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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六博棋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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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這宅院的歷史實在是有點普通,一點都不跌宕起伏蕩氣回腸。

胡亥緩緩睜開雙目,露出妖艷的赤瞳,整個人的氣質瞬間變化,薄唇露出一絲陰測測的笑意:“弟弟在這座宅院之中流連,手下人便投其所好,建議不如利用這座宅院來下真人六博棋。這規則嘛,倒是和我們今天玩的這個一樣,只是有一次和自家叔父對弈時,手下們起了爭執,被奪刀的人並不甘願,在這次對弈中便不小心出了人命。”

隨著他的話音,一陣冷風吹過涼亭,徹骨的寒意侵襲而入,讓陸子岡忍不住深深地打了個冷戰。

“那六博棋因為死了人沾染了鮮血,便一發不可收拾,竟一下子死了七個人。最後弟弟這盤棋輸給了自己的叔父,之後弟弟便突然發現本來已經年近五旬的自家叔父,居然一下子年輕了將近十歲。”

“什麽?!”陸子岡失聲驚呼,這怎麽可能?

“也許是建造這座宅院的人有心設計,宅院的風水擺設自成一個陣法,也許是用秘法做出來的那張六博棋棋盤有古怪,反正只要在六博棋的對弈中取得了勝利,對方死去了幾個人,勝者就能年輕幾歲。”胡亥的赤瞳中閃爍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緩緩道,“也就是說,這是用生命來下的六博棋。”

陸子岡張口結舌,對於這個胡少爺所說的話,他半個字都不信,但偏偏這股湧上心頭的恐慌感到底從何而來?

正迷茫間,一聲淒厲的尖叫聲劃破黑沈的夜空,硬生生地撕開了這夜幕之下偽裝的寂靜。胡亥對上陸子岡慌亂的雙眼,赤瞳微微瞇起:“棋局,已經開始了......”

淒厲的尖叫聲戛然而止,就像是老舊的播放機被人一下子按住了暫停鍵。

黑暗中恢覆了死一般的沈靜,但陸子岡卻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沖出涼亭,朝剛剛傳出尖叫聲的方向跑去,他一邊跑一邊掏出了手機,雖然還是沒有信號,但手機屏幕在夜裏卻能照明,照亮了他腳下的道路。

陸子岡看到了不遠處的那座拱橋,卻並沒有看到任何人影。

然後,他猛然停住了腳步。因為他看到了一股深紅色的鮮血,正漸漸地從橋的斜面上緩緩流淌而下,活像一條蜿蜒前行的蛇。

一股寒意從他的腳踝處爬上他的脊梁,陸子岡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被瞬間抽空。在他的腳下,有一個破碎的金絲邊眼鏡,鏡片被人踩得粉碎,鏡框扭曲地躺在地上,在手機屏幕的映射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這是嚴啊傲的眼鏡。”胡亥的聲音從陸子岡的身後傳來。

陸子岡看著自己的手腕被這位胡少爺抓住,帶著他手上的手機朝拱橋之上照去。

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在看到那淒慘的一幕時,陸子岡的手一哆嗦,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周圍再次恢覆了黑暗。雖然只有一瞬間,但陸子岡卻看得清清楚楚。他從來沒有這麽憎恨過他1.5的視力。

嚴傲已經死了。

沒有人能在腦袋和身體分離之後,還能活下來的。所以陸子岡覺得連上前確認的必要都沒有,他良好的視力甚至能從對方的脖頸上的缺口來判斷嚴傲應該是死於利器的切割。而周圍並沒有看到刀的痕跡,說明兇手把嚴傲手中的刀也奪走了。

陸子岡的腦袋裏亂嗡嗡的,難道說一開始胡亥說的沒有騙他?都是真的?

“不信嗎?那好,我們繼續看下去好了。”胡亥清冷的聲音從陸子岡的耳邊傳來,後者只覺得身體某處被他一點,渾身就像是被扔在了冰窖之中,不能動彈的僵在原地,任憑自己被對方拉進一旁的樹林中。

身旁的風聲呼嘯而過,陸子岡被胡亥用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拖拽著穿過整個庭院,來到西南角的一處涼亭外。

這處涼亭和他之前所呆的一模一樣,想來宅院中采用的應該都是對稱的設計,此時涼亭內的風燈下坐著的年輕男子正低頭把玩著手中的牛尾刀。也不知道是林墨還是林硯,林氏兄弟長得很像,陸子岡根本分辨不出來。不過看此人對牛尾刀刀柄上的花紋如此感興趣的樣子,應該是學歷史專業的林硯。聽說他哥哥林墨學的是計算機專業,應該不會如此著迷。

“其實六博棋並不是簡單的只有一枚梟棋五枚散棋,春秋戰國時期的兵制,是以五人為伍,另外設一伍長,共六人為一隊。而六博棋實際上是包含了兩枚塞棋,其餘分別是犢、雉、盧、梟。剛剛你們那一方的塞棋被殺,接下來應該就是這枚犢棋了。”胡亥平淡地在陸子岡耳邊解釋道,就像是真的在解說一場普通的對弈。

陸子岡背後被冷汗侵濕,嚴傲和林硯都是屬於表叔一方的,嚴傲已經被殺,那麽聽這位胡少爺的說法,下一個被殺的就是林硯嗎?這時他已經無暇去思考為何這六博棋會吞噬人的性命,已經死了一個人了,他不能再讓事情繼續惡化下去。陸子岡張了張嘴,想要對涼亭中的人示警,可是他卻發現他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棋局已經開始了,無人可以中止。”胡亥像是知道陸子岡想要說什麽,淡淡道:“來都來了,何不看場好戲?”

陸子岡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發覺有一個人影正一步一步走進涼亭,而在那人的手中,正握著一把環首刀,纖長挺直的刀身反射著風燈的光線,透著滲人的寒意。

林硯只是擡頭看了一眼,便又垂了下去,目光舍不得離開手中的牛尾刀,喜滋滋的笑道:“哥,這把牛尾刀真的是真品啊!對了,把你手中的刀也給我瞧瞧。我不是讓你挑了漢代的環首刀嗎?我一直就想摸摸那傳說中的環首刀呢!這餘老家的收藏真是不可小覷啊!”

陸子岡此時已經看清了來人的面目,那人和林硯有著一樣的臉容,只是臉上的表情古怪至極,像是在隱忍著什麽,又像是在抗拒著什麽。

胡亥幽靈般的聲音恰時傳來:“還記得那對兄弟嗎?後來弟弟發現,只要把人的名字寫在那六博棋的棋子之上,那些人就會成為這盤棋中的棋子,聽任梟棋擺布。而手中拿著的刀怨氣越足,就越能掌控持刀者的心神。以往都是刀成為殺人的工具,而現在刀卻依附在人身上,控制人的神智來殺人。這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嗎?”

陸子岡聽得膽戰心驚,他想起剛剛拿著那把柳葉刀時煩躁的感覺,無比慶幸自己之後立刻放開了那把柳葉刀。現在看林氏兄弟這樣的情況,分明一個被牛尾刀迷住了,而另一個是被環首刀所控制。

“這些刀都已經渴了成百上千年,很想要再飲到人血啊.....”伴隨著胡亥陰森森的話語聲,陸子岡看見林硯身後的林墨緩緩地舉起手中的環首刀,而林硯卻渾然不覺地低頭看著手中的牛尾刀。那刀刃之上反射的光芒,讓陸子岡雙目刺痛。

“呵呵,只要兩個棋子相遇,就必然會有一枚棋子被吃掉,兄弟相殘,倒是很難得一見的戲碼啊......”胡亥喃喃地說著,像是觸動了他內心的某根心弦,有些出神。

陸子岡心中對這位胡少爺的些許好感已經消失殆盡,明擺著這次聚會就是餘老設下的一盤棋,而身為餘老的親戚,胡亥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嗎?既然知道慘案會發生,還袖手旁觀,這樣也屬實太過分了點。

可是陸子岡心急如焚,卻動彈不得,連聲音都發不出半點,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那把銹跡斑斑的環首刀在空中顫抖,然後一揮而下。

刀刃在空中劃出一道絢麗的弧線,隨後便是利刃刺入人體之中的沈重悶響。

“哥!”林硯丟開手中的牛尾刀,驚恐地扶住跌在地上的林墨,看著他腹上所插的環首刀,不理解哥哥為何會自傷身體。

“嘖,無趣。”胡亥撇嘴丟下這樣的評論,拽著陸子岡避入樹叢,從院子的另一邊離開。

遠處依稀還能聽見林硯撕心裂肺的呼喊聲,最後消弭無聲。

整個宅院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墳墓,死一般的寂靜。

陸子岡親眼目睹了一場慘劇,自己卻一點都阻止不了,氣得怒發沖冠,看向胡亥的目光都透著灼人的怒火。

胡亥卻非常淡定,拽著陸子岡掠過整個宅院,在一處假山之後停下。

陸子岡剛站定,便聽到一男一女的爭吵聲,有了剛剛那幕慘劇的陰影,他立刻朝回廊那邊看去。只見爭吵的那兩人正是魏卓然和夏淺夫婦,他們兩人雖然一人手上提著九環刀,另一人手上握著一把短小輕薄的匕首,但都只是虛拿著,而且聽他們的爭執,竟然是夫妻之間的口角。

雖然魏夏兩人在外人面前看起來是琴瑟和鳴,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這兩人都是極其優秀的,在大學中一見鐘情,互相愛慕,是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但婚後生活雜事繁瑣,工作上各有煩惱,摩擦便開始增多,經常由小事便開始爭吵,然後誰都不肯低對方一頭。這樣下去就算是再堅定的感情,也容易產生裂痕。而今晚這兩人吵架的最初原因已經完全忘記,許多芝麻蒜皮的事都翻了出來,吵了個天翻地覆。

魏卓然本就是寡言的性子,但架不住夏淺那張利嘴,有時候被說得狠了,惱怒之下也會反擊一兩句。而夏淺更是不饒人,這樣惡性循環下去,他們兩人都知道不會有好結果,但都是年輕氣盛,誰都不肯退縮。

陸子岡在暗處聽著兩人的私密,不禁就有些窘然,心想這胡少爺拖他來這裏,不會就是聽人家小夫妻的墻角吧?而且那殺嚴傲的兇手至今仍未得知,這對夫妻明顯應該是其中一個沒有守在自己的位置上,私下湊到一起的。

若不是沒有看到兩處慘劇,陸子岡也不會把這盤六博棋當回事,但這座宅子已然成了真正的六博棋棋盤,他自然擔心其他人的安危。至於他表叔,現在是其中一個梟棋,倒暫時應不會有危險。可是他要怎麽才能破局呢?

正在陸子岡焦急如何擺脫這種不能動彈也不能出聲示警的困境時,夏淺腰間的對講機忽然響了。

餘老的咳嗽聲清晰地傳來:“分曹並進,道相迫些。盧棋進五,吃其雉棋。”

陸子岡聽不懂餘老說的術語,但也明明白白地看到夏淺握著匕首的手一緊,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古怪起來。陸子岡一見之下便暗道不好,這夏淺現在臉上的神色,和剛剛林墨如出一轍!

“在棋子上寫上名字的人,不能違反梟棋的命令。”一旁的胡亥很是好心地解釋道。

陸子岡心下一冷,想起剛剛林墨寧願刺向自己也不願傷了弟弟的畫面,相信了胡亥所說的話。事實上,自從胡亥出現在他面前,所說的話雖然每句都荒謬不經,可是卻沒有一句是假話。

難道,他就這樣束手無策地旁觀著一幕幕慘劇上演,看著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從他面前消亡嗎?

陸子岡絞盡腦汁,開始回憶胡亥所說的每一句話。只要在棋子上寫了名字嗎?看樣子這位胡少爺是沒寫自己的真名。不過寫了也無所謂,那位餘老和他是有親戚關系的啊!可是既然是親戚關系,為何話語言談之間並沒有任何恭敬,反而透著一股詭異?

等等,他自己不也把名字寫在棋子上了嗎?為何沒有被人控制的感覺?還是說表叔還沒動他這枚棋子?

陸子岡在這邊心急火燎,那邊夏淺卻沒有按照餘老的指令對自己丈夫動手。

夏淺手中拿著的是一把形似匕首的破風刀,她是看不上其他刀又沈又大,所以挑了一把這麽小巧玲瓏的古刀。自從聽到對講機中餘老的話後,她就感覺到心中對著魏卓然的殺意就像是決堤的洪水一般,沖垮了她的心房。婚後婆婆給她的臉色,又顧著工作又要做家務的委屈,不想放棄蒸蒸日上的事業去生孩子,讓她持著刀的手腕不斷地顫抖著。

可是即便是這樣,她又怎麽可能對丈夫下得去手?夏淺咬著下唇,用疼痛來讓自己保持清醒。此時她已經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

而魏卓然的手腕一動,把沈重的九環刀橫在面前,刀背上的鐵環叮當作響,在寂靜的夜裏聽起來有股駭人的清脆聲。

“你......你這是做什麽?”夏淺驚魂未定地看著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的魏卓然。

“我們兩人只能活下一個,今晚就做個了結吧。”魏卓然的臉色也古怪非常,語氣僵硬。

陸子岡為之愕然,餘老是下棋的那個,他只是給夏淺發了命令,為何連另一方的魏卓然也被控制了?如果一方不動手,那麽另一方也會被觸發搶先攻擊嗎?

難道說那些刀才是媒介,他們這些棋子就像是梟棋的扯線木偶,那麽他們手中的刀才是連接梟棋與他們這些散棋之間的線。可是他從廳堂拿的柳葉刀已經丟在之前的涼亭中......刀......铻刀!若不是他手中的铻刀,他說不定還不能擺脫那把柳葉刀!而且在之前林氏兄弟的手中,可不就是都握著刀嗎?

陸子岡的後背不禁汗津津的,一陣後怕。此時他想出聲告訴那對夫妻扔掉手中的刀,可還是和剛剛一樣,只能張開嘴,卻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只見魏卓然已經舉起九環刀,一點都不留夫妻情面地朝夏淺一刀揮去。

夏淺的尖叫聲也隨之響起,在空曠的宅院中聽起來分外刺耳。因為夏淺下意識的閃躲,魏卓然的這一刀卻是落空了,但他卻並沒有因此停下來,反而刀柄轉向前削去。夏淺狼狽地用破風刀擋了一下,金鐵交擊的聲音在空曠的宅院中回蕩,令人聽著心驚膽戰。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胡亥看著卻是極其有趣,輕笑道,“這出戲倒是頂不錯的,看他們吵吵鬧鬧的多累人,這樣才叫舒坦。”

陸子岡對胡亥已是恨到了極點,這人怎麽能如此草芥人命?他必須要想個法子才行,否則這樣下去,這座宅院中的人都會成了那餘老延長壽命的養分。

陸子岡想起解救他的那把铻刀,便使勁動了動僵硬的手指,費了好大了力氣才能彎曲地靠向褲兜。雖然隔著一層衣料,但指尖碰觸到铻刀的那一刻,好像禁止住他經脈的冰冷就散去了少許,陸子岡知道自己所料不錯,待手腕靈活了之後,就連忙握住了铻刀的刀柄。

辛虧身邊那位胡少爺的註意力都在不遠處的回廊之中,夜色正深,一時也沒留意他的小動作。

铻刀之上有一股暖流緩緩地流入他的身體,陸子岡恨不得自己馬上就能行動自如,但事實總是不如他的意願。過了一分鐘,他的小手臂才剛剛能動。

幸好那邊那對夫妻並沒有分出生死,只是刀光揮舞得駭人了些,夏淺的尖叫聲救命聲不絕於耳,雖然淒厲了一些,但聽起來中氣十足,不用看也知道她其實半點傷也沒受。陸子岡恨不得他們能拖得時間長一些,可是飽經驚嚇的夏淺卻並不這麽想。

她自認為自己的尖叫已經足夠傳出三裏外了,結果到現在還沒有人來救她,就是說根本無法指望別人。她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看著提刀向自己一步步走來的魏卓然,覺得鼻梁發酸,視線都有些模糊。“卓然,你真的這麽狠心要殺我嗎?”

魏卓然並沒有廢話,回答她的是他已經舉起的刀。

夏淺此時已徹底死心,但死的是對丈夫的心,她自己並不想年紀輕輕就這樣喪命。所以在魏卓然的刀落下之前,她已經靈巧地從地上跳起,避過那淩厲的刀刃,一直撲到了丈夫的懷中。連同她手上的那把破風刀。

溫熱的鮮血侵染了她的雙手,夏淺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別哭,你的妝都花了。”魏卓然感慨了一句,左手撫上了夏淺的臉頰,珍惜地替她擦去晶瑩的淚滴,“娶你......的那天,我答應你......不會讓你再哭的......”

“那你還!”夏淺怒火中燒地擡起頭,想要質問丈夫為何對她下如此殺手。但在對上魏卓然深情的雙眸後,才猛然驚醒。

若真是對她下殺手,她一個弱女子,拿著的又是一把短小的匕首,怎麽可能在對方的刀下活下來?

此時回想起來,丈夫對著她砍的那一刀刀,雖然看起來兇險,卻都每每擦著她的身體劃過,連發絲都沒傷到她一分。

“這樣......你就不會......忘記我了吧......”魏卓然的微笑中夾雜著一抹得意,他確實是故意的。盡管是彼此相愛,但夫妻之間的感情和血親完全不同,充滿著試探與互動。夏淺的猶豫使他下決心要舍棄自己,但同時也務必在她心中狠狠地刻下一道傷痕。

夏淺淚流滿面,顫聲道:“你......你真是好狠的心......別.......別丟下我自己......”

“咣當!”沈重的九環刀終於落地,魏卓然也不甘心地最後看了妻子一眼,緩緩地閉上了眼鏡。

“啊——”夏淺抱著魏卓然痛不欲生。

“你......滿意......了吧?”陸子岡艱難地從嗓子裏逼出來這幾個字,他剛剛才能說話,而且聲音不能發出很大,幾乎像是耳語,“你......到底想要確認什麽?”

胡亥楞楞地看著回廊中哭得肝腸寸斷的女子,有點回不過神。

陸子岡看他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也不再多想。他手中拿著铻刀,其實真有心往這個石頭心腸的少年身上捅一刀。但铻刀是不能見血的,這點啞舍的老板在贈刀的時候特異叮囑過。更何況他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沒有權利審判他人的生命。

所以陸子岡只得咬了咬牙,轉身扶著假山朝主宅的廳堂走去。也不知道胡亥為什麽沒有跟來,陸子岡卻沒有心思再去思考,他知道這盤棋既然已經開始下了,那麽最關鍵的便是梟棋。只要把梟棋控制好了,也就控制了整盤棋。

主宅的廳堂內冷冷清清,一個服侍的下人都沒有。陸子岡一眼就看到在空曠的廳堂之中,被屏風圍住的宮燈緩緩燃著燭火。陸子岡屏息走了過去,卻駭然發現屏風之中並沒有一個人,在偌大的圓桌之上,只有一盤六博棋。

棋子沒有人控制,卻自行在棋盤之上行走著,棋盤外放著四枚棋子,上面的人名已經消失得幹幹凈凈,應該意味著他們已經被殺了。而寫著餘老名字的梟棋卻紅得仿佛能滴出血來,讓人看著就毛骨悚然。

陸子岡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之前都已經想好,餘老是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他只要制住了他,讓他停止這盤棋就可以了。可他絕對沒有想到這裏根本就沒有人,而是棋子自己在下!難道說這六博棋已經成了精怪?有了自己的意識?

陸子岡雖然是唯物主義論的堅定維護者,但在經過無字碑的詭異穿越體驗之後,也多少相信了一些這世間會有無法解釋的事情存在。可是他現在要怎麽辦?

就在陸子岡猶豫的時間裏,他眼睜睜地看著棋盤上的棋子依次被吃,上面的名字一個接一個消失,到最後竟然只剩下餘老、表叔、胡亥、安諾和他自己的名字。安諾便是餘老這邊的得力殺手,多數人都死在了她的手下,連自己這一方的人都不例外。

陸子岡此時已經猜出來這盤六博棋已經毫無下棋的規則,而是單純地吞噬人的生命而已。他眼見安諾的棋子逼近表叔的位置,當下再也不敢猶豫,握著铻刀便朝那枚紅得詭異的梟棋削去。

铻刀本就是削玉如泥的琢玉刀,這一刀便像是切豆腐一般,把那枚梟棋攔腰切成了兩半。

陸子岡回頭看向棋盤的另一邊,發現還是晚了一步,表叔的梟棋已經被安諾吃掉,朱砂所寫的名字開始慢慢變淡......

四.

“小岡......小岡?這破孩子,怎麽喝得這麽醉啊?”

耳邊傳來表叔那破鑼一般的嗓音,陸子岡皺了皺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周圍是剛剛喝酒的那些人,此刻均陰晴不定地互看著彼此。帶著金絲邊眼鏡的嚴傲反反覆覆得摸著自己的腦袋,像是在確認著什麽。其他人和他的反應都差不多,都不約而同地摸著胸口或是脖子的部位。而林硯卻是一下子跳起來打了哥哥一拳,然後再撲過去緊緊抱住。夏淺則是盯著身旁面帶淺笑的魏卓然,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陸子岡環視了一圈,發現那名白發少年胡亥和美女安諾不見了。而餘老趴在桌子上,一點動靜都沒有,不禁起身去喚他。

其他人也察覺到不對勁起來,這才發現餘老竟然已經故去,看樣子應該是心肌梗塞那樣的急病。

穩重的陳渺站起身走出廳堂想辦法找來下人聯系外面,吳語則嚷嚷著要找那個安諾來,表叔茫然不知所措,因為他對剛剛根本沒有任何記憶,恐怕是身為其中一方梟棋的特殊優待。一時廳堂內亂成一團,而陸子岡則看著桌上的六博棋默然無語。

他們都在之前坐著的位置上,那麽很可能所有人的靈魂在名字寫在六博棋棋子上的那一刻,就被吸入了棋盤之中。現在的棋盤之上,一枚梟棋斷成了兩截,而其餘三枚棋子之上,還寫在胡亥、安諾和他自己的名字。也許是因為他用外力將梟棋破壞了,這盤六博棋才沒有真正奪去大家的性命,否則等到棋局終了,能醒過來的恐怕就只有餘老一人,他們都會因為“急病”而死。

因為沒有人肯去碰這盤六博棋,陸子岡只好伸手把桌上的六博棋收好,放回木盒之中。可能是因為只有他沒有被六博棋控制,沒有經歷過被殺的感覺,所以心中並沒有多少畏懼。

空曠的廳堂顯得幽黑壓抑,其他人都再也待不住,依次走了,表叔直嚷著晦氣也離開了。在餘老的屍體被擡下去安置妥當後,最後一個走的嚴傲湊了過來,低聲對陸子岡建議道:“把這東西燒了吧。”他的話語間還帶著輕顫,顯然是嚇得不輕。

陸子岡卻搖了搖頭,若不是剛剛情況危急,他根本不可能斬斷梟棋。古董保護還來不及呢,他又怎麽可能去破壞?想起之前在棋局中看到的那些場景,陸子岡有感而發道:“刀劍雖然鋒利無比,但並不是兇器。你既可以用來殺人,也可以用來保護自己所愛的人......這六博棋雖然兇險,但也好歹是個古物。如果和這宅子分開,想來就不會作怪。我認識一家古董店的老板,他專收稀奇古怪的東西,這盤棋就先放在他那裏吧。”

嚴傲還想勸,卻怕自己沾手會更倒黴,便嘆了口氣,忙不疊地走了。

陸子岡感覺剛剛離開的不止嚴傲一人,但他環顧四周,卻並沒有發現什麽。搖頭笑自己驚嚇過度,繼續小心翼翼地放著六博棋。

收棋子的時候,陸子岡看著最後三枚棋子上的朱砂名字,覺得異常刺眼,便用袖子拿起一枚來擦拭。安諾的名字很容易地被擦掉了,可是胡亥和他自己的名字,卻怎麽樣都擦不掉。

擦不掉也沒什麽吧?陸子岡皺了皺眉,這才覺得站在掛滿古刀的廳堂之內有些寒氣逼人,慌忙收拾好放置六博棋的木盒離開了。

宅院的黑暗處,胡亥看著地上已經毫無聲息的安諾,收起手中的鳴鴻刀,甩了甩上面的血跡,

“你有铻刀,我也有鳴鴻刀。誰說這盤棋已經下完了呢?”胡亥銀白色的睫毛微顫,露出那雙奪人心魄的赤色眼瞳,裏面確實絲毫不掩飾的殘忍。

鳴鴻刀迅速幻化成一只可愛的赤色小鳥,跳上了胡亥的左肩,低頭造例先給自己梳理翎毛。胡亥伸手撫摸著小鳥的頸背,眼眸中的犀利漸漸軟化,想起之前在廳堂內偷聽到的那句話,懷疑倍增。

“皇兄......會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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