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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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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曉得落霞谷是從幾何時起在這半山腰修築了個涼亭的,如果……就這麽四面垂氈且缺少內部固定結構的豆腐渣工程也能被稱作涼亭的話。

涼亭的位置離山腳委實有一段不短的距離,隨著身體的不斷升高,李祁毓俯望山下煙若迷幛,耳畔的金鐵交鳴聲也逐漸變得依稀起來。

在這樣短的時間肅清自己的周圍人甚至不讓自己發現,說鐘庭翊沒藏招,打死李祁毓那也是不會相信的。摸約半柱香的時間過後,人便被幾近半摟姿態的帶入了涼亭,許久不見,看來鐘庭翊習慣對他動手動腳的毛病還是一點沒有改掉。

說來這個模樣和當年還真有些相似,大概連李祁毓都明白如他鐘庭翊這樣的二世祖是習慣不按常理出牌亂綁人的家夥,既然橫豎已清楚這人的念想,被反束雙手的李祁毓的反倒一臉放寬心的在中心的石凳上坐下。

一旁鐘庭翊看他模樣手上也沒歇著,沒懸念的取過李祁毓身側佩劍,啪一聲看似隨意的將兩柄劍扔在了角落處。

扔的處心積慮,低首再對上,也笑得處心積慮。

只是依舊不言半語,崖上不比崖下,這氣氛一冷清下來,彼此對峙的就愈發變得鮮明。

這時李祁毓臉上已隱去了先前太多餘的表情,鐘庭翊心中當然不會不明白,他頓了一會,方才在李祁毓的正對面坐下:“你要的東西我會給你。”

未經鋪陳,也沒有伏筆,熟料這一開場便是直抒胸臆。李祁毓眸中一亮,自然而然的回應仿佛沒過腦子:“這一次,你總不是又想讓我請你吃飯?”

用的是我而非朕,李祁毓睞起眼,昭然若揭的心計及反客為主就仿佛是他對鐘庭翊今生唯一的態度:

那樣的親近,又疏離。

對此鐘庭翊回應的僅僅是目光中短短一逝的動蕩,他托起腮,緊隨的目光似一刻都不放過李祁毓的表情:“其實有時我會想,究竟是我在利用他呢,還是他在利用我?”

“身中砃息毒而刻意不在一個月內醫治,”他斂了斂氣息,略停的目光像是在好心好意的提醒:“別的且不說,單論令師尊岐黃之術這天底下好像只傳授了他一人,所謂嚴師出高徒,這種事想必……”

點到為止的提示,一如拋磚引玉的石子。

一瞬的錯愕,像是霎時明白過了很多事。

想那時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在自己正準備立後時突來攪局……蘇少衍你是從幾何時起連朕也開始算計?還算計的如此一團和氣?

是,朕是說過要立你為後的許諾,可連你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不是麽?非是朕在逃避,而是朕自信這麽多年的心意,你當已早早都了解了不是麽?

任何人,這事若換成任何人想必都對朕構不成傷害,因為這種權利朕從來只給了你一個人。而這就是你,朕最珍視的人,蘇少衍……你竟也欺騙了朕。

或者說,以這樣殘忍的方式在報覆朕。

這一瞬,李祁毓居然覺得自己心中不是痛,而是空,空的仿佛如北燁東邊的海被曬幹了不剩一滴水。

而此刻李祁毓霎時陰沈的面色在鐘庭翊眼底一覽無遺,嘲諷似的,他拍拍李祁毓的肩,苦口婆心的再接再厲:“不過說來我還得好好謝謝他身邊那根的羽毛,若不是這女人,我又怎麽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掌握你們所有一切?”

“你說什麽?!”李祁毓倏然騰一聲站起,對著鐘庭翊的黑瞳驟緊如針尖。很好,真是再好不過……這接二連三的背叛。

如果說先前的話是被一根銀箭釘入心臟,那麽之後的話則像是銀箭在被人生生拔除後才發現原來箭簇上還長著無數鋒利可怖的勾刺。

一經抽離,便是動骨傷筋。

“李家人還真不愧是李家人,連狠心這點都教人這麽的鞭長莫及。不過說來也是,像你堂妹這樣的美人,我還當你多少會有點印象。”

顏羽……果然是她,這個自己從不願提起的名字。

“你啊,就是太寵他——”附耳的刻薄一如鐵弦將心腑鳴奏,一而再再而三觸及這人未曾爆發的底線,鐘庭翊終究說不上這事謂何心態。

他走至李祁毓身後安撫似的環住李祁毓的肩,聲音低磁的仿佛令佛心也為之著魔:“我只恨當年那一戟沒刺更深,沒能一次刺醒你。”

“如今你知道一切,還要拿回解藥麽?”他吻上李祁毓的耳垂,問。

“自然,朕還是那句話,他的生死,只能由朕決定。”

鐘庭翊這一出賊喊捉賊,自然不可能僅僅為讓李祁毓明白顏羽其實是他手中的棋子,更重要的,是在李祁毓答應條件後,鐘庭翊開出了回報豐厚,甚至講就其他任何人來說都確確是出一本萬利的買賣。

春末的山崖間,氣溫總不時低回著一股沁骨的寒氣,別有用心鋪著厚厚的水瀨地衣上,兩具年輕的身體仿佛各自都有些粗暴。胸前的一小縷發絲被對面人刻意叼在唇間,灰藍底的瞳子有如深海般,逆著光泛出成片的浮槎,只是看著自己,就像第一次那麽不讓人自在的註視。

“阿毓,”他的手沿著李祁毓機理細致的頸項一路向下直到摸索到那繃緊的背脊,唇邊忽而的就翹了起來:“原來東西是被你藏在這裏。”

“沒看出來,你的胃口還真不小。”李祁毓也不動,只是任他對自己無禮,這一臉的盤計鐘庭翊明白看在眼內,反倒微睞起眼不予他計較,原本湊近的身子且是貼緊了些,“我記得那時,你可是一臉享受的很的模樣……那小子,果然滿足不了你。”

“呸,別把誰都想的和你一樣齷齪。”李祁毓順勢鉗過他的下顎,略長的眼角挑起來,目中盡是逼人的戾氣:“少衍他不是好人,難道你是?”

“一股子酸勁兒!”鐘庭翊一邊笑著,手勢驟然發力,剎那間,數道錦帛撕裂聲仿佛因受不住過激律韻而赫然崩斷的琴弦,隨即,緊貼內衫的薄韌物什也應聲而出。

一卷明黃,鋪展開是多少出寫不盡的腥風血雨?

『傳位李祁毓之燕次昭和君親筆遺書』

這個在不久前才剛剛交到自己手上的東西,自己甚至連內中究竟有多少個字都未數清,居然在這麽短時間裏又要轉手他人了麽?李祁毓皺眉,鉗過對面人下顎的手不知覺的開始兇狠,此時卻見鐘庭翊十足地痞樣的揚起遺書果決往身後一甩,同時身體前傾,以唇瓣一堵這人不再老實的開合:

“怎麽不藏在這裏,你是怕我胸襲?”鐘庭翊伸手轉而忽按向他的心門,指尖沒料得被一硬物不舒服的絆住。

一瞬的停住,對面人顏上一時風雲萬變。

“不許碰它!”李祁毓黑面喝住。像很快猜測到那是什麽,鐘庭翊面色一僵,著實面色比之李祁毓更不見得好看,而手指則是用力扯住李祁毓那根從不曾取下的玉骰銀鏈半天沒有半分松開的意思,至於說李祁毓亦是如此橫睨著他,仿似較上了勁。

“你給過他是不是?”鐘庭翊忽然問。

“沒有的事。”撇過臉,李祁毓否認的徹底。

“為了他那麽個小白臉,你竟……”鐘庭翊冷哼一聲,霍然站起身隔出數尺:“你當知現今燕次保皇派同保幕派鬥的厲害,再有明仁君一向昏庸無能,縱另一半的虎符系於你身又如何?以你北燁現今實力,當真能一舉奪下我燕次?李祁毓,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我來,一為銷毀遺書,二為停戰協議。”鐘庭翊對視著李祁毓的眼,是那樣的熱烈又危險,停一停,他忽的掀開地衣一角,且見那山層凹陷處一方沈香錦盒樸拙之光隱隱,不曾想東西居然是藏在這裏,他呵笑一聲將東西擲給對面李祁毓,他的聲音不高,表情也像是老朋友在交談舊事,但說的卻是:

“我不會死心,但我會讓你死心!”

“那好,朕等著,”李祁毓也起身,言罷一整衣袍,“不過庭翊,你也給朕記清楚,從朕手上失去的東西,朕會親手奪回來。”

旋即一掀厚氈,自數百丈的山崖縱身躍下。同一刻,他的嘴角也浮起了一絲笑,只是很淡,淡的很快便消散在彌漫的霧氣裏。

說到底,又有誰明白,他的輕功……其實從未在蘇少衍之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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