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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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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國緣一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平凡的人。

出生時額頭的斑紋令他一度被視為不祥的存在, 因為從不開口也沒有表情, 更不會對其他人的話語做出什麽應有的反應, 緣一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被誤認為耳聾, 也被誤認為啞巴。

但誰也不知道的是,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他所見到的世界便與其他人截然不同。

就連緣一自己, 也曾在很長一段時間裏, 都不知曉這一事實。

因為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 其他人眼中所看到的世界究竟是何等模樣。

他的母親是個極為虔誠的人,整日都在祈求著神明, 希望這個世界上的爭鬥能夠消失,還因為擔憂著自己“耳聾”的孩子, 所以為他制作了太陽圖案的花劄耳飾。

她希望太陽的神明能夠庇佑自己的孩子,卻從不知曉這個孩子本就是被神所眷顧的存在。

或許可以這樣說吧,作為“劍士”的緣一,有著天眷的才能,但作為“人類”的緣一, 從始至終卻都只貫穿著不幸。

緣一在幼時也曾好奇過許多東西, 他有著一個十分溫柔的兄長, 緣一那時最喜歡做的事情, 便是等待著夜深人靜時, 兄長大人避開侍女們偷偷來到他的房間與他玩耍——因為被父親知曉了他過來找自己會受到懲罰, 所以兄長大人總會在別人都睡下的時候才過來。

年幼的緣一覺得很高興, 哪怕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何會高興, 更不知道,這樣的心情就叫做高興。

他只是喜歡這種感覺,因為喜歡,所以才會想要離兄長大人更近一些。

在聽到兄長說他的願望是成為整個國家第一的武士時,緣一第一次張開了嘴,也是第一次發出了作為“人類”的聲音。

他說:“我想要成為這個國家第二的武士。”

哪怕那時候的緣一,甚至連武士是什麽都不知道。

他只是覺得,這樣的話,他就能一直跟在兄長的身後的。

因為兄長曾捧著自己做的笛子,在夜深時偷偷來到他的房間,對他說只要吹響這個笛子,兄長就會來到他的身邊。

緣一也想要一直跟在兄長身邊。

但是……

父親曾說過,等到他年滿十歲,便會被送去寺廟修行,這輩子也不會再回到繼國家。

緣一並不想迎接這樣的未來,於是在母親死後,他獨自一人離開了家中——那時候他什麽也沒有想,只是任由自己的身體奔跑著,而後……遇到了名為“歌”的女孩子。

歌是使他認識到了自己眼中的世界與他人不同的人,也是令緣一擁有了作為“人類”的人生的人,於是他們結為了夫妻。

緣一小時候的願望,是想要跟在兄長的身後,追隨著兄長的夢想。

緣一長大後的願望,是想要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過平凡的生活。

但這兩個願望,沒有一個實現了。

在他出門為即將臨盆的歌尋找產婆的時候,卻在途中遇到了需要幫助的老人,於是他將對方送去了想要去的地方,準備在天黑之前趕回家,明日再去請產婆。

但哪怕他已經用盡全力趕路了,回到家中仍已經天黑了。

妻子和她腹中的孩子都被鬼殺死,留下的只有滿是血跡的屋子,緣一看著這樣的場景,忽然又像是回到了小時候那般——腦海裏什麽念頭也沒有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想的,也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做些什麽,給了他作為“人類”的一切感情的歌,已經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

於是緣一又變成了沒有線的風箏,不知歸路也不知前途。

直到鬼殺隊的劍士追尋著鬼的痕跡來到他的家中,對他說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死去的人未免也太可憐了。所以緣一才將歌和她腹中的孩子一同埋葬,並也成為了一名獵鬼人。

因為想要使更多的人避免遭受同樣的痛苦,於是緣一開始尋找起鬼之始祖,但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卻意外錯過了那個追殺他的機會。

是為了救下一個少女。

那個少女是城主的女兒,家人們都被鬼舞辻無慘所殺,緣一見到了她使用水之呼吸的樣子,也聽到了在水之呼吸停止後猛烈的咳嗽聲。

但她臉上的表情卻意外的平靜,只有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裏所蘊含著的,是令緣一也不知該如何描述的感情——是讓他覺得,極為熟悉的情緒。

他看著她親手點燃了城主府,少女的眸子倒映著熊熊烈焰,但那裏面卻很安靜——安靜得令人悲傷。

緣一頭一次在他人身上看到這種純粹而又安靜的悲傷,也是頭一次遇到了,在他人眼中與自己極為相像的人。

緣一其實並不覺得她與自己相似,因為在緣一看來,他從未露出過她那般的笑容——就像是許久之前,在母親的臉上所看到的,溫柔而又哀傷的笑容。

或許是因為在她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又或許是因為她本就令人覺得親近,也或許是緣一太需要什麽人聽他說話了,於是他告訴了那個少女自己的經歷。

本是不需要回答的。

但她卻給出了回應。

那樣的回應令緣一從她身上看到了其他的什麽東西,像是因果又像輪回——是近乎本源的難以名狀之物。

名為源睦月的少女,必定也是為了擊敗鬼舞辻無慘而誕生的。緣一本是這樣認為。

但直到某一天的夜裏,他們一同坐在月下的檐廊上交談之時,緣一卻從她身上看到了其他的什麽東西。

那是最初的開端,也是最後的終結——她不是能夠擊敗鬼舞辻無慘的人。

她是……能夠終結這一切的根源的存在。

在那一刻,緣一忽然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不是依靠自己的想象,而是通過所謂的“天賦”所感知到的,甚至可以被稱之為“天命”的結局。

於是他將代表著祝福的花劄耳飾給了她,也看到了她額角逐漸蔓延起來的火焰斑紋。源睦月和任何人想象中的源睦月都不一樣。

緣一這般確認了。

但意料之外的事情卻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因為部下被鬼所殺而加入了鬼殺隊的兄長大人,竟變成了鬼。

緣一其實很想再見到兄長,他想詢問他做出這般選擇的理由,也想知道……他做出那種事的理由。

再次與鬼舞辻見面的源睦月,死在了鬼舞辻無慘的手中。

說實話,緣一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甚至產生了懷疑——這是他頭一次開始懷疑起自己,在緣一看來,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會產生這樣的結局才對。

但這就是事實。

沾染了鮮血的花劄耳飾和日輪刀被放在了原本的鬼殺隊門口,其實眾人早在知曉了嚴勝變成鬼之後便撤離了原本的產屋敷宅邸,但鬼使神差,緣一卻再度回到了那裏——就像是冥冥之中有所感知,於是他看到了那些。

很難說他是帶著何等心情將那對花劄耳飾重新戴上,也很難說他是如何拿起那把日輪刀,名為緣一的“人類”似乎在那時便徹底消失了,留下的卻又不是作為“劍士”的他。

他究竟是誰,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這世間最後一個能夠聽他說話的人,也已經不在了。

支撐著緣一繼續前進的,是再次見到鬼舞辻無慘時,從心底裏升騰而起的念頭——他是為了擊敗這個男人,而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

名為鬼舞辻無慘的鬼之始祖有著五個大腦和七個心臟,再次相見時鬼舞辻無慘的狀態和初次見面——和她還在的那時候完全不一樣,他的攻擊範圍大得離譜,哪怕緣一的動作已經足夠快了,但也沒能將分裂為一千八百塊的無慘徹底斬殺。

他只擊中了其中的一千五百多塊。

鬼舞辻無慘還是從他的手中逃脫了。

繼國緣一是個失敗的男人。他想。

其他人都以為這是他與鬼舞辻無慘的第一次戰鬥,但只有緣一自己知道——是第二次了。

而他也終於明白了鬼舞辻無慘兩次的狀態為何會有所不同——是因為有她的存在。

在鬼舞辻無慘和源睦月之間,有著奇怪而又特殊的聯系,這樣的聯系使得鬼舞辻無慘在她面前盡可能地向著人類的方向靠攏,這是並非仇恨也並非敵意的東西。

而是……某種名為“咒”的關聯。

但這樣的認知卻不會平息鬼殺隊中其他人的指責,兩任水柱死亡、繼國嚴勝變成了鬼、主公也因身體虛弱逝世……重重疊疊的打擊幾乎讓整個鬼殺隊都喘不過氣來。

而新任的主公,年僅九歲。

但產屋敷家的家主,每一任的鬼殺隊領導者都仿佛是大家的父親一般的存在,不論年齡的大小,在他的肩頭所需承擔的重量,從來都只會越加越重。

心底裏忽然生出了某種奇怪的念頭,緣一也很難說出那究竟是怎樣的想法,便像是有什麽東西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令他連註視大家的力氣都沒有了。

於是在小主公哭泣著對他說:“並不是你的錯。”之時,緣一在心底裏否認了他。

這是他頭一次否認他人認定的正確的想法。

一切正是他的錯。

緣一想要這般告訴他們,繼國緣一從來都不是所謂的天才,也從來都不是真正的強者,他沒有作為“國家第二的劍士”的資格,也沒有作為“一個幸福的人”的資格。

繼國緣一從來都不是合格的存在。

於是他離開了鬼殺隊,獨自一人開始了斬殺惡鬼的旅途。

在某一天的夜裏,緣一擡起臉眺望著遙不可及的圓月——那般明亮剔透,美麗而又虛無……

緣一忽然想,月亮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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