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武是在前兩天被調回日本的，他在巡查基地時遭遇伏擊重傷，第二天便被調回日本休養。

傷勢很重……

槍傷不計，光是從左肋斜劈到腹部的刀傷就險些致命，還好救援來得及時，不然這會兒他就已經可以準備被掃成一片裝進骨灰盒了。

可即便已經傷成了這樣，山本武在被送回日本分部接受治療的路上，還不得不接受獄寺隼人和斯誇羅的連番嘲笑，甚至還被懷疑是為了逃掉繁雜的後續工作和年底總結故意受傷，職場上的塑料同事情可見一斑。

“武，阿武？”一記來自老父親的頭栗不輕不重地落在腦袋上，山本武回過神來，就看見已經系好圍裙的山本剛正雙手環抱，故作不滿地盯著他：“要出門的話就不要在這裏發呆，占著我的廚臺了。”

“抱歉抱歉~”利索地把剛裝好的壽司蓋上，輪廓硬朗的青年露出一個如少時般爽朗無害的笑容。

冬日的午後難得有幾縷陽光，只是風一吹，還是讓人覺得冷。

山本武提了壽司出門，往澤田宅的方向去。

昨天下午恰好碰見的少女幫他治好了盤亙在胸膛的餘傷，作為答謝，他答應了對方玩笑似提出的想吃阿武家的壽司的要求。

街上的人不多，山本武來到澤田宅門口，按響了門鈴。

雖然昨天在雨幕中匆促見面時就已經察覺，可等到藍眸盈滿笑意的少女打開門、彎著眉眼對他抿出一個笑的時候，山本武才切實地感覺到三四年前那個羞怯稚拙的小女孩長大了。

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門邊，眼睛似乎還如以往純澈，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經年的風，在吹拂過山川海岳後施然回到原地，被磨礪得溫柔而從容。

“阿武怎麽來了？”外面風大，冷。薄野翎讓山本武進屋，將冷冽的風霜關在門外。

“是來送謝禮的。”男人走過薄野翎身前，身上的大衣像是被冷風浸透了一搬挾帶著寒意，是那種近似雪松的冷冽鎮靜的氣味。他笑著提起手裏裝著壽司的袋子，“阿翎不是說想吃壽司嗎？”

薄野翎也笑起來，沒有多推辭，道謝接下山本武給她的壽司。

“唔，阿翎是在做什麽嗎？”屋內暖氣充足，山本武站定，才發現薄野翎半挽著袖子，身後鞋櫃上放著像剛擦完手的抹布，空氣裏有種隱約的、不太好聞的味道。

“廚房裏的下水道漏水，正打算修一修。”薄野翎將壽司擱在鞋櫃上，不好意思地把有異味的雙手往身後藏了藏。

澤田奈奈今天與隔壁入江太太有約，中午一過就出了門，說晚上才會回來。

無事可做的薄野翎本打算洗個蘋果來吃，沒想到地板上就漫了水。

“阿翎自己修嗎？”他一臉真是了不起呢的神情，惹得薄野翎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

山本武也跟著彎了彎眉眼，語氣輕快，“不打算叫維修工的話，那我也來幫忙吧？”

時針慢悠悠地指向兩點，玄關的兩人說完話後，一起朝廚房走去。

不大的廚房裏，色調溫暖的棕黃地板上已經擺了一盒打開的工具箱。

水槽下的連排櫥櫃門大打開著，山本武蹲下看了看。少女之前說她打算修一修是謙虛了，眼前的管道已經有模有樣地拆下來了，備用的替換管也已經碼好，瑣碎的固定用零件和螺絲釘整齊擺在一邊，櫥櫃外圍為防止再次溢水用厚毛巾圍了一圈，看起來非常專業。

“阿翎……”山本武沈吟了一下，真摯而欣賞地看向薄野翎，“出門還順便學習了下水道維修技術嗎？”

“沒有啦。”薄野翎謙虛又誠懇，“只是稍微了解了一下而已。”

兩個人一問一答的，頓時都忍俊不禁。

山本武的大衣在換鞋時就順手掛在了玄關，只穿著襯衣的男人在地板上盤腿坐下來，繼續薄野翎的工作。

而薄野翎去洗手間又用洗手液洗了一次手，才捧著蘋果回到廚房，一邊陪山本換水管一邊削皮。

“對了，阿翎這次出門去了什麽地方嗎？”

“去了靜岡。”

“靜岡怎麽樣呢？”

“嗯，公園蠻幹凈的。”

他們各自做自己的事，有一搭沒一搭的順道聊天。薄野翎很快削好了蘋果，切成一塊一塊。

她自己吃了一塊，蘋果清甜，便用牙簽紮起來餵給山本，“很甜哦。”

她餵的自然，遞出去才慢半拍地察覺到自己又犯了找不到邊界的老毛病，沒想到山本武比她還自然，側頭便咬下了她牙簽上的蘋果。

“唔哇，確實很甜呢。”山本直率地認同道，“這個季節的水果不太便宜啊，阿翎在哪裏買的？”

“是我種的哦。”薄野翎回過神來。

青年臉部的輪廓線條淩厲，喉結分明，薄野翎剛剛觀察對方反應的時候，忍不住有點好奇地盯著對方的喉結多看了看，聽見山本說話才馬上拉回註意力。

“啊對，差點忘了，阿翎以前還一口氣讓滿大街都長出好多花了來著的。”山本武立刻露出理解的神色，“事後的街道清理工作也非常讓人記憶猶新呢。”

“還好啦……”薄野翎毫無自覺地接受表揚。

山本是不太在意些許相處細節的人讓薄野翎安心許多，她也坐在被暖氣熏得暖烘烘的地板上，自己吃一塊蘋果，又餵旁邊的人一塊。

他們聊天，盡管話題的上一句和下一句總是叫人搞不清重點，但兩個人都不在意這些事，反而讓他們都奇妙的對接上了彼此的頻道。

吃完了蘋果，薄野翎收拾了盤子和水果刀，又靠到櫥櫃邊去。

山本武已經換好了水管，試過不再漏水後正在封死接口。薄野翎趴在開著的櫥櫃門上看，銀發滑落了一縷流瀉到櫃門前。

冬日午後的陽光是有些稀薄的金色，那層金色的薄光穿透邊側的窗斜照進來，將半側的廚房都籠罩進一層極淡的光暈中。

山本武的餘光捕捉到那縷垂落在光暈邊緣的長發，於是側過頭看對方。

被他註視的少女不明所以，但還是往櫃門下躲了躲，露出一雙湛藍的眼睛。

山本武的目光變得專註許多。

“阿武？”

山本武頓了頓，他似乎想用手碰自己的臉，薄野翎認得這個動作，少年時期的阿武在一些境況下會有撓臉頰或腦袋的下意識動作，但或許是手上不幹凈，這個動作做了一半就停了。

“怎麽說呢。”他用尋常的口吻笑著說：“阿翎剛剛很像貓啊，雖然我沒有養過貓，不過覺得很可愛哦。”

“貓嗎？”薄野翎再次展露她天才的找重點天賦，“我有養過哦，確實很可愛。”

“阿翎養過貓啊。”山本武不甘落後地跟上話題，“我只養過狗，名字叫次郎哦，唔……不過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我在養啦。”

山本武還在考慮匣武器算不算家養寵物的時候，水管修好了。

替換下的零件薄野翎收了起來，她簡單收拾好廚房，帶洗了手的山本武回到客廳，又端來一些點心，打開電視。

她待人接物的方式太熟稔自如，山本武連該告辭了的念頭都沒冒出來，就坐在桌邊吃起了薄野翎的手作點心。

“昨天忘了問，阿武怎麽受傷了啊？”薄野翎找到一個搞笑節目，順便跟身旁的人搭話。

山本武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

他停頓了一下，腦袋裏面避無可避的想到一個畫面，那是他急出的刀鋒，刀鋒下明明是個成人的體格，驚懼回頭的卻是一張孩子的臉。

大概才十四五歲的樣子。

或許是搞笑節目的背景音太歡快，或許是知道眼前的少女不過隨口一問，或許正是這些環境讓他覺得放松，總之山本武沒有像之前夥伴們問起時一樣糊弄過去，只是露出一個稍顯無奈的苦笑來，“嘛，有點大意了啊。”

節目的笑點到了，屋子裏霎那間充滿觀眾的鼓掌聲和大笑聲，但一直看著電視的薄野翎沒笑。

她望著電視屏幕，像輕輕吹拂過山林的風一樣溫和地應和了山本武的話：“嗯，這樣啊。”

山本武輕微地怔了一下，手邊的動作停了兩三秒，才將剩下的點心放進嘴裏，繼續咀嚼。

電視節目裏的搞笑藝人還在自黑式的抖著包袱，觀眾的笑聲一波接著一波。

山本武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忽然笑彎了眼睛，看向薄野翎，“阿翎和阿綱不愧是兄妹呢！”

節目裏又是一波笑聲，讓薄野翎一時沒聽清山本的話，她眼帶問詢地望過去，卻見黑發的青年沖她爽朗笑了後笑瞇瞇地移開了視線，一副心情甚好的樣子開始認真看起了電視節目。

薄野翎：“？？”

無論如何，這個悠閑自在的午後時光還是繼續了下去，直到澤田奈奈回家才結束。

天色將晚，山本武準備回家。他在玄關穿上自己的大衣，轉頭看見被澤田奈奈叮囑送他後就消失了的薄野翎從走廊另一邊過來。她提著一個鼓鼓的袋子，笑容親切，“這個是給你的，阿武。”

“這個是？”

看薄野翎提得費勁，山本武順手接下，低頭看了眼，只見袋子裏裝著好幾個紅通通的蘋果。

“給我的嗎？”山本武眨了眨眼，一副有點小吃驚的模樣，他單手抵著下巴思索了一下，“帶了一盒壽司來，走的時候卻拿到了蘋果嗎？”

“沒有虧呢。”薄野翎滿臉正經的幫腔。

山本武也隨之露出一個我好像賺到了的恍悟表情，隨後兩個人又一起笑起來。

燈很亮，照得乖巧站在玄關上的薄野翎銀發如瀑，藍眼睛也落了幾顆細碎的光點。

已經推開門的山本武轉頭看到她，安靜幾分，隨後笑容沈穩許多，語調也慢下來，“那，阿翎的蘋果我就收下了，時間不早了，我要先走了哦。”

薄野翎笑靨如花，“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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