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正式介紹一下自己吧，我的母親姓楊，父親姓沈，父親是入贅的，所以我姓楊，叫楊強。後來奶奶和母親相繼去世，父親就聽從爺爺的話，把我的名字改成了沈懷書。但因為整個求學和若幹年的工作經歷都用的是楊強，因此在工作的地方我還叫楊強，但在家裏我用沈這個姓氏，包括我的女兒，也姓沈。”

“我明白了，沈醫生。”小桃慌忙應答，“如果沒事兒的話，我就不耽誤您門診了，先走了。”

這件事之後，她對沈醫生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過完年沒幾天，高三就開學了，班主任在新的學期打了冗長的“雞血”，同學們早已“不用揚鞭自奮蹄”了。

接下來是一輪又一輪的模擬考試，同學們也都由剛開始的非名牌不讀，變成了只要是一本就行，甚至有的在考慮專業較好的二本，總之大家都開始降低預。

然而，小桃和鄭浩，毅然決然地報考了FD大學的醫學專業和數學專業。第二志願報考了另一個一線城市的兩所大學。

考前的兩天，同學們都選擇回家覆習，為高考做準備。小桃也去了沈醫生在縣城的房子，準備好好休息，迎接考試。

她在屋子裏耐心地溫書，就聽見門鈴響了。

從貓眼看去，沈醫生提著大包小包站在門口，她趕快打開門，幫沈醫生提東西，沒承想，在視線盲區裏居然站著一位端莊優雅的女士。

手裏的東西差點掉在地上，她看了眼沈醫生，見他很淡定，又看了看這位女士，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容。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不太夠用了，就拎著手裏的袋子進了廚房，將食材拿出來，一點點地放進冰箱裏，當她放完關上冰箱門，轉身的時候，就看見那個女人信步走進來，小桃下意識地躲到一邊。

“你不要怕，我已經聽我們家老沈說了你的事情，知道你的存在。”她的聲音如百靈鳥鳴叫般婉轉。

這麽近的距離，這才看清她的長相，雖然從步態上來看，已經不年輕了，但看起來依然美麗。她體態纖細，身材姣好，遠勝於同年齡段的阿姨。她擡手把袋子放進冰箱，關上冰箱門的時候，小桃看見了她的手，也很美，就像蓮塘裏的藕帶。

世界上居然有如此美麗的女子，作為同性，小桃都有些嫉妒了。

她走到小桃身邊，兩人第一次近距離地對視，小桃感受到了奇特的氛圍，溫暖，親切，有些許的距離感，不敢親近。

“你可以叫我方阿姨。”她看著小桃，摸了摸她的肩膀和腰，些許惋惜地說，“這麽好的身材比例，怎麽沒有學舞蹈啊？如果我早點認識你，一定推薦你去學芭蕾的。”

小桃被這突如其來的誇讚整得找不著北，她傻傻一笑：“阿姨你想吃什麽，我幫你做。”

“哪裏還需要你做什麽，你還是回房間覆習吧。”她摸了摸小桃的頭發，“你喜歡吃什麽，阿姨做給你吃。”

“我不挑食的。”小桃像一只乖巧的小綿羊。

不多會兒，飯就做好了，沈醫生和夫人坐在小桃對面，方阿姨準備了公筷，將青菜和牛肉夾進小桃的碗裏，囑咐她趕快吃。

小桃連聲道謝，雖不自在，但心裏是暖暖的。

方阿姨做的食物很清淡，不喜歡放辣椒，但味道是好的。

“不著急，我們坐下來聊一聊，好嗎？”她的聲音很低，像是有些緊張的樣子。

小桃應聲坐下，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兩位。

“小桃，我們都知道你是一個非常孝順的人，從你給爸爸看病就能看得出來。”她看了一眼低頭坐在身邊的沈醫生，“我和沈叔叔現在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小桃調整了坐姿，隱約覺得有些不安，但又不能發作。

沈醫生手指交叉，不停地揉搓著。不久後，才從身邊的口袋裏摸出一張準考證來，推到小桃面前，她看見上面的名字，是沈雪，但那張照片，不是自己的。

“這是？”

“我的女兒。”

小桃震驚了，但仿佛一切都明朗了起來，之前的很多疑惑，也慢慢有了解答。

“所以？”

“我們想讓你拿著這張準考證參加考試。”

方阿姨大膽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可這不是犯罪嗎？”

“你不要擔心，這裏只是一個小縣城，我們已經打點好了一切，只要替考成功，你父親的醫療費就不用還了。”她沒有看小桃的眼睛，那是一雙原本清澈的眼睛，此刻卻有了些許渾濁，以至於看到的東西也變得汙濁不堪，“明年，你還能用你原來的名字參加高考。我們還可以給你10萬塊，足夠你讀大學期間的學費和生活。你好好想一想，只需要再等一年，一切都會有的。”

她驚得說不出話來，呆立在原地像一塊石頭。她看了看桌面上的證件和上面的照片，由原本的驚訝，變成了害怕。原來沈醫生的每一步都是算好的，他早就想好讓自己替他的女兒考試，為此還帶她去了國外整了容，而整容後的自己越發像照片中的她的女兒。

想必也一定早就知道小桃的家庭背景，所以才鋌而走險，將其拿捏與股掌之間。

為了讓另一個女孩替自己的女兒高考，他不惜讓那個女孩整容成自己的女兒，並且在原學校給小桃辦理了休學，讓她以自己女兒沈雪的身份轉入二中，一切都做的天衣無縫。而作為當事人的小桃，還對她心存感激，覺得他是在真心幫助自己走出火坑。

一切就像電視劇一樣，讓人難以接受。

然而，父親的醫藥費應該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如果可以就此抵消，也了了自己的心事。況且明年自己參加高考，還是需要學費，小凡讀中學也需要生活費，自己的父親又是那番光景，也需要錢來過活。

以前她也聽說過小縣城有替考的事情，但自己從來沒有經歷過，現在輪到自己身上，真的有些無所適從。

思前想後，綜合各種因素，還是決定鋌而走險，搏一搏，既然之前有先例，應該萬無一失。

把準考證拿在手裏，她看了看方阿姨和沈醫生，有些委屈，但低眉順眼地用衣袖擦了擦準考證，她看了看證上貼的照片，照片上地那個女孩，她帶著甜甜的笑，一定生活的很幸福吧？爸爸媽媽應該很愛你吧？如果你讀了大學，將來一定會有個好前程，當個好醫生對吧？

看著眼前這位弱小無助的姑娘，方瑜有些許的愧疚，但為了那個叛逆，又不爭氣地女兒，她又不得不這樣做。女兒如果參加高考，估計連300分都考不到，從小到大，沒有一件事能做好的，而眼前這個女孩時那麽懂事，惹人憐愛，如果她是自己的女兒就好了。

回到房間，無助感瞬間襲滿全身，原本覺得是好人的夫婦已變成魑魅魍魎，將她美好的願景全部打破，然後勾魂攝魄，抓她入無間地獄，讓她再也沒有任何幻想。

她頂著這個名字，在這個學校讀了半學期，沒人對她的身份產生懷疑，只有鄭浩知道她原本是誰。

想到了鄭浩，心揪了起來，他們一起填報了志願，去某一線城市讀大學，而現在她要失言了。

一年前，她將女兒的戶口從省會轉到縣城，找到了一個二中的老師，希望他可以找一個女孩替自己的女兒考試，最好是有些相像的，成績好一點的，但這位老師沒有找到。當初在病房外第一次看到她的情形，她就坐在病人康阿姨的身邊，一邊寫著作業，一邊時刻觀察著康阿姨的變化。得知她成績優異，又了解了她的家庭背景之後，他才生起這個可怕的想法，帶小桃去了國外的私人診所，將她的容貌做出改變，使她更接近自己的女兒。

在那個高考不用錄入指紋的年代，暗箱操作，時有發生。在一些地方，甚至有人以此為業，獲取高額回報。

她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覺。

想起了鄭浩，忍不住撥了電話。他說自己剛打了一會兒球，這會兒在場邊休息。還發了一張照片給他。照片裏，他穿著白色的球衣，滿頭大汗，蹲坐在籃球場的護欄邊，汗水將他的頭發浸濕、被他推到腦後，露出好看的額頭。他極少露出額頭，劉海封印了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臉。朝氣蓬勃，荷爾蒙爆棚。他極少微笑，此刻卻笑得很開心。彩信裏還附了一句話，到時候我陪你背藥學，你就陪我打籃球。

她躲在被窩裏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醫生和沈夫人一起，開車把她送到離學校不遠的地方，小桃便下了車，沖到校門口。遠遠地，他看見鄭浩站在隊伍裏，四下張望著，當他看到自己時，拼命地朝她揮了揮手。

小桃想要奔赴而去，可昨天已經想好了，等考試結束出了考場，她就徹底地躲起來，不再見鄭浩。直到她能考上他所在的學校為止。

她將手裏的文具袋攥在手裏，走得漫不經心。

“吱……”自行車的剎閘聲出現在耳畔，她被嚇得不輕，手裏的準考證扔了出去。鄭浩的母親剛好在旁邊，就將裝有準考證和身份證的袋子撿了起來，見她沒有走近，就瞟了一眼。

小桃快走幾步，從鄭浩媽媽手裏奪過準考證，說了聲感謝，就沖進了隊伍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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