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警方以為兇手是小粉，但從小婷留下來的日記和現場偵查的痕跡來看，小粉並沒有殺人，至於她為什麽可以那麽淡定地陪著屍體睡了一夜，為何擁有如此強大的內心，誰也說不清。

雖然這件事和小凡並沒有直接的關系，但他很自責，覺得小婷是因為自己才陷入悲傷的情緒。

自此之後，他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學習也沒有那麽用心了，之前本來可以考重點大學的，但最後只勉強考了一個本地的師範院校。畢業之後，他到中學做了老師，一直到現在。

他的性格變得孤僻，不常與人接觸，除了上課之外，就是躲在自己的教師宿舍裏看書。同事經過他房間時，總看見窗簾緊閉，房門上鎖，有時候連續放假幾天，他都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夜幕降臨，楊桃小心地游走在小凡的教師宿舍附近，白天她是個正常人類，夜晚就變回鬼魂。這樣的身份更有利於她的行動，沒有人會看見她。

這天夜裏，果然被她等到了一個女鬼，她穿著大約30年前的衣服，打扮得很像老電影裏的樣子。

當她把手搭在對方肩膀上時，對方嚇得抖了一下肩膀，擡起頭看她。

“小桃姐姐？”

“我不是，你認錯人了。”

“怎麽可能，我見過你以前的照片。”

楊桃拿出手機對著小婷一拍，她的生平信息就出現在手機屏幕上，她看了看，問道：“都這麽多年了，為什麽不去地府？”

“我有我要做的事。”

楊桃直截了當地問：“你為什麽還纏著楊老師？是放不下還是不甘心？”

小婷低頭冷笑著說：“我是不甘心，為什麽我要死？他卻活得好好的？他不應該跟我一起下去嗎？這麽多年來，我除了要完成自己的任務之外，就是來給他使絆子，讓他惶惶不可終日，郁郁不得志。這麽喪的男人，應該不會有女孩喜歡吧？”

“你太自私了，從一開始就是。因為自私，你希望小凡按照你的方式相愛，但他和你不一樣，他要學習，要上進，你卻一直拖著他，擔心他比你優秀。因為自私，你希望任何時候都有人陪伴，死後依然可以眾星捧月，所以你毒害了自己的室友。”

“難道我就不能替自己打算嗎？我學習不好，他學習好，如果將來他考上了好大學，不要我了，怎麽辦？”

“只要你們步調一致，他不會不要你的。當然，如果你們一起墮落，日子也會越來越沒有指望，最後彼此心生怨懟，很難維持到最後。”

“難道擁有一段矢志不渝的感情不重要嗎？”小婷嘆了口氣說。

“不要岔開話題，我沒有說感情不重要。但作為高中生，沒有經濟基礎，沒有生活保障，一切都靠父母在維持著。愛情可以有，但必須是彼此鼓勵，互相成就的。為了擁有一個美好的前程而努力奮鬥，才算是為對方負責。相反，兩個連前途都不顧的人，每天只會膩膩歪歪，那是發情，不是愛情。”楊桃說。

“真是一個無情的女人。”小婷冷笑著說。

這句話完全傷害不到楊桃。

她趁其不備，抓住小婷的肩膀，可她的靈魂如綢緞般絲滑，瞬間脫手，轉移到其他地方。

“你……”

“我也是在人間待了這麽多年的，怎麽可能那麽容易被你抓到。”

再次去抓小婷，她轉身往前，逃進黑暗裏。楊桃三步兩步跟了上去，小婷則拼了命的往前走，她也不顧一切的往前追。

不知過了多久，小婷慢慢停了下來，轉身看著楊桃，臉上帶著不易察覺的微笑。正當楊桃想要進一步上前的時候，從天而降一個大網，將她罩住，大網瞬間鎖緊，她動彈不得，只能任由自己被束縛住。

“沒想到吧？”小婷一臉驕傲地說，話音未落，只見黑暗中走出兩個女生，她們一個穿著一身黑，一個穿著一身白。兩人看到網裏的是楊桃，慌忙把她放了出來。對她做了一個揖，說：“抱歉，鬼使姑娘。”

小婷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原來眼前的這個長得像小凡姐姐的女鬼居然是名聲赫赫的鬼使姑娘，她在人間的游魂界可是響當當的人物，黑白兩道通吃，不僅和鬼魂們關系不錯，還和鬼差們交情匪淺，這一次她真的是觸了大黴頭了。

“剛好，你們幫我把這個女鬼抓住，她似乎在打擾一個人類的正常生活。”楊桃說。

小黑和小白把楊桃拉到一邊，說：“姑娘別跟她一般見識，她是拿到地府特赦令的人，我們奈何不了她。”

“這麽罪大惡極的人居然拿到地府的特赦令？憑什麽？”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們更想不通的了，因為我們就是當初被她下毒的室友。”小黑說。

楊桃一臉錯愕，居然還有這層關系。

小黑繼續解釋自己的遭遇。

多年前，她和小白在小婷的哄騙之後喝下了劇毒，無奈離開人間，去了地府。

孟婆看了她們的生平，對他們的遭遇很是心疼，就想著替她們找一個好的人家投胎，但她們年輕氣盛，心有不甘，還不想投胎，就問孟婆有什麽機會可以合法地留在人間。

孟婆無意間說漏了嘴，說是地府每一千年才進行一次的鬼差招新活動，只要她們六根清凈，背景純良便可參與。兩人祖上世世代代都是書香門第，為人類作出積極重大貢獻，從未有過作j犯科的先例，自然是符合報名條件的。

地府一天，人間一年，她們參加了長達一千天的學習培訓考試。

地府公務員的考試可不是那麽簡單的，需要強大的學習能力，不僅要記住地府的各種條例，投胎分類，處罰措施，還要洞悉人性，圓滑世故，且服務態度要端正，切不可被鬼魂投訴。

因為地府公務員都是定崗任職的，在確定填報的地區之後，還要通曉這個地方的歷史、經濟，語言、人文社科。還有重要人物的關系脈絡網等等。小黑和小白可是學霸，雖然很難，但兩人還是堅持學了下來，並如願以償得到了這個崗位。

地府的女鬼差並不多，只占全體鬼差總數的10％，楊桃極少會見到，沒想到想要得到這個崗位還真的需要真本事。

如果說小黑和小白是在職在編人員，那麽楊桃就應該是臨時工，而若白和莫離就勉強算是借調人員了。

女鬼差在地府還是比較吃香的，遇到死者是女性的時候，會分配女鬼差去辦理，便於溝通。

楊桃看看小婷，問道：“她到底為什麽可以得到特赦令？”

小白嘆了口氣說：“這件事兒啊，說出來就來氣。小婷祖先裏千年間出現了很多位地仙。他們寧願家族裏有一個生生世世都是畜生的後輩，也不希望出現一個灰飛煙滅的壞人，這會讓家族蒙羞。於是，幾位地仙聯合起來替她求情。強龍不壓地頭蛇，毀滅之神想要在人間開展活動總要請求地仙幫忙的，就答應讓小婷進入畜生道轉世投胎，成為壽命短暫的家禽。但他還提出條件，要小婷協助鬼差抓住1000個人間的孤魂，才允許她投胎。”

“她完成了多少？”楊桃問。

小白回答：“已經999個了，再抓一個就行了。想必她這些年過得也不好，游魂都是非自然死亡的，很難抓到。”

楊桃嘆了口氣說：“原來成為畜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小婷也嘆了口氣，遇到楊桃，本以為今天就可以完成任務，沒想到再一次失敗。

某知名大學的化學系。

博士生導師粉女士在給她帶的博士們上完最後一堂課之後，換下了白色的實驗服，穿上便服，走出了化學系的大樓。她手裏捧著的是博士生們送給她的一大束康乃馨，以此來表達對老師幾年來的培養和退休生活的祝福。

車子停在陰涼處，她打開車門，把康乃馨放在副駕駛上，繞過車頭，走到駕駛室的位置，按下車鑰匙，這時，一顆蘋果從遠處滾到她的腳下，她擡眼望去，只見不遠處的樹下，有兩個女孩穿著三十年前的高中校服，正註視著她。身後的場景從大學校園瞬間變成了高中，廣播播放著那個時代的課間操音樂。

她大驚失色，扒拉著車門坐了進去，打開了引擎。

車子裏很熱，她也顧不了許多，右車輪在旁邊的花壇上繞了半圈，飛也似地往前跑，但那裏似乎是無止境的盡頭，怎麽也走不出這個情境。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加大油門，奮力向前。再次定睛看時，已經是在大學校園的林蔭走道。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產生幻覺了，之前也看過心理醫生，醫生說她可能有妄想癥，容易想得多。她覺得醫生的話不可信，就也沒有在意，她希望退休之後可以多點時間出去走走，散散心，興許病情就會好起來。

忽然，她從倒車鏡裏看到，學校的保安正追著她的車子，不得已停在了路邊。

“粉博士，是您？”保安跑到駕駛室外，看見裏面的司機，驚訝得不知所措。

“怎麽了？”粉博士一改往常的親切和藹，甚至有些暴躁。

見粉博士沒有好臉色，保安也拉下臉來，不客氣地說：“您不能在校園裏超速行駛，已經有幾個學生拍了下來，我想這會對您的名譽造成損失。”

粉博士推開駕駛室的門，下了車，此時許多學生已經圍了過來，他們一臉的憤怒，將車包圍住，拿出手機，對著她一陣猛拍。她忙向學生們道歉，重新坐回了駕駛室，啟動引擎，小心地往前移動，這一次不能再被腦袋中的奇怪事物左右了，她要小心翼翼地走出大學校門。

“吃蘋果嗎？”一只玉手從後座伸了出來，那是一個年輕女孩的手臂，手脖上還帶著粉色的橡皮繩，紅色的蘋果送到粉博士的側臉，她猛地踩了剎車，差點撞上迎面走來的一對青年男女。

她已經被嚇出一身虛汗，試探著轉身朝後座看去，但後座什麽都沒有。她再次搖搖頭，安慰自己，許是最近身體弱，一些潛藏在記憶裏的奇怪東西，在思維空檔時無序地排列組合，現實與記憶交融，分不清過去和現在。

簡單來說，就是老了，腦子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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