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不放手——

這是未曾有人踏足觸碰之地，藏著他內心所有的美好與傷痛。

越是了解，越是不敢觸摸。

“鹿之野，你怎麽能擅作主張把賀清送我的禮物扔進垃圾桶？”女孩怒氣騰騰地沖到男孩面前質問。

男孩沒有被抓包的心虛愧疚，一副雲淡風輕的作派：“看著礙眼。”

隔三差五借著各種由頭給我女朋友送這送那的，沒套個麻袋暴打他一頓就已經很不錯了。

女孩因為這件事情對男孩好生思想教育了一番，整個過程男生態度誠懇配合不已，看上去似乎是徹底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只是最後女孩要男孩言語保證絕不再犯的時候，男孩始終一聲不吭。

儼然一副你罵任你罵，下次我照樣的氣人模樣。

這些場景，葉彎記憶猶新，仿佛就發生在昨日，看著畫面裏鹿之野那桀驁又執拗的痞樣，她忽而就笑了出來。

當時好像是真的很氣憤來著的，但現在以旁觀者的角度再看時，竟然會覺得有些可愛，有些懷念。

耳邊突然傳來幾聲短促急切的嚶嚀聲，葉彎朝嚶嚶怪所在的位置望過去。那是一個顏色異常紛呈的光點。

她走到光點的面前，空中突然跳出一行字。

【人類總是把脆弱的一面埋藏在時光的深處，渴望人發現，又害怕人發現。他在恐懼些什麽呢？】

沒等葉彎思考，緊接著又跳出一行字。

【意外的訪客，是否開啟記憶所屬者的夢魘之境？】

字體的下方有兩個圓形大按鈕，確定和取消，還有15秒的倒計時。

她點了確定，整個人驟然被吸入另一個時空，身體變得虛擬透明。

【夢魘之境開啟，萬物皆有緣由，夢魘因心而起，隨念而滅，他的夢魘緣何而起，由何可滅？

請玩家在十二小時內自行尋找、破解。如未在規定時間內破解，玩家將被隨機遣返至任意副本重新攻略。】

所以，這裏是他最恐懼的記憶嗎？

蔥蘢茂盛的大樹，左右搖晃著很有生機的小野花，溫暖和煦的陽光，遠處操場上肆意奔跑玩鬧著的學生。

學校嗎？葉彎穿梭在這些事物之間，她伸出手去撫摸那些粗糙卻富有生命力的樹樁，整個手透明地從樹樁穿了過去，感受不到一點實質。

“果然是沒有辦法觸摸嗎……”葉彎失神地低語了片刻，再擡起頭的時候，她看到了她的少年。

似乎是剛運動過，男孩的額發不停地向下淌著汗，抱著羽毛球拍的女孩滿臉寫著不高興，看到他這副樣子後，嘴角耷拉得更厲害了，一邊示意他低頭，一邊怨懟，“都說了只是走幾步路，不用撐太陽傘，等下別人看到又要說了……”

女孩的聲音嬌裏嬌氣的，男孩聽完咧嘴一笑，“要撐的要撐的，最近紫外線很毒，我們彎彎禁不起曬的。他們誰敢有意見，我就去問候一下。”

他們剛上完一節體育課，體育老師臨時有事，改成了自由活動。

正值好動年華，精力多得沒處放的男生打了整整一節課的籃球，女生們大多選擇了室內自修。

好巧不巧的是，嘉華高中每天下午最後一節課後還有一小節自由活動課，專門安排出來給大家飯前活動筋骨的。

女孩本來是打算留在教室看看書的，最後還是被男孩以勞逸結合為由給拉了出來。

羽毛球場設立在體育館室內某一館，距離教學樓有一小段距離。

女孩給男孩擦完汗後，望了望他，欲言又止。又走了幾步之後，女孩站定，對男孩說，“鹿之野，我們分開吧……”

男孩楞住了，不知是被驚的，還是被嚇的，在原地反應了好久，“什麽？”完全沒有料到前一秒還好好的，怎麽後一秒就……

女孩不敢看男孩的眼睛，斂眉低首，緊抓著手裏的羽毛球拍，仿佛這能給她帶來一些勇氣。

“我想了想，我們……不太適合……”

男孩完全驚慌失措了，“怎麽不適合？！我們不是一直都相處得很舒服嗎？難道是我哪裏做錯了嗎？你告訴我，我馬上改。還是你今天心情不好？要吃點什麽嗎？我做些什麽才能讓你變得開心起來呢？”

仿佛要失去什麽珍貴的東西，拼命地挽留。

女孩沈默不語，斂著的眸色有郁色的悲傷。

“就這樣吧。”她丟下這句話轉身離去。

男孩不肯放棄，上前拽住她的手腕，偏執地懇求，“別這樣彎彎，你不可以就這樣拋下我不管。如果是我哪裏讓你失望了，你告訴我，我會改的。你不能讓我見到光以後，又把我推向黑暗。我受不了的。”

他拼了命地抓著她的手腕，仿佛這樣就能抓住她。

女孩睨了他一眼，“放開。”

腕上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愈發收緊，潤白的肌膚被圈出微微痕跡。

女孩給了男孩一個響亮的巴掌，男孩黯然神傷地看著女孩離去。

她說，“鹿之野，我最討厭死纏爛打的男生，你想被我討厭嗎？”

原來你害怕的是我離開嗎？

葉彎走到那個陷入陰沈和黑暗的男孩面前，她抹了抹洶湧的眼淚，抱住了他，“以前的我懦弱，不成熟，明明是自己喜歡的人，卻因為耳旁傳來的質疑聲選擇了放棄，現在我不會了。”

“所以，你不用害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叮咚！恭喜玩家達成通關，五秒之後將返送玩家回到現實。】

這裏是哪裏？鹿之野漫步在空曠的白色空間上。這裏沒有天和地，山與海，沒有萬物生靈。他腳下所踩的，暫且稱之為地的地方也不是地。

他隨意走了兩步，周圍忽然憑空湧現出一個個方格子，每個方格子都在播放著什麽畫面。

他看了幾個，有些明白過來，這裏應該是彎彎的記憶。

他還發現，那些承載著美好記憶的畫面都是灰色的，模糊不清的，而那些蘊藏有痛楚過往的畫面卻是彩色的，鮮明的。

還好，灰色畫面的數量比彩色畫面的數量多得多。

他有些開心，因為好多灰色畫面裏都有他，沒有那該死又礙眼的賀清。

“誒聽說了嗎？鹿之野和葉彎兩人在一起了！”

“早就知道了，話說他們這麽光明正大，不會被請家長約談嗎？”

“約什麽談哦，人家班主任開明，不管呢……”

“真替鹿之野同情，他難道不知道葉彎的媽媽是個精神病嗎？這要知道了，他不害怕？”

“是說，就這樣的人，還談什麽戀愛，這不禍害別人嘛……搞不好是家族病史怎麽辦……”

鹿之野握緊了拳頭，原來當時有那麽多人背地裏在非議她嗎，他當時真的一點也不知情。所以那個時候，她的情緒才會逐漸糟糕起來的嗎。

對不起，沒能及時察覺到你深藏內心的傷口。

他看到了她扇完他那一巴掌後，偷偷躲起來愧疚顫抖的模樣。

某一扇鮮紅邊框的格子，鹿之野只是輕輕走近，周圍的場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進到了畫面裏，也收到了和葉彎一模一樣的夢魘開啟提示。

一通亂扔亂砸，由傭人服侍著吞下藥的女人恢覆了鎮定，她看向瑟縮在墻角一臉驚恐的女孩，擡手捋了捋自己的頭發，從抽屜裏翻出一個小紙盒，從紙盒裏掏出了一粒糖果。

她小心翼翼地遞給女孩，滿眼都是疼惜和懊悔，“小葉子，媽媽剛才嚇到你了嗎？媽媽不是故意的，給你顆糖，原諒我好不好。”

女孩眼眶掛著淚珠，確定母親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母親後，抓住那顆糖果，立馬撲進了母親溫暖的懷抱。

鹿之野終於明白了葉彎那麽偏愛糖果的癥結所在。

從某一日開始，母親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女孩能被允許見母親的時間間隔也越來越長。

這天，母親抱著女孩看完一本書後說，“小葉子，媽媽好久沒有打扮過了，可以幫我找些梳子鏡子化妝品來嗎？”

不發作的母親很溫柔很溫暖，女孩也沒有察覺到非比尋常的地方，只是覺得母親今天笑得格外好看。

“那我跟爸爸說一下，讓他給你買最好的化妝品來！”

母親輕柔地撫了一下她的頭，一如春風暖煦，“我們給爸爸一個驚喜，不告訴爸爸，你偷偷地把東西給我拿來。”

“嗯。”單純的女孩並沒有想太多。

宋憐選擇了離開，她把鏡子敲碎了，選擇了最鋒利的那塊。

之後，女孩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夢到她，是她給她創造了機會離開這件事，深深地捆住了她。

鹿之野把那扇鏡子給扔了，從夢魘裏醒了過來。

一從游戲艙眠裏出來後，他就瘋狂地跑向葉彎的宿舍。

身體剛蘇醒，四肢機能還不協調，腿腳都還是軟的。

他一路跑得跌跌撞撞的，像個瘋子。

宿舍樓下，葉彎靜靜地看著那個向她狂奔而來的少年。她比鹿之野早蘇醒十來分鐘，第一時間也是想去找他，但她不知道他的宿舍樓在哪裏，然後她就想，她就在這裏等，他要是醒了肯定會來找她。

然後，他來了。

“彎彎，沒關系的，那個時候，不是你的錯。”他抱著她說。

她答，“嗯。我不會再放手，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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