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呵，臭小子還挺牛氣？

整個天際都是灰藍色的，沒有綿綿密密的雲層，更顯得掛在遙遠高空的那輪圓月猩紅又刺目。

傳說裏曾說到過，如果心靈明凈的話，圓月將不再陰森可怖，它會變成柔和的月白色，散發淺淡的光芒，並且只有夜深人靜，它才會低調地顯露出自己的面貌。

而白天，則會有一種名為太陽的東西照耀著大地，給予萬物覆蘇的生機。

據說那種強烈而明媚的光芒，曾經存在過，只是隨著時光流逝，不知什麽原因消弭了。

她已經在炎炎烈月下站軍姿站了一個半小時了。

昂首挺胸，手指貼褲縫，動用全身肌肉阻織，筆挺挺地站著，晶瑩的汗珠淌著側頰嘀嗒而下。

帽子裏的額發早已汗濕透徹。

也不知道是不是軍訓頭一天，教官都有樹立威嚴的想法，下指令站軍姿兩個小時就真的站兩個小時，實打實，中途不帶分秒的稍息調整。

半個小時後，教官終於下令休息。

原地就坐休息十五分鐘。

教官一發完話，葉彎就立馬癱坐到了地上。

人們說太陽的溫度遠高於烈月，葉彎摘了帽子，任細弱的微風吹拂濕亂的黑發。

她累喘著氣擡頭遠望了一眼天空中的烈月，心想：圓月都已經這麽烈曬了，要是掛著得是傳說中的太陽，在更高溫的環境下軍訓，想想都可怕……

出了許多汗，體內水分流失，缺水導致人有些口幹舌燥。

放水杯的位置在十多米外的大樹下。

水杯都可以乘涼，他們不行。因為教官有令，只能呆在原地，除了拿水，不得隨意走動……

盤坐著歇了那麽一小會兒，實在口渴得上下唇都要粘在一起了，她疲累地耷拉了一下肩膀，重新戴上帽子，撐著腿準備起身去拿水杯。

站軍姿很累，真的一點也不想動。

她正準備施力起身，一道低沈悅耳的聲音傳了過來，“不用起來了，我幫你把東西都拿過來了。”

聽到這話，葉彎立馬松了力，又安適地盤坐了回去。

然後她循聲望去，是他。

他的手裏一手一個水杯，左手拿著一個黑色的長杯，右手拿著一個淡紫色的短杯。

那個淡紫色的短杯是她新買的水杯。

他的脖頸上還掛著一個紫色的小布包。也是她的。

他大方地在她身側就坐而下，將淺紫色短杯遞給了她，未置一語。

等她接過喝了幾口後，又將身上掛著的小布包遞給了她。

依舊不發一詞。

葉彎蓋好水杯放到一邊，接過小布包拉開拉鏈，從裏面拿出一張淺麻色的小巾帕，擦了擦臉。

抹除掉不少臉上黏膩的汗液，整個人頓時感覺清爽了不少，她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居然還幫我把包拿過來了，怎麽會想到的？真的對我很有幫助，太感謝你了——”

聽著那充滿感激的雀躍尾音，鹿之野的眼底劃過深深的笑意，稍縱即逝。

他仰頜灌了幾大口涼水後，擰著瓶蓋漫不經心地回她，“就剛好放在一起，順手一並拿了，反正也不重，能用上當然好，用不上也沒事。”

瞬間，葉彎對他的好感度飆升到了一個高度，雖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這個人的眼神陰沈，表情很兇，話語間也很刺人，但是相處起來就發現，其實是個頂好頂好的人嘛——

曾經和鹿之野接觸過的人：得，就他那耐心不足的暴躁脾氣，好人？不存在的！

葉彎沖他彎唇笑了笑，將擦過汗的小帕子疊成小方塊工整地塞了回去，又從裏面拿出一個小瓶子，昨天和鹿之野逛超市時一起買的防曬噴霧。

她本來打算買防曬霜的，但一想到軍訓大量出汗後，防曬霜會被汗洗出斑駁不一的痕漬，變成小花貓，於是就放棄了這個打算，買了噴霧。

噴霧很輕薄，也就意味著它的防曬持久力不足，只能維持短暫的時間，需要隔一段時間就補噴一次。

她打開噴霧，伸直手臂離遠了呲呲地往臉上噴覆了一圈。

噴完後，她朝鹿之野舉了舉小瓶，“你要補點嗎？”

鹿之野一時緘默地看著她，那瓶和她一起在超市買的防曬噴霧，早被他扔到不知哪個犄角旮旯裏去了。

他一個大老爺們，會主動用防曬？絕對不可能。

不過……他看了看她噙著舒淺笑意的明亮眼眸，點了點頭，“來點吧。”

葉彎揚了揚白皙昳麗的小臉，有些嬌俏，有些得意，“一看你就沒帶噴霧出來，這個不是噴一次就可以了的，要噴好幾次的，多虧我帶了。那你閉上眼吧——”

鹿之野勾唇笑了笑：真傻，這也值得開心？我根本沒用噴霧。

他依言合上了雙眼。

一班的教官是個臉型又寬又方的黑皮年輕小夥，下令休息後，他就去和隔壁二班的教官聊天去了。

聊了一會兒，看了下時間後，又回了過來。

大家都席地整整齊齊地坐著，非常的有秩序，就第四排的排尾破壞了和諧。

本應在排頭的高個男生，非要挨著人家小姑娘坐。

他意有所指地清了清嗓子，男生斜睨了他一眼，恍若未聞。

教官挑了挑眉：喲呵，臭小子還挺牛氣？教官都敢不放在眼裏？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他沒有走近，站在原地朝那邊喊話出聲，“那個長得還不錯的男生！”

直接點名，所有的視線都落了過來，不止一班學生，還有附近班級學生的視線。

史教官的那聲假咳，被熱悶了的葉彎腦子已然糊塗，沒有收進耳朵。後面這一聲，她聽到了。

教官發話，她循聲回了頭。將那句話在腦中運轉了一番後，意識到教官叫的是她旁邊的鹿之野。

不能再假裝聽不到，無法，鹿之野看向了教官。

見他這樣，教官暗自得意了一陣：嘿喲，不是很了不起嗎……有本事繼續假裝聾子唄……怎麽人家小姑娘聽見了，你就也聽見了？耳朵失聰這麽好治的嗎……

他看著鹿之野，端著嚴肅厲斥的姿態，“紀律紀律！你原來的位置在哪就回哪去！”

壓迫的語氣陡然一轉，幾分戲謔，“再怎麽喜歡人家小姑娘，也不帶這麽黏著的。適當的空間才能產生美。”

此話一出，頓時所有人都發出了一聲暧昧的長哦，久久地回蕩在空氣中。

被大家一起哄，葉彎本就悶紅的臉頰愈發燒得通紅，她低頭看地裝作被起哄的不是自己。

鹿之野略微不爽地瞥了一眼黑皮教官，轉回頭將葉彎的小包重新掛回了脖子，然後又拿過她的水杯詢問，“你還喝嗎？不喝我就放回去了，又要訓練了。”

葉彎沒吭聲地晃了晃頭，表示不喝了。

大概是被置於大庭廣眾之下調侃了，害羞，他感覺她隱隱疏離地拉開了一點距離。

不像之前毫無芥蒂。

他起身將所有東西放回樹下，回隊伍的途中看了教官一眼。

那一眼，實在不算友好。

教官：喲呵！還有沒有大小了？不敬畏我就不說了，還敢拿那種眼神看我？

陰沈兇狠，嚇唬誰呢……臭小子，人家小姑娘白白凈凈軟萌軟萌的，怎麽看怎麽美好，你一個臭狼崽子，想和人在一起，好意思嗎……

他兀自腹誹了一會兒，從兜裏掏出沒有表帶的舊手表看了眼時間，對眾人中氣十足地喝道，“全體起立！”

鋪天蓋地的哀嘆怨聲呈來。

“唉教官，說好的休息十五分鐘，還沒到時間呢……”

“就是，還有六分鐘……”

“又站軍姿？不要了吧教官？真的很累的……”

部分女生撒嬌地一遍遍地喊著教官，祈求教官能放過折磨他們。

史炎也只是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小夥子，面對一眾青春靚麗的女孩們的撒嬌，板著臉撐了一會兒沒挺住，他輕嘆了口氣，妥協道，“算了，早上就不讓你們站軍姿了。”

“還有……”他一本正經地嚴肅道，“你們是覺得我言而無信嗎？！我說讓你們休息十五分鐘，那肯定保證你們至少休滿十五分鐘的，叫你們起來，只是怕你們坐太久了，血液不循環，腿麻，讓你們起來活動一下。”

“結果一個個的，在這跟我喊，好像我扒你們皮了似的……”

一聽到不是開始訓練，所有人提起的心都放了下去，仇大苦深的表情立馬雲開雨霽，沖著教官嘻嘻地笑了出來。

本來頗有不滿的教官無奈地笑了，“要站軍姿了，一個個就蔫兒了，聽到是休息麽，又立馬生龍活虎了，你們呀，真的是……”

“教官，還是休息時間的話，我們可以坐下嗎？”有人問。

眾人眼巴巴地齊望著他。

他壓了壓手，特別無奈，“坐吧坐吧，一群懶鬼。”

眾人坐下後，他去和隔壁二班的教官說了幾句話折返回來，“同學們，上午還有兩個小時左右的時間，看大家這麽累，就不訓練了，我教大家怎麽拉歌，學完我們和對面二班拉歌，看哪個班拉得響亮，今天下午哪個班訓練就早半個小時結束！”

“好！！”一聽到可以減少訓練時間，眾人的情緒一下子高漲。

教官開始熱情地教大家拉歌，“這個拉歌，內容很多，我一樣一樣教。先來一個，首先我領要你唱，然後你們合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樣，我再問像什麽，你們喊像……”

拉歌的語句不難，沒一會兒，大家就記住了。二班的教官也教得差不多了，正在彩排。

黑皮教官看了一眼，對著眾人說，“我們也完整地來一遍，大家稍微留點力氣，等會兒正式和他們對的時候再放出來，別現在就把嗓子喊啞了……”

盤坐在地上的葉彎將胳膊無力地搭在雙腿上，她的腦袋隱約嗡嗡作響，人群的聲音時遠時近，時有時無。

汗水不斷地自肌膚往外滲，空氣中的熱浪不斷地撲來。

熱，非常熱。

頭不知何時已經開始暈暈沈沈，眼皮越來越沈重，直到闔閉了起來。

她的腦袋低低地垂了下去。

明秀小巧的臉蛋掩映在寬大的帽子底下。

神志渙散著渙散著，就徹底渙散掉了。

她就這樣保持著盤坐休息的姿勢，垂著腦袋安安靜靜地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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