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可以嗎——

寂靜，非常的寂靜，就連遠處樹葉飄落的細微聲響都清晰可聞。

李司坦白完罪行後，弱弱地將手臂縮了回去，和其他人一樣像鵪鶉一樣腦袋低垂，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

“所以你們不僅把我給我家彎彎的卡用光了，還讓我背上了負債？”鹿之野拋出一句輕飄飄的話語。

四人又將頭低下去了幾分。

半晌，晏古懦懦道，“誰知道超市的物價那麽誇張，我們想當然以為老大你的卡買下整個超市都沒問題，結果一結賬的時候就超了……”

“我確實可以買下超市，但那是在現實中，不是在游戲裏。”鹿之野淡淡道。

他的表情言語雖然很淡漠，但並沒有摻雜冰霜，周身也沒有冒出低氣壓，葉彎只是稍微一瞥就知道他並沒有真的生氣。

對於這種外物，他一向看得極輕。

嗷嗷……伴隨著一聲奶裏奶氣的幼崽嚎叫，嚶嚶怪從某處灌木叢裏鉆了出來，踩著胖乎乎的爪子朝葉彎歡快地蹦噠了過來。

葉彎回頭看到它，連忙松開了鹿之野的手，轉身蹲下，朝它敞開了懷抱。

嚶嚶怪沖刺地奔撲進了她的懷裏，差點把她沖撞栽倒。

“嚶嚶怪，你是不是到處蹭吃蹭喝去了？感覺又重了好幾斤。再這樣下去，你會變成小肥豬的！”葉彎將它抱了起來，撥弄著它毛發上粘上的枯枝爛葉。

鹿之野的眼眸冷了冷，擡手望了望自己空空的右手，心緒逐漸煩躁，這只手，就在幾秒前，還被彎彎牽著。

他倏地拎起嚶嚶怪的後脖頸，特別冷酷地將它從葉彎懷裏提溜了出來，喊了陳益一聲，“接住。”

陳益一擡頭，就見一團白色沿著拋物線的弧度朝他扔了過來。

他下意識接住，觸手一感知，低頭一看，才發現被拋過來的是嚶嚶怪。

毛茸毛發下圓溜溜的眼睛微睜，驟然被高空拋物，顯然被嚇得不清，四肢僵硬地朝天翹著，一動不動。

“老大？”陳益疑問。

“你先帶著。臟兮兮的，找個機會給它洗個澡。”鹿之野吩咐道。

陳益接令地哦了一聲。

葉彎見嚶嚶怪四肢仰天叉著，還處於驚嚇之中，轉身叉腰瞪了鹿之野一眼，氣不過他剛才粗魯的行徑，又礙於眾人的視線，把他單獨叫到了角落的大樹底下。

“老大又要挨訓了。”晏古見怪不怪地攤了攤手。

周立道，“大嫂就是太會替老大考慮了，每次都拉著老大去僻靜的小角落教訓。其實真沒必要，咱老大根本不是那種會在乎這種面子的人……”

“對啊……”李司附和道，“等會兒我們跟大嫂說一下吧，不用每次都避開我們，反正老大也不介意，我們也想看。”

“呃……”陳益欲言又止地望了望眾人，“難道你們就沒有想過大嫂是在以她的方式守護老大嗎？老大是怎樣的人，大嫂不比我們更清楚？

明知老大不會在意這些，但大嫂還是會替他顧全這些，不讓他成為別人眼中所謂的笑柄。”

他說著說著，突然耍寶地作勢掩面哭泣，“嗚嗚嗚，太感人了……”

“別說了，越說越襯得咱幾個孤獨寂寞冷，可憐沒人愛。”晏古哀痛。

遠處，某棵大樹下，葉彎伸手去擰鹿之野的耳朵，她努力地踮著腳尖，伸直手臂，才湊巧夠上他的耳朵。

既費力又沒有氣勢，她放下手臂，腳後跟落回地面，仰頭沖他招了招手，“你低下來點。”

鹿之野將兩腿叉開了些距離，雙手撐在大腿上，遷就地降低自身高度，“這樣可以嗎？”

雖然還是需要仰視，但脖子仰望的弧度不再那麽靠後，只需稍稍仰一點點頭即可。

她瞥了一眼他類似於紮馬步的不方便動作，下頜輕點，“可以。”

她如願擰上了他的耳朵，柔聲批評他剛才的行徑，“之之，你不能像扔粉筆一樣扔嚶嚶怪，它是一只有生命的動物，我們要溫柔地對待它。”

鹿之野頑固不靈地憋出一句，“我沒有把它當粉筆扔，我把它當垃圾扔的。”

“誰叫它老是占據你的註意力……你剛才竟然為了它撒開了我的手！”鹿之野越想越郁悶，眉頭皺得緊緊的。

胸中升起一股湧動的氣息，那種感受很覆雜，委屈，憤怒，苦澀，渴望，難受等諸多情緒雜糅在一起，最終都匯聚成了一種表現，他煩躁地嘖了一聲。

葉彎將他的狀態看在眼底，纖長濃密的睫毛扇動了幾下，放開了他的耳朵，主動握住他的手，睜著一雙秋水剪影的明亮水眸望著他，“那現在呢？我主動牽你了。可以原諒我先前的無心之舉了嗎？”

鹿之野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仔細觀察便會發現他的眼眶裏隱隱有些濕潤。

最近他已經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的病情加重了，情緒越來越不受自己控制了。

就像剛才，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叫囂著讓他撕碎所有的東西。包括他的珍寶彎彎。

那股叫囂在葉彎觸上他的手心後逐漸平息。

葉彎見他遲遲不肯言語，以為他真的氣壞了，拉著他的手嬌怯地搖晃了幾下，“還是不原諒我嗎？我不是存心忽略你的。”

鹿之野張了張口，喉嚨被莫名而來的酸楚情緒哽住，很艱難地想吐出一句話，卻連第一個我字都沒法輕易說出。

看來有些不好哄呢，早知道應該註意些的……葉彎懊悔地想道，然後撲進了他的懷抱，緊緊地抱住他的腰身，軟言軟語地示弱撒嬌道，“之之，你別生氣啦……這次是我不對，沒有照顧到你的情緒。”

鹿之野站直雙腿，雙臂攬住她靜靜地平覆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失去的話語。

“我沒生氣，我只是有點煩躁，那只蠢狗總是黏著你，把我們獨處的時間都給侵占了。”

葉彎安靜地聽完，溫溫柔柔地回答了他一句，“我知道了。我以後多把註意力放在你身上。不過，你不許再那樣亂拋嚶嚶怪了，知道了嗎？”

鹿之野嗯了一聲。聽上去多少有點敷衍。葉彎斟酌一番後，選擇了放過。

情侶獨自交談過後，回到了隊伍。四人背著大包，拎著小包，推著大箱往外走。

鹿之野單臂掛著兩個癟癟的登山包和葉彎手拉手閑庭信步地墜在隊尾。

將校長簽發的出校通行單遞給門守領頭看過後，他說了句開門，駐守在門口一左一右的兩位門守手下行動利索地將雙開門鐵門推了開來。同時，鐵門前的阻攔道閘升了起來。

一踏出校門，身後便傳來厚重鐵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

還沒走出幾步，街道口一頭突然跑過來一列步伐整齊劃一的警隊。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給他們拷上了手銬。

“這是什麽意思？”拷完手銬，就有警員作勢壓著他們要帶往某個地方，把晏古給整懵了。

一位警官出聲告知罪名，“銀行的信用系統顯示你們未在期限內償還欠款，需要對你們進行行政拘留五日。”

是列車上賒賬買了幾個饅頭欠的錢。當初乘務員提過一嘴，要在三日內到銀行還清，但眾人給忙忘了。

不過即使他們沒忘，以落日鐵桶般的管理，根本也出不去。

那位胖胖的警官說完後，沒有耐心再與眾人廢話，正了正褲腰帶，朝下屬做了個手勢，“帶走！”轉身便往外走。

“等等！”葉彎是唯一一個沒有被拷上手銬的，她忙喊住了那名長官，並且走到他跟前著急詢問，“如果我們把錢還清了，他們是不是就不用被行政拘留了？”

“是。銀行的欠款清償後，系統顯示信用正常，我們自然會放人。”那警官瞥了她一眼。

鹿之野和眾人被帶走。

那些警員不知道在他們身上貼了什麽東西，完全限制了他們的掙紮能力。

鹿之野心念轉了好幾轉，都沒有召喚出閃現技能。於是他試圖物理反抗，但每次剛一有動作，一股電流便傳遍四肢百骸，麻痹並刺痛四肢。

拼命反抗的話，那股電流就會突然增強好幾倍。差點電得他軟膝跪了下去。

他被迫被警員帶走，邊走邊回頭望，臉色陰沈難看，整個人都很暴躁，幾近崩潰邊緣。

葉彎不知所措地怔楞在原地，怔楞了幾秒，小跑著跟在了鹿之野旁邊，打算先看看他們會被帶到哪個地方。然後再想辦法解決。

她看到他的臉上滴下大顆大顆的冷汗，唇色發白，胸中不禁動怒，質問押解鹿之野的警員，“你對他做了什麽？！他看上去很疼！”

那警員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盡職盡責地扣押著他往前走，目不斜視，“我們署研發的想法檢測儀，罪犯只要萌生反抗或襲警的敵意，就會激發儀器釋放電流。敵意越強烈，懲擊的電流也會越強烈。”

“你如果想讓他少吃點苦，就勸勸他不要對我們抱有那麽大的敵意，好好配合才是應該的……”

他說完後，又補充了一句，“對了，這個電流就是感受著很痛苦，並不會對身體造成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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