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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拜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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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表面上看起來毫無波瀾,一切如常。三個大人常常出門不在家,湖邊只剩下還在養傷的小桃,阿浮和奉游。自從小桃第一次見奉游這個孩子起,就沒有聽見過她說話。相處這麽些日子以來,還是沒能聽見過她說話,但是阿浮說她不是啞巴。奉游是阿浮救回來的。阿浮才五歲,卻表現出不同於五歲孩子的行為和智慧。

兩個孩子在湖邊追鳥釣魚,玩得不亦樂乎。阿浮見小桃神情間透露出點點憂愁,捧了一大把新摘的花送到她面前,奶聲奶氣的問,“姐姐是傷口疼嗎?”

“嗯?”被小孩子看出不對勁了嗎?

“還是因為姐姐舍不得這裏?”

“你知道我們要被趕走?”

“不是趕走。”阿浮看了一眼身後的奉游,女孩正低著頭,滿臉不高興。“我們本來就不屬於這裏。這是他們的家,不是我們的,再去別的地方不就好了?”

說的容易,沒有他們的保護,在外面生活我連自己都顧不了,怎麽能照顧你們兩個?再說,我很害怕。槲閻生再次出手的話……現在害怕疼痛已經怕到了極點,只要稍微一想起就會感到自己身臨其境,將那些真實的,一分一秒的經歷再次重覆一遍。還有孤獨無助,這種時候無論看什麽都是寂寞的,想要死去的欲望如夜晚的黑暗一樣展開。只要有人在身邊就好了,即使獨自一人承受,也會堅持下去。那個人絕對不是這兩個孩子。有他們在眼前,會更加覺得難過吧,會讓他們擔心的。

“把花送給奉游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奉游母兄三人的死跟她有關系的緣故,女孩在恨,但是因為無法做出任何報仇的事,所以只好躲避。小桃心中有愧,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補償,現下只有更接近她一點。

奉游走到阿浮背後,比阿浮高出一頭。

“奉游是因為阿浮折了這些花,所以難過嗎?”小桃看著奉游的表情,知道自己說中了。奉游這段時間不是幫著雲娘和重寧幹活,或者被阿浮纏著說話,就是獨自在山野間,蹲在各處忙活。小桃剛剛才想到,她是因為喜歡,所以在照顧這些花花草草。和赤宴一樣。“我向你道歉,都是因為我……如果你想做點什麽的話,我都接受。”

這樣一說,奉游連忙上前,將花推到小桃懷裏,解釋道,“不是的,沒有關系。要是這些花能讓你開心的話,我每天都幫你摘。”

“你感覺到了嗎?”小桃抓緊奉游的手。

“什麽?”

奉游的眼神,就是一個單純柔弱的十二歲女孩。

“沒有什麽感覺嗎?”小桃再次確認。奉游搖頭,看了看自己被抓的生疼的手,有些擔心小桃的狀況。

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小桃閉上眼睛,曾經的感覺又回來了。漫山遍野,一座山又一條河,翠鴻鎮,貢都,還有別的一些地方,凡人的居住地,尚正弦,老八,雲娘,魔獸正在摧毀一個小村莊。說實話,尚正弦在凡人之間或許是最強的,但是同老八比,那就是小巫見大巫。還有什麽?

老八是瞎子,他是靠著什麽判斷周圍動靜的呢?氣味?聲音?還是和自己一樣的本領?閉上眼睛,以土壤或者植物為媒介,就能掌控地上存在的一切,或靜或動,無一漏缺。等她意識到自己能夠利用這個能力去掌控一些生靈的行為的時候,才發現並不是人人都能夠做到這一點。這就是旁人為什麽打架打的那麽辛苦的原因。只要禁止傷害旁人的想法出現,就能躲過天雷懲罰。這麽說來,打贏老八的方法,她已經掌握了。

老八說,要想跟他們在一起,得拿出些本事。不然只會拖累他們。

“我能贏。”小桃興奮說道,“阿浮,奉游,你們放心,我能贏,我們會留下來。”

“你不像是說大話的人啊!怎麽會說出打得贏老八這樣的話呢?”尚正弦抱著他的劍從屋頂上跳下來,“就連我也不敢說這話啊!”

剛剛看到他明明在十裏外的村莊,怎麽會突然間出現在屋頂,她絲毫都沒有察覺!小桃低頭狠狠閉了一下眼睛,只有一片黑暗,不情願的捉了奉游的手,一道亮光像天雷一樣將她的身體劈個通透。眨眼之間,她渾身是汗。心中太過緊張,無法平靜。什麽都沒有了。

“怎麽現在又沒信心了?”

都被尚正弦看得清楚。

“你怎麽會回來?”

“老八擔心這裏會受到攻擊,叫我回來看看你們有沒有事。”

“你快走吧!”都是你擾亂了我的心情。剛剛明明在一瞬間,將方圓幾百裏都掌握在手中。奉游是媒介。這是唯一的機會,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別的勝算。赤宴送的指環裏藏著龍鱗鎧甲和一把匕首,可是她沒有把握能用好。連打開那扇木門也覺得費力,明明奉游一只手都能輕松做到的事情。

尚正弦捏著下巴,將臉湊到小桃面前,睜大眼睛看了幾遍,“你這是在趕我走?”

“嗯嗯,快走。擋著我的陽光了。你來了之後,天氣也變得昏暗,空氣變得汙濁,身上滿是魔獸的臭味。哎,魔獸也是我的同族啊,難道不能手下留情嗎?”

尚正弦正了正衣領,臨走之前厲色道,“你說這種話被老八聽到的話,絕對不能留下來。”

“這樣的話,還要留下嗎?姐姐。” 阿浮若有所思,“我是玄鵠,他們能看出來的。”在陽光下,白嫩皮膚上油光發亮的黑色條紋,怎麽都藏不住。

小桃躺在石屋前的草地上,從日頭開始西下開始到月上山頭,輾轉滾遍整片空地。心中的凡塵一直縈繞,耳邊聒噪的聲音不斷,她將一只手伸進湖水中。白天的時候平靜的湖面像一個被打開的洞,是純澈的藍色,如少女那般。晚上的湖,沒有月光照耀,是一片黑,什麽也看不見。她聽見手在水中來回撥動的聲音。

在誰也不知曉的黑暗裏,做著徒勞的努力。她所信奉的這件事,本來覺得能夠成為驕傲的這件事,如果被人發現,還要找一個可笑的借口為他們解釋。

“因為太熱了,想要泡個澡,可是湖水太深不敢下去。”

即使是炎夏,在山上的夜裏還會覺得冷才對。

“晚上魚才會到處游啊!況且需要一個守夜人不是?”

只有正弦和老八還沒回來。小桃晃動手的幅度越來越小,趴在地上,涼氣浸透身體,連周圍蟲子在行走的聲音也變得異常清晰。

明月相照,重重疊疊的森林間仍然漆黑一片。有的地方已然安靜下來,有的地方火光沖天,哀嚎遍地,逃跑的人,動物,皮肉烤焦的臭味,橫沖直撞大快朵頤的魔獸。

這是夢嗎?

哎,是尚正弦啊!他舉起劍的時候,真是英姿颯爽,風骨不俗。他受傷了,被魔獸一尾巴給甩到腹部,連連吐血,臉上也被劃開幾道口子。即使這樣,他還能爆發出更大的力氣,在樹木之間跳躍,緊緊追著魔獸。他要出手了!

哎,彈飛吧!

尚正弦受到了一股不知從哪裏來的力道,沖向魔獸的身體忽然向上飛去,落在水潭裏,傷口陡然之間疼痛難忍。他嘗試兩次才勉強站起來。沒能攔住魔獸!沒能攔住!沒能攔住!尚正弦一拳砸向身旁的樹幹,微微的“哢擦”一聲,樹身被打裂一半,拳頭上滿是血。他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他跪下來,將頭埋在地上,忍不住抽泣。為什麽力量如此懸殊,為什麽他那麽努力了最後還是什麽都做不到?如果是神就好了,是魔也行,是妖也行,無論流著什麽樣的血都行,除了是人。百姓間不是追求這個嗎?為了變得強大一些,和神魔妖結合。神最初也是凡人……沒有任何天賦之力的凡人才是最偉大的存在,他們能夠得到更多的感受,得到更多的歷練……感受到什麽?痛苦嗎?不止一次的這麽問自己,作為凡人的意義到底在哪裏?是為了支撐自己活下去編出來的瞎話嗎?因為無法輕易做到,所以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追求,守著自己的凡人身份,幻想能做出一番事業。這樣想著,追著,騙著自己一直到死。

有聲音靠近。尚正弦擡起頭,嘴巴張開宛如樹高的魔獸正在笑。

在笑。什麽時候魔獸學會笑了?它的嘴角上揚,露出七尺長的獠牙,面目可憎,但是能夠看出來它是在笑。尚正弦緊張的抓起劍,眼睜睜看著魔獸從他面前走過,一步一步都十分小心,害怕驚醒了樹林裏的鳥,擔心踩壞了樹。

頭一次遇到這麽詭異的事情。尚正弦同老八回到石屋,相顧無話,老八也是在分身乏術之時,看著七八頭魔獸在一瞬間忽然變了性子,笑著離開村莊。

“這世上奇怪的事多的數不清,別想了。”老八說。

尚正弦一眼便瞧見趴在湖邊的小桃,心中一跳,這一瞬間以為她橫屍在那裏,連滾帶爬的趕到小桃身邊,她正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一臉無辜的問,“你回來了,給我帶了什麽好東西?睡了一天,好累啊!我真的好困,走不了了。是不是要趕路?我告訴你一件事,要不要聽?”

“不聽。”

“不嘛!我要說。”

“你睡個覺怎麽跟醉酒似的,可別跟我撒嬌,惡心。哎,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接受不了,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夢見你正從樹上跳下來要殺一頭混沌獸,我‘啪’一下,一個響指,把你給彈飛了。”

“你這麽長的頭發,是不是每天都要洗一遍?”

“打架的時候不會纏到樹上嗎?不會被揪住丟出去吧?”

尚正弦抱著小桃往石屋走,聽著這些話,心中又是驚疑,又是暗恨,“你為什麽會知道?”她說的都是真正發生過的事。就算關於頭發是自己想出來的,或者是重寧告訴她的,殺魔獸被彈飛的事,該怎麽解釋?原來那魔獸就是混沌,他之前都不知道。

“先試試看。”老八如此判斷,“也許這就是她的能力。她是魔族,總有些生存能力的。”

“怎麽試?要把她丟到魔獸面前嗎?再說了,未蔔先知的能力該怎麽打死魔獸?”

“我來!是我來試,你放心,我會手下留情!那可是雲娘護著的人,我也不能太過分!”老八氣急敗壞。

當初提出一場比賽是為了讓小桃知難而退,如今是為了試探她的本事。就算不能贏,老八也不再打算趕她走。這件事當然不能告訴小桃。

山上有一處還算平整開闊的地方,作為賽場。老八只往那一站,吩咐小桃可以帶任何武器。嗯……除了尚正弦的劍,老八用來當拐杖的木棍,滿山的石頭,還有什麽武器?小桃拿著老八的棍子,遠遠躲在另一方。

這幾天她觀察了一番老八的本事,身手很不錯,同尚正弦不相上下,他用法術控制寫著咒文的銅幣,能造成致命傷害。老八站在原地不動,甩過來一顆石頭,正中小桃的雙腳正前方,地下深埋一塊巨大的巖石,小石子深深嵌入巖石中,迸出火花。

“不要拖延時間。”老八沈聲說道。

這個人看起來兇巴巴,又這樣厲害,小桃不敢多觀摩,只好逼著自己上前,用蹩腳的動作攻擊比她搞出半個身子,又格外雄壯的半人半神。

就像在茂密的樹林裏行走,隨手撥開擋在眼前的樹枝,踢開腳下的障礙,可謂是不費吹灰之力,短短的時間內將小桃多次打趴下,耗盡她的力氣。

“怎麽?要認輸嗎?”老八說,“我可不會讓你睡一覺再繼續。”

“你認輸吧!”小桃坐在地上,做出要把棍子折斷的樣子,“不然我毀了它。”說完,連打三個噴嚏。震得胸腔疼痛,沒有被老八打得吐血,卻因為這三個噴嚏咳出了血。她覺得自己怕是要走到生命盡頭了。不斷地,不斷地,一直不斷地受傷流血,她怎麽支撐的住?

“你盡管試試看。”

她用力去折,果然沒有辦法將三指粗的普通桐木給弄斷。小桃躺在地上,“再等等……再給我一次機會。”只要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用同樣的方式來感知周圍動靜了。她的心在砰砰跳,頭挨著涼涼的地面,草葉微微穿過布條,刺在皮膚上。陽光,久違的明亮。停下呼吸似乎太久了,她快要忍不住。就算是死,也得做到……

老八失去方向,“人呢?正弦,那丫頭是偷偷溜了嗎?”他很少這樣恐慌。

“我在這裏呀!”小桃驕傲的一笑,心想自己贏定了。她蹦著跳著靠近老八,但是他一動不動。

只要停下一瞬間,不要做出什麽反應。她閉上眼睛往前走,不小心把自己絆倒。老八在笑,“你還有什麽本領?在學我這個瞎子嗎?”小桃揮棍,老八正伸出手臂,沒能做出任何反應,楞楞的接下這一棍,並不十分疼,撓癢癢一般的觸感,只是他在震驚,那一刻發生了什麽?他感知到棍子打過來,可是無法做出反應,身體被控制了一樣。是她做的嗎?是怎樣做到的?如果是別人的話,根本不會意識到是自己被控制了,而是會懷疑自己精神恍惚導致的失誤。

坐下。

小桃將棍子擋在老八腹前,輕輕一推,這尊巨巖一樣的身體十分聽話的向後摔倒。而後小桃滾到一邊,看著老八楞在原地的樣子心中忐忑。明明只要一瞬間,在誰都不會察覺的一瞬間控制他,為什麽這個人一直沒有做出反應?這樣的話讓別人怎麽想?會不會發現她做的事?猛然間,她想到自己的可怕。

他在配合。為什麽?不由自主的配合著她往後倒?

尚正弦從半空提劍刺來,老八探出幾顆石子,尚正弦一一劈開,最後落在老八面前。尚正弦微微一驚,自己被迫偏離了方向。忽然間身上各處又被石子打中,尚正弦痛得滿地打滾,意識到這些石子是一同從老八手裏射出來的,心裏再次為自己的才能不足感到難過,嘴上卻大叫道,“你那麽讓著她,就不能讓著我一次嗎?求你了,讓我殺了你吧!”

老八沒去搭理撒潑耍賴的大個子,撿了自己的木棍,敲了敲尚正弦的腦袋,扔下一句,“她進攻不足,以後你來教。還有……”

“還有什麽?”尚正弦興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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