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七十八章 滿府縞素

關燈
一片安寧中,李明恪長舒一口氣,默默地站在長廊盡頭。

“皇上,”洪老公公腳步放輕,走到李明恪的身邊,低聲回稟:“棲梧宮失火,高陽郡主自盡,田總管殉主。”

李明恪微微有些失神,高陽死了?她就這樣死了?

“那就按郡主的禮儀葬了吧。”

“是。”洪老公公想了一下,接著道:“那楚王?”

李明恪看著那貼著喜字的窗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楞了一會兒,才道:“讓他回楚王府去。”

“告訴他,一切,既往不咎。”李明恪幽幽說了一句,就轉身離開。

“是。”洪老公公忽然又頓了頓,才斟酌著開口道:“皇上,剛剛得到消息,陸府滿門被滅。謝老夫人和陸太太不幸遇難。陸府二公子在護城河被人救起,但小小姐不見蹤影。”

李明恪臉色一變,他抖著聲音問道:“確定?”

“已經確實了。”

“徹查,還有消息先封著,不要讓陸尚書和安衍知道。太後那裏,也先壓著消息。”

“是。”

楚王離開皇宮的時候,天空黑黝黝的。寒風颯颯,他回頭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宮,忽然笑了笑,轉身回家 。

楚王府的大門口,一身華服的楚王妃立在昏暗的燈下。而後,她看到她的丈夫從黑暗中走來。那張嫵媚的臉露出一抹笑,一剎那間如花開,如星燦。

“王爺。”

“我回來了。”

這一年,齊史有記,元和四年臘月,有刺客於延華殿作亂,捕而殺之。西戎使者團被波及,全團覆滅。為表歉意,齊朝放寬開市協議,並派送豐厚禮物至西戎。經查,刺客俱來自南蠻。三月後,齊朝向南蠻發動戰爭。

在西戎使者團出事後的月餘,西戎攝政王病逝。西戎陷入內亂。誰都默契得沒有提及北荒,沒有提及北荒死在齊朝的繼承人拓跋海棠。

而默不作聲的北荒武道宗師,先前的傷還未養好,在得到來自齊朝的消息的那一刻,嘔了半盞心頭血,咬牙切齒得嚼了幾遍陸安衍和李明恪的名字,擊碎了一排石桌。此後北荒史記,“臘月,北荒第一傳承人拓跋海棠亡故。”

自然,這是歷史,但是歷史之下的慘痛卻是跗骨之上,痛徹心扉。

這一年,對陸府來說,是最冷的一年。

靜謐的謝府裏,只有偶爾走過的仆從屏息來往。

“陸大人,謝老將軍的情況不是很好。”袁老太醫皺著眉頭,手中的藥方在筆下幾番斟酌,對著身邊的陸尚書道。

陸昌明的精神並不好,鬢上的發花白了不少,眼底更是一片青黑,他緊緊抿著唇,布滿血絲的雙眼有些失神。

“袁老,我岳父他,”陸尚書的嗓音嘶啞得厲害,頓了頓,很是艱難地詢問道:“我岳父,他,還有多久?”

袁老太醫縱然是見多了生離死別,可是對著如今的陸尚書,還是覺得心生憐憫。喪妻失女,滿府滅門…大兒子剛剛撿回一條命,小兒子卻還在生死線掙紮。

他仔細想著用詞,良久,才慢慢地道:“先用藥吧。”

陸尚書麻木地看著袁老太醫,閉了閉眼,開口道:“袁老,您和我說實話,岳父還能撐多久?能否撐到、我那小舅子回來?”

“這兩天是個坎兒,熬過去,大抵還能有個一年半載。”袁老太醫的聲音不大,但話語裏的沈重卻很明顯。

謝老將軍的身子早些年就不大好了,這次的刺激,可以說是壓垮人的最後的一根稻草。

袁老太醫又解釋道:“老將軍連年征戰沙場,年輕時傷得狠了,埋下不少暗創,這次、受了刺激,將這些痼疾都引了出來。”

袁老太醫看著陸尚書頹然的模樣,寬慰道:“老將軍是個有心氣的人,會熬過去的。”

陸尚書抹了把臉,振作精神,道:“袁老費心了。我先去屋裏陪陪岳父。”

袁老太醫看著陸尚書匆匆離開的身影,長嘆了一口氣。

“吱呀——”推開門,陸尚書進屋的時候,動作很輕。可是謝老將軍還是驚醒過來,或者說他並沒有在睡。

陸尚書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走了過去。

“咳咳,要說我不怪你,這話就假了。”謝老將軍睜著眼,看著床頂,有氣無力地開口。

陸昌明張了張口,卻沒有出聲。

“那天,阿舒忽然清醒了,說要去陸府看雲兒。難得看到阿舒這麽精神,我、咳咳,咳咳咳…”謝老將軍咳得厲害,陸昌明急忙倒了水,上去扶起謝老將軍。

驟然,一抹嫣紅濺落在床被上。陸昌明舉著水杯的手僵了下,但很快就掩飾性地當沒看到,默默給謝老將軍餵了水。

謝老將軍靠著床坐著,緩了一口氣,看著滄桑不少的陸昌明,終究將到口的怨憤壓了下去。

“也怪不得你,是命吧。”謝老將軍閉著眼,嘆息著吐出這不甘而又藏著濃濃怨念的話語。

陸昌明跪在床前,壓著心中的苦澀,低低地道:“是我的錯。”

謝老將軍掩著眼,有些哽咽地道:“你有什麽錯?錯只錯我當初一念之差,竟允了你們。”

他擺了擺手,吃力地道:“你回去吧,明日是雲兒的出殯日,安衍和安晨那兒,你多看著點。雪曦丫頭,沒有消息,那也是好消息。”

現在沒有消息,他們總能存著一絲念想,或許這孩子命大,被人救了。若不然,要是找到的是一具…他們要如何自處?

陸昌明也不多說,他跪在謝老將軍面前,重重磕了三下,伏在地上,自責地道:“對不起,爹。”

良久,他才踉蹌起身。

“我總還能撐個一年半載的。”在陸昌明的腳跨出房門的時候,謝老將軍虛弱而堅定地道。

陸昌明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只是低頭的時候,一滴淚落了下來。

此刻的陸府裏同樣是一片縞素,安靜得嚇人。清冷的空氣裏似乎還彌漫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西苑廂房裏,姜德音正抱著高熱不退的陸安晨,小小的人緊緊閉著雙眼,燒得滿臉通紅,拽著姜德音的衣袖不斷呢喃著‘娘’。好不容易哄著陸安晨喝了藥睡了下去,那藥水已經灑得滿身都是,濃濃的苦藥味熏得人頭疼。

姜德音伸手摸了摸陸安晨的額頭,感覺到溫度有所緩解,擡頭示意床邊的碧螺將打涼的毛巾遞過來。

她接過毛巾敷在陸安晨的額頭,陸安晨受驚一般得抽動身子,姜德音急忙將人攬在懷裏,輕輕拍了拍,低低地安慰著:“晨哥兒乖,不怕了,咱們在家裏呢。”

好一會兒,陸安晨才慢慢平靜下來,呼吸淺淺地睡了過去。姜德音抱著陸安晨靠在床沿邊,她的眼下帶著明顯的青黑,臉上滿是疲憊,那聲音也是明顯地嘶啞。

青黛進屋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靠在床沿邊閉目歇著的姜德音,她清瘦得厲害,身上的衣服都顯得寬松不少。

青黛悄然走了過去,壓低聲音道:“少夫人,您去歇著吧。這兒我看著。”

她看著姜德音現今的模樣,著實是心疼。

這些個日子,她們姑娘真是不眠不休的。照顧完陸將軍,又要看護著二少爺,府上的喪事,迎來送往的,女眷這邊姑娘也要出面,這樣子再熬下去,人可就要垮了。

“嗯?”姜德音很累,她甚至沒有聽到青黛進來的聲音,只是聽到青黛說話的聲音後,才慢慢睜開眼,緩了一緩,回過神來。

“不用。”姜德音輕輕地說。

懷裏的陸安晨不安地轉了轉身子,姜德音熟稔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看了看天色,時候不早了,安衍他該醒了。

“青黛,你來看著晨哥兒,安衍那邊該喝藥了。”姜德音將陸安晨小心翼翼地放進被窩裏。

陸安衍那邊一直都是姜德音在照顧的,不是不讓其他人來,而是無人可用。要不是姜府、榮府和宮裏緊急送了一波人來,只怕偌大個陸府將徹底陷入無人可用的困境。

“少夫人,您去歇歇吧。將軍那邊我們送藥去,您都好幾天沒睡了,您看看您的模樣。”站在一旁的碧螺攔著姜德音,她說得有些急,眼眶都紅了。

“您也不是鐵打的,這樣熬下去,熬得人都要垮了。”

姜德音笑了笑,摸了摸碧螺的臉,拭去碧螺急哭出來的眼淚,安慰道:“沒事的,我的身體好得很,過了這一陣,我一定聽碧螺的話,好好休息。”

“少夫人!”碧螺眨了眨眼,對著青黛使了個眼色,卻見青黛無奈地搖了搖頭,青黛不是沒有勸過,奈何勸不動。

“爹他回府了嗎?雪曦有消息了嗎?”姜德音轉了話題,開口問道。

據說謝老將軍的情況不容樂觀,要不是袁老太醫守在謝府,只怕謝府要辦的不是一場喪事了。

碧螺搖了搖頭,道:“陸大人還沒回府。小小姐也沒有消息。”

姜德音沈默了一會兒,她勉強笑了笑,道:“沒有消息那也是好消息了。晨哥兒這邊,你們看著點,有事兒就來喊我。廚房裏的藥膳都溫著,爹回來後,你們就端去。”

姜德音看著自己身上殘留著藥漬的素服,道:“我先去換身衣裳。”

說罷,她就出了門。

很快,姜德音換了一身素白的服飾,掩去面上的哀傷和疲憊,捧著藥進了屋子。

屋子裏的陸安衍還在昏睡,他躺在床上,煞白的臉上帶著些許不正常的紅暈,呼吸較之往常,沈重了不少。

回府後,陸安衍就時常發熱,昏睡的時間也比較長。姜德音在擔心的同時,卻也暗暗松了一口氣。

正是這樣的發熱和昏睡讓陸安衍無暇顧及陸府的不正常。因此才能瞞住陸府滿門被滅的噩耗。

姜德音走到床邊的時候,恰好陸安衍睜開眼。他勉強撐起身子,姜德音急忙放下藥碗,小心地扶起他。

陸安衍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總是在反反覆覆地發熱,昏昏沈沈的。

看著姜德音清瘦的模樣,他心疼地伸手摸了摸姜德音的臉頰,輕輕地道:“怎麽我每次睡一覺醒來,就發現你更瘦了?”

姜德音伸手握住陸安衍微涼的手,道:“那你是沒看到自己的模樣。我這可比你胖多了。來,先喝藥。”

她說著將藥碗遞過去,陸安衍每日要喝的藥很多,房裏總是彌漫著濃濃的藥味,也托了這藥味,才蓋住了府裏還未散去的血腥氣。

陸安衍的傷其實好得很快,但就是好得太快了,袁老太醫和榮銘都很擔心。

‘如意’這藥很神奇,自陸安衍那日清醒後,不過短短數日,陸安衍的傷勢就開始快速好轉。只是隨之而來的便是反覆發熱。

袁老太醫私下裏和姜德音透過底,他懷疑這藥是在透支陸安衍的精氣神,說的簡單點,就是把以後的命數提上來補充現在的窟窿。只怕陸安衍日後,活不長久。

可是當時的情況,他們也別無選擇。因而,現在袁老太醫和榮銘一直都在調整藥方,彌補陸安衍體內的千瘡百孔。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