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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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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容見他頓了一頓,以為是要說什麽,但他只是跟顧同甫夫婦道了擾,便回身離去。

她回屋略一琢磨,就明白了青黛方才那番話的意思。

青黛是讓她回去就拆看這錦盒,而且不要讓別人過手,一定要在無人處看。

顧雲容踟躕片刻,把房門關了,帶著幾分好奇慢慢拆開錦盒,瞧見裏面的東西便是一怔。

錦盒裏躺著一雙羊皮金緝的雲頭山鴉高底靴。

上頭走線細密工整,雲頭山鴉靈動精巧,靴面竟像是用的妝花緞,邊緣以羊皮金滾邊。

不過最奢華的可能要屬靴底。

靴底是用上等檀木制成的,底下雕鑿繁覆花紋,內嵌香料,輕輕晃動便覺清雅馥馥香氣撲鼻而來。靴底四周還以精綾圍纏,結實又精致。

穿著這雙鞋行路便是真正的步步生香。

這是吳地十分流行的女鞋樣式,顧雲容先前一直都想要一雙,但這種鞋子求的就是“精致”二字,必須用上等的布料木材和香料來制作,否則香氣刺鼻式樣簡陋,只會穿出一股廉價感。

但因造價昂貴,她一直也沒舍得買。

可他怎麽知道她喜歡這種鞋子,而且送這種貼身之物是不是有點……

顧雲容坐到床畔試了試,驚奇地發現這鞋子竟然還挺合腳的。

他怎知她穿多大鞋子的?

他送這個,難道是因為那日在茶肆看到她的鞋子壞掉了?

顧雲容以為桓澈是因為不想讓人知道他送的是鞋子才弄得神神秘秘的,但將鞋子放回去時發現那錦盒裏墊的紅綢之下竟壓了一張字條。

上書兩行行草:明日未時正,桃花橋見。落款是桓澈的封號。

字跡飄若游雲,矯如驚龍,確實是出自桓澈之手無疑。

顧雲容此刻心裏的淩亂無法言表。

她又想起桓澈今日親臨之事。

桓澈若是有什麽東西要給她看,可用的法子實在太多了,完全沒必要親自跑一趟。

那麽他親臨會不會是一種變相施壓?

她需要好好思量一下這件事。

翌日午時,顧雲容用罷午飯,猶豫再三,跟徐氏說她去附近鋪子裏買幾朵絹花,便帶著秋棠出門了。

她特意早早出了門。因為她不知道桓澈具體何時會到,而她想早些回家。

只是她才在桃花橋下站定,轉眼的工夫就看到謝景立在她身後不遠處,正朝她走來。

桓澈坐到前往桃花橋的馬車裏就開始梳理思緒。

在海寧縣那晚他有些話沒能說出口,總是如鯁在喉。

其實在發現自己很可能會錯意時,他就已經心生退意了。這些日子以來他想了很多,他原本就是與旁人不同,日常起居都需要格外註意,身邊隨侍之人也都是經過他嚴格遴選的。

尋常人根本無法理解他的感受與作為。

原本他想著顧雲容是他這些年來難得遇見的願意接受的姑娘,她又真心喜歡他,而且她瞧著也是個機靈人,他回京之後首先要面對的就是選妃,顧雲容雖則出身不顯,但他自然有法子讓父皇答應這樁婚事。

但現在發現實則是個誤會。

說是心生退意,但又實在不甘心,他這些時日因著這件事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可真要去爭去搶,他又顧慮頗多。

他多少年都不曾如眼下一般在一樁事上委決不下。

他昨日去顧家其實是意氣之舉。那個錦盒原本是打算假借旁人之名交給顧雲容的,但他走到顧家巷子口,隱隱聽見裏頭的熱鬧人聲,又鬼使神差地拐了進去。

但是當真見到顧雲容,他又發覺說話多有不便,所以只是將錦盒給了顧雲容。

他相信顧雲容能明白青黛的暗示,並無其他緣由,他就是這樣肯定。他總覺他跟顧雲容有著某種幹系,不然他不會有這份莫名的篤定。

桃花橋位於城外,位置較偏,再過兩三個時辰又要關閉城門了,故此一路行來人煙漸少。

桓澈在將至地方時,想看看顧雲容可到了,結果舉目一望,卻遠遠看到桃花橋下立了三個人,定睛一看,原是顧雲容與秋棠,還有一個男人。

那男人他還見過。

顧雲容估摸著桓澈快來了,但她還沒跟謝景掰扯清楚,實是有些急了,再度催促謝景離開。

她是不得不來見桓澈,但她打算速戰速決,她總不能讓桓澈等著她跟謝景掰扯完。

她方才還以為是偶遇,誰想到謝景竟是跟著她過來的,還硬要問她來此作甚,她只道是即將離開錢塘縣,心中不舍,想再看看這裏的一草一木。

謝景嘴唇翕動半晌,終究是言語艱澀。

沈默少頃,他道:“我才考罷秋闈,若是得中,明年就要上京趕考春闈。你又要搬去徽州,我們往後怕是……”

顧雲容暗嘆,顧嘉彥也是才考罷秋闈,還不知結果如何,前世是沒有中的,今生不知能否好些。

“我早與表哥說過,我們沒有做夫妻的緣分。預祝表哥金榜題名,將來得遇……”

“我會等著你,”謝景打斷她的話,微微低頭,“等你成婚了,我就死心。你若有事,只管來找我。我這段時日要潛心念書,但還是想去送送你。今日過來,是因許久未見,想看上你一眼,並非有意查探你的蹤跡,望你莫惱。”

謝景牢牢盯著她:“我一直都記得你的生辰的,昨日原本想去為你慶賀,但思來想去,擔心姑母與姑父瞧見我掃興,這便未去。不過,我為你預備了禮物。”

謝景說著話,就從懷裏摸出一個紅木匣子遞到顧雲容面前。

握霧遠遠瞧見謝景的舉動,忍不住瞄了殿下一眼。

殿下方才看到謝景之後就下令停車,然後冷著臉盯著顧姑娘和謝景緘默不語,也不知在想什麽。

握霧覺得沈默的殿下更可怖,轉頭看向拏雲。拏雲面無表情,只是沖他搖了搖頭,示意他這個時候不要跟殿下搭話。

握霧又將目光轉向桃花橋下,但見顧姑娘與謝景僵持片刻,便讓秋棠收下了謝景遞來的那個匣子。

握霧也知謝景從前是顧雲容的未婚夫,見狀暗暗心驚,殿下此刻手裏要是有家夥,還不提著大刀沖上去?

又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謝景才與顧雲容拜別離去。

握霧以為謝景走後殿下便該過去了,誰知殿下仍舊安靜坐著。

不一時,殿下突然下了馬車,吩咐他們在此候著,不要跟去。

見殿下走遠了,握霧才敢小聲道:“我瞧著殿下面色不大好,眼下獨身前去,不會是……氣得想用強吧?”

拏雲翻個白眼:“我看殿下是盼著顧姑娘對他用強。”

顧雲容瞥見桓澈過來了,讓秋棠收好匣子。

方才謝景定要將這匣子塞給她,說她不肯要他就不走。她算著桓澈快到了,便佯作接受,打算前腳收下後腳回城後就使人原封不動地送回謝家。她跟謝景已經完全不可能了,自然不能再收他的禮。

她才一轉頭,就對上了桓澈莫測的目光。

顧雲容懵了一下,她幾息之前看他還在五丈開外,怎麽轉個頭的工夫就到跟前來了?

“藏什麽呢?”

桓澈面上看不出喜怒,聲音也是平淡無波,但顧雲容就是能感覺出他生氣了。

顧雲容覺得他簡直莫名其妙,她又沒有遲到。

“沒有什麽,”顧雲容不想與他廢話,“不知殿下將我叫至此,有何貴幹?”

“我不將你叫至此處,你也會來的,不是麽?你不是還約了人麽?”

顧雲容楞了楞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你既早來了為何不現身?表兄只是來給我補送生辰禮的。”她說罷才發覺她忘記用敬稱了,但桓澈仿佛並未發現。

“你喜歡謝景?”

“這與殿下何幹?殿下若無他事,我便……”

桓澈面沈如水:“你覺著我在海寧縣出手相助是為哪般?”

顧雲容直想笑。

他想讓她怎麽想?難道認為他當真對她有意?這可能麽?他還是他,難不成如今相處的時日還不及前世多,反而喜歡上她了?

這太奇怪了。

桓澈見她眼中竟透出些譏誚的意味,一時氣得居然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

她是在裝傻?

顧雲容覺得敞開了說最好:“我頭先也說了我欠殿下一個人情,殿下若有什麽差遣不妨直言,再過幾日,我就要離開錢塘縣了,怕是不好還人情。”

她留意到他好似一直未曾發現她在稱呼上的隨意。

有一瞬間她覺得這是一種縱容,但很快又覺得自己怕是瘋了。

“你可以走了,”桓澈的聲音生硬緊繃,仿佛在隱忍著什麽,“你不是說回城之後要將謝景的禮物物歸原主麽?交給我,我命人還與謝景。”

顧雲容一驚,她跟秋棠說的話居然被他聽去了,這耳朵簡直跟驢耳朵一樣尖。

桓澈折返馬車旁,將匣子隨手丟給握霧,回身入了車廂。

他需要冷靜。

他方才竟幾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看到顧雲容跟謝景立在本是他們約好的地方,心裏就止不住泛酸。兼且後來顧雲容疑似跟他裝傻,他險些忍不住將她狠狠壓到橋墩上,讓她好好看看他究竟為何會出手幫她。

他擔心自己會當場失控,所以迅速離開了,想說的話還是沒能說完。

他耳旁回響起她的諸般言語,最後停在了兩句話上。

再過幾日,我就要離開錢塘縣了。

他只覺心裏的一團亂麻又被揉了一遍。

他必須盡快作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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