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暈落入冷淡狹長的鳳眸, 長睫擡起、落下，盛住一抹飄忽不定的光。

傅承許沒有回答雙瑜的問題，而是反問, “你要食言嗎？”

傅承許俯身, 指節分明的手指按在案幾上, 緊貼雙瑜柔軟的尾指。

他太容易因雙瑜的一舉一動而起波瀾，本以為早有準備, 可以妥當應對雙瑜的任何問題。

可直到這一刻，傅承許方發覺, 雙瑜要打碎他，輕而易舉。

“收了孤的發簪，你還想跑去哪？”喉骨幾滾，傅承許堪堪吐出這句話。

因著傅承許俯身的動作，錯開光影, 讓雙瑜清晰看見了他鳳眸中黯淡下去的光。

傅承許沒有那般說，可雙瑜覺得，他真正想說的是——你又要, 拋下我嗎？

傅承許不會流露直白的神情, 如果撒嬌的孩子能夠獲得糖果, 他一定是嘗不到甜味的孩子。

雙瑜心間忽然有一塊軟乎乎的。

“歲雅。”

不過喚了個名字，雙瑜便見那雙鳳眸中黯淡的光晃了晃。

笑意不顯，雙瑜又道一次，“歲, 雅。是歲雅嗎？”

傅承許低眸凝視雙瑜, 片刻, 微微偏首, “……嗯。”

雙瑜以前常聽戲折子道“有情之人熱意上湧, 面頰羞紅”，此前的雙瑜聽聽便過了，然待在她與傅承許之間賦予上另一層名為“心悅”的意義後，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雙瑜未察覺她的眸光掃過傅承許的面容，白皙的耳垂，再至裸露在外的脖頸，直至交疊的衣襟。

雙瑜遺憾地發現，傅承許面如白玉，全無絲毫羞澀之意。

難道，不是嗎？

傅承許突兀地直身，在雙瑜柔軟的指腹觸上他的面龐之時。

傅承許啞然撞上雙瑜略微懵懂的眸光。

雙瑜沒想到傅承許的反應會那麽大。雙瑜故作平靜地收回手，輕聲，“你也這麽碰過我，我碰你讓你不適嗎？”

傅承許沈默不語。

雙瑜緩緩撚揉著指腹，美眸移開，就是不去看傅承許，紅唇輕啟，道出再直白不過的話語，“還是，你心悅我，在害羞？”

雙瑜便是不會小心翼翼地試探，移開的美眸未過多久就移回去，重新停留在傅承許清冷的面容上。

雙瑜蹙眉催促，“你怎麽不回答我？”

“……”

傅承許擡手揉按了一下眉心，幾不可察地無奈。

許對待雙瑜，他最該摒棄那些不確定的瞻前顧後。

“孤不害羞。”

傅承許緩緩吐字，“但是心悅你。”

他曾懼怕連關心也毫無立場，無法言說。可是心悅，該是任何人都有資格言明的。

雙瑜與傅承許對視，眼眸互相倒映著對方都不露太多聲色的身形。

雙瑜慢慢地“唔”了一聲，不知該說什麽。

隨後，一雙清透的美眸與一雙沈靜的黑眸同時移開，兩人都不再說話。

……

翌日，傅承許擺駕回了原來的居所。那處距柳家人所居的春居院更近，雙瑜晨起起身，未著急出門。

明菡與柳君鈺從外面散步回來，瞧見坐在院中秋千上的雙瑜，明菡意外道：“瑜瑜？”

雙瑜裙擺隨風揚起綺麗的艷色，秀足落地，秋千慢慢停下。

“母親，父親。”雙瑜將將回神，神情若有所思。

“你與陛下鬧矛盾了？”

明菡的語氣非喜非怒，雙瑜不解地搖首，“沒有。”

“噢。”明菡語聲幽幽，“早前不是粘得緊嗎？日日都去承元舍。”

“那是他粘人。”

雙瑜低聲道，步上前挽住明菡的手，同明菡走進屋內。

明菡嘆了口氣，“陛下對你倒還算愛護。”

自得知傅承許為護雙瑜受傷，明菡與柳君鈺都不再反對兩人在白日見面，他們也希望傅承許能早日康覆。

“陛下傷勢如何了？”柳君鈺詢問，前兩日他與雙瑜一同去承元舍跪謝傅承許的相救之恩，被傅承許阻住。

那時傅承許坐在榻上，面色可見的蒼白。

天際日頭舒朗，雙瑜道：“好些了。”

“那便好。”柳君鈺頷首，隨即道：“聽聞陛下受傷那日，東苑不僅闖入了猛虎，還有許多本不該出現在東苑的毒蛇，不知是何人所為，瑜瑜你可有什麽發現？”

雙瑜將那日聞到的古怪氣味說了。

“雙爍與徐家兄妹都沒有聞到，但瑜瑜，你常接觸各種草藥，對氣味更敏銳。或許，你並沒有聞錯。”柳君鈺道。

柳君鈺踱了幾步，“瑜瑜，可將此事告知了陛下？”

雙瑜頷首。

東苑已被齊雲鐘帶人封鎖，前後幾日去過東苑的人也都被帶走問詢過。傅承許醒後，雙語便將那時一閃而過的古怪氣味告訴了傅承許。

……

午後，連辛樹至春居院。雙瑜午歇醒來，隨連辛樹去看望傅承許。

雙瑜穿過花木掩映的長廊，步進屋門大開的屋舍。

此處屋舍較承元舍更為寬敞雅致，傅承許坐在書案後，面前擺了許多堆疊的折子。

傅承許正看完其中一道，執筆批閱。

雙瑜輕聲走過去，握住傅承許手中竹筆的一端，讓墨跡無法落下。

傅承許擡眸，未言語，雙瑜已抱怨道：“你讓連辛樹帶我來，自己卻不搭理我。”

屋門大開，便是迎雙瑜入內。

傅承許眸中暈開不明顯的笑意，指節屈起點了點手側的書案。

雙瑜疑惑地繞過書案，瞧見傅承許身側有一張玫瑰圈椅。

像是回到在紫宸殿的時候，傅承許道：“孤命人從宮中搬來了醫書，你看看。”

雙瑜從書簍中拾起最上面的的書冊，發現正是在宮中時她未看完的那本。

雙瑜美眸驕矜地彎了彎，朝傅承許點了點精巧的下頜，“謝謝陛下。”

雙瑜在圈椅上坐下，靜靜翻看書冊，屋內氣氛靜謐，傅承許繼續批閱奏折。

雙瑜纖挪的身子坐的端正，對待面前的書冊，自有一番專註，妃色衣裙紅雲般簇擁著雪肌玉膚的少女。

漸漸，傅承許執筆的手頓住，明晰的腕骨露出石青袖擺，眸光無意識落向身旁不容忽視的色彩。

“陛下，你該休息了。”約摸過去半個時辰，雙瑜放下書冊，提醒批折子的傅承許，不期然，抓住了傅承許來不及收回的目光。

傅承許鳳眸微閃，衣袖鋪展在書案上，他端坐在案後，容顏清俊，沒有避諱。

出於一些奇怪的情緒，雙瑜偏首，柔順的墨發劃過紅唇，自那道出泠泠的字音，“我好看嗎？”

許萬種風情都不及幹凈的暧昧與挑逗，妨論雙瑜從不缺灼灼的風情。

雙瑜抿了抿嬌艷的紅唇，總覺著溫度突然熱了些，傅承許似乎垂了垂薄薄的眼皮。

傅承許不習慣袒露情緒，然那一刻，他忍著喉間傳來的幹澀感，努力道：“……好看。”

“……”

雙瑜再次不知該說什麽。

烏羽般的眼睫顫動，借視線描摹過面前之人的身形眉眼，淡而溫和。

想了想，雙瑜仰首，認真道：“你也好看。”

傅承許放下竹筆，漆黑瞳仁倏忽浮現柔軟的笑意。他垂眸，從旁拿起本冊子。

“這是什麽？”雙瑜看著傅承許遞到自己面前的冊子。

“齊雲鐘上稟的東苑遇襲始末。”傅承許道。

雙瑜立即接過冊子翻看起來。

傅承許註視著雙瑜，娓娓道來：“齊雲鐘取了柳雙爍的外裳，尋了些花蛇來，發現它們無一例外都游向那件衣裳。”

“那件衣裳上確實有古怪的東西？”雙瑜看向傅承許，詢問。

有他在，並沒有必要看冊子。

傅承許“嗯”了一聲，“萬禽園中最有經驗的栘中監辨別許久，最終得知那件衣裳中有古方制成的一味藥，常人難以辨別，卻可使蛇、虎等禽類暴動。”

雙瑜蹙起秀眉，“那日我聞到那氣味，是在張子全經過後。”

“孤已命人拿下他。”傅承許沈穩的嗓音帶著潤物細無聲般的安撫意味，道的話語卻冷酷，“行事不軌，意圖謀害，孤會給他應有的懲罰。”

傅承許眸中掠過寒意，很快召來連辛樹，他其實不願意雙瑜瞧見他冷漠的那一副面貌。

傅承許面對雙瑜，口吻耐心，“要不要用些茶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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