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望湊上前去，直接點開了第一個視頻。

視頻開啟，劉明出現在畫面裏，看起來眉飛色舞情緒高漲。而視頻的背景不是任何一個研究室。

南望仔細辨認了下，恍然脫口：“辦公室？這是劉教授曾經的辦公室，背後那個是他花高價買的川派盆景。”

“咳咳……這是我為它錄的第一個視頻。”劉明激動地捧著樣本植物入鏡，“我給它選了個新家。”

除了花盆跟喻晴天見到的相同，它哪兒哪兒都跟送到總部的那株不同。當然，一樣惡心和醜陋。

劉明說完那句話，低頭欣賞起來，神情像是在看心愛之人。

他看了一會，自顧自念叨：“它是個什麽植物呢？我沒見過，也查不到任何資料。給它做了切片觀察，也做了基因測試……我想我發現了一個新物種……不！我應該發現了一個不斷變異的新物種……”

而後他又繼續絮叨了很久，有些語無倫次。

最後卻說了一句話，“我該叫它什麽？叫‘未來’吧。它就是進化的未來！”

視頻到這裏停止。很明顯，這是最早期的一條記錄視頻。

喻晴天聽得雲裏霧裏，南望卻越發心驚膽戰，他覺得好像在哪裏見到過視頻中樣本植物的形態，卻又根本想不起來。

而視頻中的劉明，似乎比六年前找他參與研究時更加年輕更加神采奕奕。

蔡希希沒有從中得到想知道的信息，立刻打開了第二個視頻。

劉明看起來蒼老了許多，整個人無論是精神狀態還是神情都透露出慌亂和絕望。

“我不知道是怎麽了！不知道他們是怎麽不見的！”劉明說著抓起了頭發，狠命的勁兒簡直要把發絲扯斷。

“一開始是郝芳。她一直給我提供支持，還把信得過的學生借給我打下手。怎麽就不見了呢？”

“司機說他們憑空消失，我和警察反應一樣，可查來查去都沒有蹤跡，他們真的就像人間蒸發了。”

“我還以為是意外……”

消失事件的時間軸上，郝芳的確是他們查到的第一個消失案。在該案並入神秘消失事件之前，那位目擊者一直被懷疑為嫌疑人。

“可是圖書館的老徐又是怎麽回事？”

“我真的……我還在跟他說話，他還在回應我，怎麽就突然沒影了？”

劉明抓扯著頭發，每說一小段話便沈思一陣，有時候隔的時間長，有時候隔的時間短，邏輯清晰可思緒明顯雜亂。

“蔡希希說，這是未知物理空間的作用力，我們的項目需要分設物理研究，還給我推薦了物理學方面的人來……還要求加入新的生物科學家……”

“我答應了……”

“她擦著槍跟我談心，拿著我家人的照片講要求。我沒有理由不答應啊……”

劉明的神情突然變得正常起來，露出一絲嘲諷意味。

喻晴天和南望不約而同帶著看戲神情瞥向一旁的蔡希希，後者從齒縫裏冒出一聲冷冷的“嘁”。

“可是研究物理空間消失緣由的人自己也消失了……”

“每天眼睛長在額頭頂的所謂科學家們也消失了……”

“一個一個，一個一個，毫無預兆……”

劉明每段話越來越短，間隔也越來越短，他已經開始急切。

“時間已經不夠了……”

“我會不會是下一個？”

視頻停止在劉明驚慌失措的神色中……

聲音赫然消失，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在心底各有所思。

最後，還是喻晴天先開了口：“根據陶冉總結表格的信息，‘DF研究室’成員密集消失是從去年年底開始的。這段視頻應該錄制於去年底到給你寄出快遞之前。”

“那現在，要不要看最後一個視頻？”不知怎的，南望預感最後一個視頻會留下一些他們不想知道的內容。

蔡希希沒管南望的擔憂，直接點開了。

這裏面的劉明和第二個視頻相差無幾，都一樣蒼老，只是更多了些憔悴。

他悠悠長嘆：“好了，好了，一切都交給天意和命運。”

說完劉明就低下頭去，畫面靜止不動。電腦前的三人以為是錄制出了問題，蔡希希正想按動鼠標，他卻突然擡起頭來。

“很高興你來到了這裏，南望。”比之第二個視頻，他的思路非常清晰。

毫不意外，劉明自己寄出論文，讓學生寄出手劄，目的就是為了吸引南望到來。

“我不認為自己錯了。作為科研者，我追求生物進化極致的研究並沒有錯。”

“但我承認，違背倫理道德和人類進化趨勢是會被詬病，會承擔無法預知的後果。”

“我也承認後悔了。不過不是因為你，也不是因為研究，而是我沒想到這件事進展到現在，威脅到了家人的生命安全。”

南望蔑了蔡希希一眼，並無他話。

“更何況，還有神秘力量可以讓人憑空消失……”

“我不知道我還能存在多久，只希望研究心血不會被埋沒。如果需要選擇一個人來繼承並保護好這些成果，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喻晴天和蔡希希都偏頭看向南望。而南望卻局促地摳了摳手指尖。

“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哈哈……我竟然詞窮。你性格溫吞不發脾氣不罵臟話，你聰明又不耍小伎倆，你明明可以獲得很多卻一直堅持自己的路……”

劉明說著突然又笑：“我當然不會因為這些就欣賞你這個學生，可你確實是這樣一個人。”

喻晴天從旁人口中聽到對南望的誇讚，心頭大為舒坦，每聽一句就跟著點一下頭，每點一下頭梨渦便更明顯一些。

“你一定滿腹狐疑。我也不知從哪裏講起。我在這之前給你留了兩段視頻，你看過之後也應該知道了。簡單點來說就是，隨著研究的進一步深入，我越來越認定，這不是我的命運，而是你的命運。”

如果只是兩段視頻，南望一定雲裏霧裏，可在之前已經跟著喻晴天一起解開了很多迷。但他依然不能理解，所謂“命運”是何意。

“你上我的課時，我對你印象很淺。你不過是課堂上規規矩矩，考試總名列前茅，食堂裏總能引起女生圍觀的某個學生罷了。”

“研究生名額可以給你也可以不給。但我卻主動找到了你。”

“我試探你，發現你對生物科學的狂熱不比我低。又嘗試用自己的思維影響你，發現你有自己的認知很難掌控。”

“但我還是冒險讓你成為我的研究生，帶你去看‘未來’，拉你加入研究。這不是因為我認可你的能力……”

南望苦笑了下，他以前就隱隱約約覺得劉明並不認可他，甚至很多時候還對他的某些想法嗤之以鼻，斥他年輕想法輕狂。

現在回想起來，還歷歷在目，而屍體卻在旁邊無聲靜躺。

視頻裏，劉明的目光突然間變得無比深邃，“因為……是你……把‘未來’送到了我的面前。”

難道這就是他覺得眼熟的理由！

他絞盡腦汁在記憶裏搜尋，有一種微微觸到的感覺，卻總是模糊不清。他稍稍有點抓住記憶邊緣，又被劉明的話打斷。

“可是你加入也沒有任何進展，我們除了觀察記錄，除了不斷驚嘆，它還死了！你竟然還舉報了我！”

“我不想讓你怎樣，只是想繼續研究……怪我恨我也無妨……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

劉明嘆了口氣，南望也跟著扼腕。

“為了達到通過突變治療絕癥的目的，人體研究是必然，但我不想創造出怪物成為歷史的罪人，所以我銷毀了電腦裏的所有數據。”

蔡希希乍一聽，臉色立刻大變。南望離她近，很怕她會擡手就朝電腦砸，連忙護住。

“但這畢竟是很多人的心血，包括那些消失不見的人，包括……你和胡翔。所以我拷貝了一份U盤，藏在了……我的腳底下。”

三人同時朝桌面下看去。果然有一塊地磚的顏色和周圍略有差異。

蔡希希從靴子裏抽出刀就去撬，在她撬開的同時，劉明的聲音又一次響起：“裏面有炸彈！拉開的時候輕點。”

蔡希希的動作略顯呆滯，轉而輕輕的把地磚移到一旁。

一個手機嵌入內裏。手機尾部連接著充電線，而充電線則連接著充電接頭插在一個用混泥土固定著的插排上。

“整個地下和四面墻都布滿了炸彈，不要試圖敲擊任何一塊，也不要試圖切斷電源。更不要解除炸彈或者將它搬離。”

喻晴天粗略檢查了一下，搖了搖頭。這方面她不如高韋專業，但也確信一個人鐵了心要設置保護機制就不會讓他們輕易取走。

“我為這個研究數據的寶庫設置了4道關卡。第一道，便是核心實驗室的密碼門，密碼就是我們原來存放資料的電腦密碼，很簡單對不對？”

南望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密碼簡不簡單另說，他的導師貌似忘記，他已經3年沒碰過了。

“第二道便是那扇玻璃門的密碼，一旦輸錯任何一個數字，炸彈都會啟動，把這裏炸個底朝天……呵呵呵……密碼和解碼方式都寄給你了。如果你運氣好……哦不，你能看見視頻，就代表已經解開了。”

南望又翻了個白眼：運氣不好的話，他已經成肉泥了。

“第三道就是我背後的畫，這世上我只跟你和……”劉明的眼睛不自覺朝旁邊瞥了一下，“……和胡翔講過這個故事，現在只有你知道了。”

喻晴天和蔡希希同時朝南望看去，南望忍不住微瞇雙眼沈思。

蔡希希突然冷哼一聲，嘲諷意味十足：“你是假裝不知道還是真沒想起來？”

南望蔑了她一眼：“您老記憶力好，細枝末節歪瓜裂棗都記得，是我自愧不如。”

這懟人的功力絲毫未減……喻晴天在一旁偷笑。

南望卻怕她站得太辛苦，反手扣住她的腰，幫她穩定身形，又對她淺淺笑了笑。

可他心底隱隱狐疑：為什麽要強調“現在”只有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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