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冷光閃過，猛然就朝南望面門襲來。

喻晴天手握小匕首，從他臉頰擦過，幹脆利落地插進了上面那只纏纏怪的頸部，狠狠一攪，鮮血迸濺。她另一只手一拉一拽，把那東西的頭給扯了下來。

南望立刻感覺到口鼻裏竄入一絲空氣。那細長的手緩緩脫落，空氣轉瞬增多，帶著臭味和血腥氣灌入胸腔。他貪婪地深吸了一口，差點適應不了。

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聽到“哢嚓”一聲，下面纏住他腰的纏纏怪也失了力道，松開了。

南望終於得了自由，猛吞一口氣下去，忍痛轉身看見喻晴天捏著一只耷拉著腰的纏纏怪，明顯是被她直接掰成了兩半。

“越瘦的纏纏怪絞合力越大。”她故作輕松地笑，笑得梨渦明顯：“但是瘦過了頭，就更容易被攔腰哢嚓。”

他知道她是在緩解緊張氛圍。可劫後餘生，哪是一個笑話就能過去的。

南望揉著手腕緩解痛楚，想要給喻晴天回一個笑容，巨大的震顫突然從腳下傳來，他眼睜睜就看見地面開始皸裂。

“過來！”南望伸手朝喻晴天抓去，試圖將她帶離地面晃動最強烈的地方。

喻晴天卻一把推開他，轉瞬落入塌陷的地面，在即將著地的時候，一個翻轉利落地撲向一旁打了兩個滾定住身形。

南望帶著滿眼不解往後摔倒在地。

“晴天！”他從地上爬起，低頭朝下找去。

下面是空置的洗浴室，早已被應蛇撞得亂七八糟到處噴灑著冷熱交替的水霧。

透過水霧，他看到喻晴天擡頭對他笑。

他回以一笑，笑容卻戛然而止。一條巨大的應蛇緩緩蠕動，沿著墻的邊緣在調整方向。

這條應蛇比之前所見都大，足足有15米長，蛇鱗劃在墻壁上發出的聲響更加刺耳。

一瞬間，南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這絕望比他當初逃離躲藏，比他見到超自然進化生物的時候更強百倍。

絕望持續了好一陣，也許幾分鐘，也許幾秒鐘……

他聽見了喻晴天的一聲喊：“退開！”

聲音傳來的同時，一顆巨大的蛇頭撞開缺口朝南望而去。

南望退閃不及，只出於本能向後倒下。他隨手摸到一根看臺邊緣的欄桿，擡手就朝應蛇眼睛刺去。

一下，兩下，三下……只沖著一只眼刺。應蛇吃痛，蛇鱗摩擦出尖利地刺耳聲，引動了周圍所有應蛇的激動情緒，紛紛朝看臺橫沖直撞而來。落入水池中的纏纏怪撲騰驚叫，又讓嗜命的怪物們得到刺激。

南望猶豫片刻，對準另一只眼睛準備刺下，那應蛇竟然渾身抽搐著向後退走。一股濃烈的開水氣息從洞口飄上來。

喻晴天擊破了一根開水管，剛剛好澆在應蛇身上，順著它蛇鱗的縫隙滴落在地，燙到了它略顯軟弱的腹部。

南望朝下看去，應蛇在裏面胡亂撞擊，擊打出更多水花，迷亂了他的雙眸。

又一聲轟然炸響，一道防火門被炸開，磚石、水泥、玻璃，以及怪物屍體全都亂飛。

石楓帶著人從外面炸開一條道來。

纏纏怪一哄而散，小怪物也散落地七零八落，唯獨應蛇群毫無懼意，朝著突然湧入的石楓他們襲去。

石楓帶著執行三隊在前作戰，白初雲在後傳遞彈藥做支援，高韋動作優雅地炸！炸！炸！周遠航卻比任何人都激動，拿著根鐵棍補漏，敲中什麽是什麽。

南望終於松了口氣，再次朝底下看去。

喻晴天的手機在底下亮著光，正放著《難忘今宵》。那條應蛇的巨尾毫不客氣地朝著手機砸下，頃刻消弭了歌聲。

應蛇隨之不再狂怒，只在地下緩緩轉動方向，試圖用還看得見的那只眼睛找到喻晴天所在。

別說應蛇，南望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他一焦急，直接趴低將頭探進去，這才看見喻晴天正平躺在角落裏的衣櫃上……優哉游哉翹著腳一晃一晃……

她用手機裏的歌聲引開應蛇關註，自己卻躲到它的盲區。只要它不擡起身來，根本就看不見喻晴天。可它那龐大的身軀想在狹小空間裏擡起來，越過障礙物也不容易。

喻晴天突然偏頭看向南望，對他擺了擺手，悠然地做了個噤聲手勢。南望瞬間哭笑不得，枉費他無比擔憂，人家還在底下閑情逸致。

蔡希希在南望身側探入頭來，突然一聲驚叫：“啊——”比之前略有過之。

這一聲尖叫，把應蛇的目光吸引住，毫無停頓地直接撞向缺口。

南望嚇得連忙往後退去，卻在最後一刻看見喻晴天跳下衣櫃，跳上應蛇厚厚的蛇鱗上，伸手去掰它的鱗片。

南望退出去的動作過猛，以至於後力極大，他整個人都向後跌去，摔了個仰面朝天。

“那是什麽？比那些還大！”蔡希希抓住南望手臂猛搖。

南望整個人都暈乎乎的。還沒反應過來是先跟蔡希希解釋，還是先想辦法救喻晴天，他們坐著的地面又開始震動。片刻之後，有幾處拱起，又有幾處塌陷。

下一刻，一整個區域的看臺都往下掉落。

南望和蔡希希所在位置靠邊，隨著看臺塌陷，兩人都被斜斜向下掀倒，落到了水池邊緣。

塌陷停歇，烏煙瘴氣。再回頭時，那只巨大的應蛇沿著水池邊匆匆爬過。而被它弄塌的地方，全是碎磚和混凝土，還夾雜著偶然噴起來的水汽。

“晴天！”他沒有看見她！

“喻晴天！”他也沒聽見她的聲音！

其實剛才本不必的！他往後退出缺口就安全了，本不需要喻晴天去掰應蛇蛇鱗為他解圍。

南望踉蹌著奔上去，用盡全身力氣拼命去扒碎磚。他一邊喊著“晴天”，一邊落滿了淚。無力感鋪天蓋地襲來。

笨女人！辦法那麽多，非得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笨法子！

好不容易見到個人影，他卻擡不起那塊巨大的混凝土。他趴低在地，朝著縫隙望去，只在狹小的空間裏看到一個蜷縮的身影，說不清是自己蜷曲，還是被……

石楓帶著人跑到了近前，與南望合力推開混凝土塊……

喻晴天一動不動蜷縮著，半張開的手掌鮮血淋漓，不知是她的血還是應蛇的。她的頭斜斜耷拉著，看不出有沒有呼吸，甚至看不出有沒有皺眉。

南望的心都快停跳，呼吸隨之而止。

他拉住想上前去的石楓，踩在凹凸不平的碎屑上跌跌撞撞走過去，沿著縫隙邊緣把喻晴天輕輕地一點點拉扯出來抱在懷裏，才伸手去探她頸部脈搏。

石楓站在原處，不知該不該靠前。調查組的傳奇人物，調查二隊隊長，他的臨時隊長，他老大的結拜妹妹……如果出事了……他不敢想，卻抑制不住地胡思亂想。

南望突然把頭埋在雲晴天肩窩裏，顫顫巍巍。過了一陣，又聽見他小聲啜泣，繼而嚎啕大哭。

……完了！石楓心底最後的兩個字只是這個。他顫著腳步走過去，拍了拍南望肩膀，想勸慰，卻發現自己也過不去。

南望擡頭，淚眼汪汪扯住他一條手臂，“脈搏……在！”

“……”石楓大吼：“那你哭個球啊！”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說臟話……還是對“姐夫”說臟話。

脈搏……在！忽快忽慢，卻是真的在！

南望說了那句話又繼續抱著喻晴天哭，倒也不知在哭什麽。就連救護人員到了，把喻晴天搬上擔架推上救護車，他也死死拉著不撒開。最後也就由得他跟著一起去了。

******

“晴天——”

“喻晴天——”

她好像聽見了什麽。是南望在喊她？還是鬼門關裏的無常鬼在勾她的魂？

好不真實的感覺……

“南望，如果是你在喊我，親親我吧。”

她在心底吶喊著，雖然覺得自己有點“厚顏無恥”，雖然她也不覺得南望會願意親她。

但是……好像……她的額間有一片溫良的觸感……

******

天亮的時候，喻晴天睜了眼，看著暗沈沈的窗簾外照進一道光線，擡手掐了掐自己的臉。

痛的！但是不忍心掐自己太重。

痛覺神經在一瞬之後突然被喚醒。渾身上下都在酸痛，連頭也劇痛，另一只手還動不了。她又用力抽動了下那只手，觸覺神經才被喚醒——被壓住了。

她偏頭，看見南望正抱著她的手臂。

沒帶眼鏡的南望沒有任何隔離人的本事。他睡在旁邊，沈靜又安然。他的一只手壓著她的手，而他的嘴唇剛剛好貼在她食指指尖。

這算是……親了她麽？

嘿嘿！圓滿了！這是喻晴天醒來後，再次睡過去前，唯一想過的一件事。

等她再次醒來，窗簾已經大開。守在她身邊哭得滿臉淚痕睡過去的竟然是陶冉。

她拍了拍陶冉，努力撐起身來，“我沒毀容吧？”話一出口，一陣惡心眩暈感隨之加劇。

陶冉迷迷糊糊揉著雙眼，正準備抱著她痛哭發洩，突然被這句問話噎住，委屈地撅嘴：“沒。”

既然沒毀容，守著自己的怎麽不是南望？

“那你哭成這樣？”喻晴天擡手摸向額角痛處，“你……我傷著臉了？給我鏡子！”

陶冉面無表情，“姐夫還保得住。”她執拗不過，只好把手機遞過去。

說話的間隙，南望和趙熙文推門進來。喻晴天只瞥見一眼，連陶冉遞給她的手機都沒來得及接，就把自己塞進了被子裏。

她悶在被子裏聽見陶冉抱怨說擔心了一晚上，連夜趕來竟然是這種待遇。趙熙文好不容易把陶冉哄走，只留下南望和喻晴天。

喻晴天聽見安靜下來，掀開一點縫朝外瞥去，正瞧見南望笑瞇瞇地看著她，像是看穿了所有心思。

“我不會真的毀容了吧！你怎麽看起來這麽開心！”

“我開心麽？”南望摸了摸自己的臉，抑制不住嘴角持續上揚。

“肉眼可見的開心！”她撐著想坐起，雙手突如電擊般麻木，背部扯得生疼，呼吸也瞬間淩亂，眩暈感再次來襲。最後實在沒撐起來，哼哼了兩聲又陷進被子裏。

“胸部軟組織受傷呼吸困難，輕微腦震蕩容易昏睡……可我看你，好得很。”南望只覺喻晴天一如既往的……胡鬧。

喻晴天悶在被子裏，確實覺得呼吸困難，只好把被子掀開，扭著南望要手機。

喻晴天的手機在無數次被“壞掉”的詛咒中，終於壽終正寢。

南望只能把自己的給了她，還貼心地替她打開前置攝像頭。她滿意地左看右看，又遮擋著額角包紮的傷口繼續照了一陣。直到南望給她倒了杯熱水才還回去。

南望一接過手機就懵了。桌面竟然就在剛剛被喻晴天換成了她的照片，現拍現換！怪不得她要遮著額頭的傷！

南望瞪了她一眼，表達了一絲絲無奈。收起手機的時候，她小聲說了句：“傷好了重新照一張換上。”

喻晴天喝著水就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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