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棋峰五歲的時候被家裏人發現有圍棋天賦，送到棋社學習；十四歲的時候就拿遍省市幾乎所有的圍棋賽事獎項，直接保送到明城附中，以圍棋特招生的身份入學。

後來又在高中時期拿到了全國大獎的名次，保送到了北大；上了大學之後，不僅多次拿到國家級大獎，甚至還好幾次代表國家出席國際圍棋大賽。

直到現在，他儼然已經是國家圍棋專業八段選手，明城乃至全國的知名人物，明城附中的榮譽校友。

身為明城附中的學生，能在校園跟他近距離接觸一面，都該是幸運的，更遑論能直接跟他面對面坐下來，下一局圍棋。

程從衍頂著不少人關註的目光，坐在了原棋峰的對面。

為了給兩人留下足夠安靜的空間，其餘觀賽人員，全退到了屋外，透過一扇打開的窗戶，觀察裏頭的棋局。

“來晚了來晚了，裏頭怎麽樣了？”

貿之雲提著大袋小袋的啤酒可樂還有學校門口的奶茶，跑上德育樓三樓。

看到賀亭遠也在的一剎那，他就把整個大袋子藏到了身後，順便想跟賀舒懷對個眼。

結果賀舒懷全程盯著屋裏的棋局瞧，一眼都沒看他。

“噓！”尤嘉文註意到，第一個捂住他的嘴，“剛開始半個小時，還早著呢。”

“半個小時了還沒結果？”貿之雲壓低聲音，但是壓抑不住內心的好奇，“上回程姐跟學長你不是半小時就差不多結束了嗎？”

“……”

尤嘉文幽怨地看了眼他。

不會說話的話，其實可以不說。

貿之雲卻已經陷入自己的換算：“程姐的實力可以半小時內解決學長你，解決祁遠騫也不是問題，但是原舅舅卻不能在半小時內絕殺程姐，豈不是說明，程姐跟原舅舅的差距比你們跟程姐的差距都要小？”

尤嘉文：“……”

祁遠騫：“…………”

真的很想揪著他的耳朵，大聲地告訴他，圍棋不是這麽算的。

但還是算了，現在裏頭的情況還很焦灼，他們盡量降低不必要的噪音，不影響到裏頭的比賽。

可是時間越等越長，眼看著時針慢慢從下午兩點移動到下午三點，再到四點，再到四點半……

貿之雲手機玩厭了，摸摸已經不怎麽冰的啤酒可樂，靠在欄桿上，有氣無力地擡眼，想看看裏頭的情況。

可惜他根本不怎麽看得懂圍棋，只看到滿盤的黑白子，分散相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撞撞祁遠騫胳膊：“怎麽樣了？大概什麽時候可以結束？”

“快了。”祁遠騫嘴唇抿緊，眉頭緊鎖。

其實這場棋局，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程從衍贏的這種可能，畢竟他舅是什麽人，哪裏是一個隨隨便便的高中生就能比的。

他只是還有點記仇，順便看到程從衍在圍棋社不斷地打敗一個又一個的對手，心底裏也慢慢起了好奇——她究竟是怎樣的水平？

今天這場比賽，結果他早就想好了，到時候程從衍輸了，他私底下叫他舅舅誇她幾句，給她個臺階下，再免費請她補習。

反正他家又不缺這點錢。

可現在事態已經開始朝著他不可估量的方向發展。

他的舅舅似乎並不能那麽輕松地打敗程從衍，甚至，還顯得有點吃力起來。

***

不計時的圍棋下法實在費功夫，原棋峰看一眼對面規規矩矩坐著，幾乎從未動過的程從衍，額角不禁冒出一滴冷汗。

是他小看這個女孩子了。

原來他以為，這個年紀的孩子，就算跟他比不計時，他也能在一兩個小時內結束棋局，但現在，墻上的鐘已經指向了五點鐘。

他們下了整整三個小時了。

就在他走神的剎那，程從衍落定了一子。

而後定定看著他。

“我輸了。”

他很坦然地扔掉手中剩餘的棋子，“是我一開始就小瞧了你。”

“不敢當。”

程從衍起身，照從前在大啟時的規矩，雙手並攏，朝原棋峰作揖行禮。

這是她在這個時代，遇到的第一個像模像樣的圍棋對手，她其實是高興的。

所以她給他作為對手，最高的尊重。

雖然他一開始，很明顯就沒有給她足夠的重視。

原棋峰看到她的動作，很明顯楞了一下。

這個時代，哪裏還有這樣作揖行禮的。

可他也還是對著她做了個差不多的動作。

直起身後，他問：“你叫程渺渺？”

“是。”

“你的老師，真的不能透露姓名嗎？”

原棋峰實在好奇，究竟是怎樣的老師，才能教出這樣的學生。

沈著冷靜、運籌帷幄的本事都尚且不說，首先她的耐力就不是一般孩子能比的，對著棋盤，一坐就是三四個小時，還絲毫沒有煩躁的情緒，一點沒有被外力所影響。

看到程從衍拒絕的眼神後，他嘆了口氣。

“我知道。”他說，“很可能你的老師並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是誰，既然這樣，我不強求，但我還有一個事情想要問問你。”

“您說。”

“我聽小騫說，你並不是圍棋特招，也就是將來並不打算走職業圍棋這條路，是嗎？”

“職業圍棋，是將來以圍棋為生嗎？”程從衍問。

“是，也就是跟我一樣，成為一個專門下圍棋的人。”

“我暫時沒有這個打算。”程從衍搖了搖頭。

“但是你很適合。”原棋峰說，“這麽多年，我見過多少辛苦練習圍棋的孩子，我敢保證，你這水平，在明城乃至全國的青少年裏都是佼佼者，我可以給你寫一封推薦信，讓你先進明城的棋院，棋院會帶著你參加各種大大小小的比賽，等你在全國拿到名次，就是相當於直接拿到了名校的入場券。”

程從衍不是沒有想過這種方式。

在她當初研究這個世界的教育模式的時候，就看到過這種情況。

她知道，這叫特招。

以國家級別運動員的身份進入高校，比尋常高考要輕松些。

如果是幾個月前，她躺在病床上，有人這樣跟她說，她可能會考慮答應，但是現在……

“很感謝您這樣為我考慮，但是抱歉，我目前真的沒有以圍棋為生這個打算。”她很謙遜地拒絕了原棋峰的邀請，向他鞠了一躬。

“為什麽？”原棋峰不解，“雖然明城附中的升學率很高，考清北對前幾十名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但是小騫跟我說過，你的文化課成績並不是很靠前，這樣的情況下，你走圍棋這一條路，很明顯可能性大的多。”

一般默認清北是全國最頂尖的學府，所以原棋峰以這個舉例誘惑她也無可厚非。

但是程從衍還是搖頭。

“實在對不住。”

“你這孩子……”

原棋峰還待再說，但是圍棋社的門在一瞬之間被推開。

賀舒懷看了眼屋裏的情況，擋到程從衍面前。

“原舅舅，她沒有這個打算，你就別逼她了。”

祁遠騫在門外和貿之雲面面相覷，但反正門也被推開了，他們也就陸續跟了進去。

“老原啊，你這是怎麽回事？”

賀亭遠跟在最後，也是不敢相信，剛才從原棋峰口中聽到“我輸了”這三個字。

原棋峰被迫笑笑：“輸了就是輸了，大意了，現在後生可畏，我可能還真的要不行了。”

“哈哈哈哈哈。”賀亭遠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把他拉到一邊，悄悄問，“這小丫頭真那麽厲害？”

“厲害。”原棋峰承認，回頭看向程從衍的眼神欣賞又惋惜，“就是不想專攻圍棋，真是可惜了。”

“不想就不想，現在小孩子娛樂活動那麽多，不缺這一個……”

原棋峰感慨：“你不知道，她那個實力，專攻下去，將來比我厲害那是鐵板釘釘的事……”

賀亭遠的不以為意被原棋峰眼裏的嚴肅和遺憾給嚇了回去。

他也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程從衍。

女孩子剛贏了比賽，正被一群朋友圍著問東問西，聊的高興。

“那你的意思是？”

他知道原棋峰對圍棋的熱愛，如果能發現好苗子，他可能不會那麽舍得放棄。

“我想去那個孩子家裏看看，問問她爸爸媽媽。”

畢竟這是關乎前程的大事，他覺得孩子不懂事，可能可以通過說服她爸媽去引導她最終願意成為一名專業的棋手。

而此時的程從衍只在乎自己補課的事。

她和賀舒懷一群人來到體育場，這天雖然是運動會的第二天，但此時天色已晚，天邊掛著黯淡的晚霞，冷風吹的人涼颼颼的，整個體育場，統共也不剩幾個人。

他們圍了個圈，坐在草坪上，貿之雲從袋子裏掏出各種飲料，分別遞給大家。

原本他很貼心，特地給程從衍買的是熱奶茶，可惜現在都涼了。

程從衍喝了一口，覺得有點冰，就握在手裏沒再動。

“程姐你今天酷斃了。”

貿之雲自己開了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喝了幾口。

“酷斃了？”程從衍沒有時間去接觸這些過於現代化的網絡用語，一時有點懵懵懂懂。

賀舒懷傾身，附在她耳邊：“就是說你很酷的意思。”

她似懂非懂，抿嘴跟貿之雲道了聲謝謝。

“客氣什麽。”貿之雲大手一揮，靠在祁遠騫肩上，“怎麽樣？程姐今天可是連你舅舅都贏了，祁老板，放放水吧，給我們程姐安排世界上最好的家教。”

賀舒懷補充：“還得是女家教。”

貿之雲笑到倒地：“哈哈哈哈哈靠！賀舒懷你夠了啊！”

“女家教怎麽了？”賀舒懷理直氣壯，“我們程渺渺同學性格內向，不善言辭，當然是溫柔體貼的女家教更適合她。”

你當還有誰不知道你的別有用心呢？

貿之雲和祁遠騫嫌棄不已。

但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幾個男生除了賀舒懷，都喝了點啤酒，最後還得他負責開車，一個個地把人送回去。

晚上的路燈下，一行人站在學校門口，等他把車子開過來。

上車的時候，貿之雲和祁遠騫默契地把尤嘉文一起往後座拉，只剩下副駕一個位置，等著程從衍上去。

“喏。”

賀舒懷在程從衍上車之後，遞過去一杯新的奶茶。

程從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奶茶。

“給你新買的，熱的。”

“謝謝。”程從衍小聲道謝，接過奶茶捧在手上。

“嗯。”賀舒懷也不知道聽沒聽到，只是回頭看著前面的路，在發動車子的間隙跟她說，“趁熱喝，待會兒涼了又不好喝了。”

“好。”

等他再看後視鏡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程從衍乖巧抱著奶茶，小口小口吸珍珠的樣子。

***

祁遠騫家的輔導機構很靠譜，當天答應下來的事，第二天就開始執行。

給她安排的家教是明城大學就讀的學生，當年高考，省排名兩千名以內的理科學霸，還是女生。

程溫榮和江春彩對這種突然上門、來歷不明的家教當然好奇，在她上門的當天就要盤問來歷，結果剛剛好，賀舒懷機智地帶著祁遠騫和他舅上門來了。

帶祁遠騫上門，只是想說明這家教的來歷，至於帶著他舅來……

是他舅非要來的。

原棋峰懷著鄭重的心情，跟程溫榮和江春彩介紹了自己，而後開始侃侃而談，解釋自己今天來的緣由——他還是希望程從衍能走上職業圍棋這一條路。

程溫榮和江春彩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圍棋什麽水平，聽的一楞一楞的，末了只記得問——

“原先生你真的不是搞錯了？是我們家程渺渺？圍棋能比過很多大師？”

原棋峰再三確認，夫妻倆這才恍恍惚惚，有點回過味來。

敢情這車禍車禍，把文化課的腦子撞壞了，倒是把圍棋的潛力都給激發了出來？

“那渺渺，你自己是怎麽想的？”夫妻倆覺得這事還是要問問當事人自己。

當事人程從衍堅定地搖了搖腦袋：“爸爸媽媽，我真的不想特地走圍棋這一條路，我最近讀書，對數學和物理都很感興趣……”

原棋峰見狀，趕緊打斷她的話，打岔道：“程爸爸程媽媽，你們先聽我說……”

賀舒懷見狀，也趕緊上去：“原舅舅，程渺渺很清楚自己的路要怎麽走，你不要硬勸……”

“我這不是硬勸，是在為她好！”

“可她不想啊！”

……

一時間，程家一家三口 ，賀舒懷，家教，還有祁遠騫和他舅舅，全都擠站在客廳，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楞是吵出了晨間菜市場的氣勢。

結束這場爭吵的，是程溫榮放在桌上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

“餵？”他在眾目睽睽下接起電話。

“您好您好，哦，您是明城附中的音樂老師，姓葉？”

“誒誒誒，葉老師您好，葉老師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什麽？要我們渺渺現在去一趟市音樂協會？會長想見她？”

作者有話說:

歡迎今天播報員貿之雲同學——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初初Chu 3個；茝輝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花開滿樓 30瓶；亂碼 10瓶；源千萬不能圓 5瓶！

ps：對不起因為疫情原因，今天突然被拉去做核酸了，只來得及更一章，二更明天白天補，然後明晚依舊照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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