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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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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鵲喜歡過一個人,從十五歲喜歡到二十一歲。

或許更早,只是小孩子的喜歡懵懂,更多的是依賴。

真正意識到她喜歡孫非遙,是高中的那個暑假。她從洛杉磯回來,看到孫非遙牽著一個女孩兒的手。

她在國外托了好多朋友,幫他搶到了一個限量版的游戲手辦,擔心手辦被損壞,她臨行前包了一層又一層。

回來的第一天,桑鵲興沖沖地跑去孫家,卻在孫家的別墅外,看到了那樣的一幕。

之後,那個限量版的手辦被桑鵲丟在了櫃子裏,最底層,再也沒有拿出來。

桑鵲一直以為,她對孫非遙和對晏析一樣,就是一起長大的好哥兒們。可看到他牽著別的女孩子,他們一起站在樹蔭下,孫非遙眼中晃眼的笑。

真的好刺眼。

原來,對孫非遙,她是另外一種感情。

桑鵲很拒絕這種單方面的“感情變質”,那個暑假她只在家裏待了一周,就以要覆習功課為名,回了洛杉磯。

當時孫非遙還來送她,笑著說,“我們小桑鵲長大了啊,知道要好好學習了。”

桑鵲笑著罵他,讓他趕緊走,不要在她面前礙眼。可真實的心理感受是,他再不走,她就要哭了。

桑鵲一點不想讓孫非遙看到她哭。

孫非遙張開雙臂,像從前許多次送她那樣。

從前——她會笑著回抱他,說“下次回國,還是你來接我。”

孫非遙慣著她,每一次都笑著應下,每一次也的確都來接她。

可這一次,桑鵲不想抱他了。

他有女朋友了。

她還喜歡他。

他們不適合再無所顧忌的擁抱。

桑鵲晃了晃手裏的機票,“走了,拜拜~”

她背著雙肩包,轉身的一瞬,眼淚就掉了下來。

回憶戛然而止——

桑鵲將那個被丟在櫃子裏許多年的手辦拿了出來,看了半晌,又丟了回去。

今天是她21歲生日,她收到了好多禮物,包括孫非遙的。

孫非遙送了她一個限量款的包包,大家都說她喜歡包。

桑鵲起身,走到裏面的衣帽間,滑開一面櫃門。裏面擺著大大小小的包,整整齊齊,連吊牌都沒拆。

都是這些年孫非遙送她的包,價格不菲,許多都和今天的這款一樣,全球限量。

生日送包、過節送包、打賭輸了也送包。

他給她準備禮物,從來就只有這一樣。

桑鵲陷進柔軟的大床裏,想起今晚的生日宴。今晚,是她沖動了,沒忍住,親了孫非遙。

雖然是借游戲之名。

指尖動了動,桑鵲到底還是沒忍住,起身翻出今晚孫非遙送給她的禮物。將包包放在桌子上,找了好幾個角度拍照,拍完又一張一張修,找最好看的濾鏡。

手機屏幕上,密密麻麻有二三十張照片,桑鵲挑了其中一張最滿意的,發給孫非遙。

【禮物拆了,還不錯】

帶著一點小驕傲,還有她暗戳戳的小心思。

孫非遙回得很快:【喜歡就好】

桑鵲咬唇:又問:【在幹嘛】

孫非遙:【會所打牌】

她的生日宴淩晨一點結束,孫非遙又去了另外一個場子。

桑鵲:【行,你玩吧,我睡了】

孫非遙:【嗯】

沒有後文,也沒有晚安。

他們之間好像和從前不一樣,但又似乎一樣。

沒有情人間的親昵,說起話來和哥們一樣。

桑鵲翻了翻朋友圈,掃到了姜霓的動態,一張劇組盒飯照,配了個極有靈性的微笑表情包。桑鵲反手給姜霓點了個讚。

有新的消息進來,是姜霓。

【我聽說你和孫非遙親了?】

桑鵲:“……”

【玩游戲,不用當真】

姜霓:【騙鬼去吧】

桑鵲:“……”

她和姜霓相識多年,她對孫非遙那點心思,姜霓門清。

【燈燈,你是不是還是覺得我們不合適?】

姜霓:【是,孫非遙不適合你】

姜霓:【拍戲去了,回聊】

姜霓還是一貫的風格,說話從來不拐彎抹角。

桑鵲按滅手機,視線有些失焦。

從姜霓知道她喜歡孫非遙開始,姜霓就一直是這個態度——孫非遙不合適她。

至於為什麽不適合,姜霓的原話是:你想要專註且熱烈的感情,孫非遙給不了你。

孫非遙愛玩兒愛鬧,女朋友換得很勤。

桑鵲又點開手機,她也不知道自己這個下意識的動作是因為什麽,明明已經和孫非遙說自己要睡了。

視線在那個名字上停留了片刻,桑鵲沒去打擾他,點了朋友圈。

她的塑料小姐妹又更新了動態,四宮格——會所大理石上堆著名貴的洋酒,漂亮的女孩子,打牌的男人。

桑鵲在照片裏看到了孫非遙,他身邊還站著一個女孩,桑鵲認識,也是這個圈子裏的人。

她按滅屏幕,將手機扔到一邊。

你想要專註且熱烈的感情,孫非遙給不了你。

姜霓果然是人間清醒。

*

翌日一早,桑鵲起來晨跑。

她其實沒有晨跑的習慣,只是昨晚失眠,今早不到六點就醒了。

別墅區有專門的慢跑步道,和機動車道隔了綠化帶。身後有車子的鳴笛聲,桑鵲轉頭,放慢了速度,是孫非遙。

車窗下降,男人看向她,眼底帶著明顯的紅血絲。

“跑步?”

桑鵲微微挑眉,“不然呢?”

她又將速度提起來,並沒有刻意將就孫非遙的車速。

孫非遙勾唇笑了下,似乎也早就習慣了她這種說話的語氣。

她似乎總是不能好好和他說話。

“桑鵲。”

孫非遙喊她的名字,把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桑鵲沒回頭,但還是順著他的聲音應道:“幹嘛?”

一瞬的沈默。

孫非遙看著女孩子纖細的側影,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運動服,高高紮起的馬尾一甩一甩。

身後半天沒動靜,桑鵲回頭,眉頭微皺。

“有事?”

孫非遙笑了下,“沒事,你慢慢跑,我先回去了。”

話落,車子加速,漸漸消失在柏油馬路的盡頭。

桑鵲的速度慢慢降了下來,她微微弓背,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方才有那麽一瞬,她以為孫非遙會對她說些什麽。

比如,關於昨晚那個親吻。

可惜,沒有。

桑鵲微哂,直起身,太陽已經探了頭,晨光漸盛。

*

孫非遙將車子停在地庫,一路晃晃悠悠進了家。孫父正端坐在沙發前看書,瞥見他,眉頭皺了皺,“又出去鬼混?”

孫非遙扯了下唇,沒答。

孫母從廚房出來,看見兒子,關心道:“吃早餐了沒有?我讓阿姨給你煮幾個小餛飩?”

“不用。”孫非遙撂下兩個字,上樓。

“你等下。”孫父忽然將人叫住,“下周你馬叔叔的女兒過來,你抽點時間,帶人家出去玩玩。”

孫非遙不語,只安靜地看著父親。

“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孫父合上手裏的書,“你們小時候就常在一起玩,現在人家過來,該有的禮數,我們孫家不能缺。更何況,馬家如今在港城今非昔比,你們多接觸接觸,對你是好事。”

這才是父親真正在意的。

馬家在港城發跡,這些年幾乎坐穩了港城船運業的頭把交椅。孫家想將一部分海外貿易擴張至東南亞,才有了他和這位所謂馬小姐的見面。

什麽小時候就常在一起玩,不過是說辭。

見孫非遙不答,孫父肅起臉,“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孫非遙看著父親,忽而一笑,“知道了。”

沒什麽情緒的三個字,孫非遙垂眼上了樓。

*

桑鵲一路從別墅區跑出來,周末的早晨,馬路上的車子較平時少了許多。她沿著步行道慢跑,沒什麽方向和目的,純粹地想要消耗身體的能量。

五十分鐘後,桑鵲在京大旁的一條小街停下來。她擡頭,因為運動,瑩白的臉頰上一片薄紅,小店的門開著,木匾上書著“十方”兩個字。

她怎麽不知不覺跑到這個地方來了?

這家小店桑鵲之前來過,還是跟林以檸一起。小店是做皮革類手工藝品的,老板是個酷哥。

見門開著,桑鵲以為店鋪已經營業,徑直走了進來。

店裏沒人,安安靜靜。

“有人在嗎?”桑鵲問。

沒人應她。

面前擺著一個皮革的小擺件,一只快要完成的小鳥。皮革小鳥做得惟妙惟肖,桑鵲看著有些出神。

“一大清早你特麽能不能消停……”

男人從簾子後走出來,上半身□□著,一條白色的浴巾松松垮垮系在腰間,要掉不掉。

周恕北正拿著毛巾擦頭發,視線裏冷不丁出現一個女孩子的身影。

精致漂亮的側臉,紮著高高的馬尾。

周恕北手上的動作微頓。

桑鵲也聞聲轉過頭。

視線裏,男人蓄著極短的寸頭,小麥色的胸膛一覽無餘,從手臂到腰腹,線條流暢,肌理分明,堪比男模的好身材。

桑鵲手裏還捏著那個小鳥,視線卻本能地往下移,看到男人肚臍下細細的一串毛,沒入白色的浴巾裏。

下意識地,她咽了咽口水。

“北哥!我剛才……”

進來的男生看著突然出現在小店裏的女孩子,整個人瞬間楞住。

他看看周恕北,又看看桑鵲。

桑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出現在這裏不太合適。

她倏地直起身,手裏捏著那只小鳥,和周恕北四目相對。

男人眉目深朗,很深很沈的一雙眸子。

桑鵲心尖一跳,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出了小店。

站在門口的男生撓了撓頭,望著桑鵲漸漸走遠的背影,又轉頭看周恕北,“北哥,那誰?”

周恕北用毛巾擼了下頭發,“不認識。”

再看看空空如也的玻璃櫃,他的那只鳥也被人拿走了,還沒給錢。

*

桑鵲走出三百米,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拿著那只沒有做完的鳥,可現在轉頭又還回去,似乎也不太合適。

算了,左右一個手工藝品,改天她去他店裏買點東西,再把這只鳥也一起買下來。

找好了理由,桑鵲的心理負擔沒那麽重了,她在路邊打了輛車回家。

回到家時,父親桑泊年正準備出門,言語間提到了隔壁的孫家,母親餘彩正在給桑泊年系領帶。

夫妻倆年近百半,感情好得不得了,也從不避諱在桑鵲面前秀恩愛。

桑鵲執著且專一的感情觀,或多或少都是受了桑泊年和餘彩的影響。

被突然餵了狗糧,桑鵲咽了咽嗓子。餘彩看她穿著運動服,“出去跑步了?”

“嗯。”

“早飯吃過沒?”

“吃過了。”

餘彩沒再多問,又轉頭去叮囑桑泊年路上小心。

桑鵲上樓,那只小鳥一路被她拿回家。她坐在床上,盯著手裏的小鳥發呆。小鳥還沒做好,缺了兩只眼睛和嘴巴。

方才在門外,父親的話桑鵲聽得一清二楚。

“看樣子,孫家想在港城站住腳,就只能走和馬家聯姻這步棋。”

孫家這一輩,大房就只有孫非遙一個男的,誰去聯姻,不言而喻。

生在他們這樣的家庭,婚姻服務於家族利益是從小被灌輸的思想,即便是她自己的父母,當初也是因為聯姻而結合。

“鵲鵲。”

餘彩敲門。

桑鵲將小鳥丟在床頭櫃上,起身。餘彩推門進來,手裏端著甜湯,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

“媽。”

餘彩將托盤放在桌上,“阿姨今早剛煮的枇杷雪梨,你嘗嘗。”

桑鵲點頭,卻不太有精神。

知女莫若母,餘彩知道桑鵲的心結,卻礙於女兒的面子不好開口。

“對了,這周末你陳阿姨辦了酒會,媽媽訂做了件旗袍,你要是沒事,明天幫我去取一下?”

明天沒課,桑鵲應下,“地址發我。”

“在徐記,你去過的。”

*

京市走馬巷的徐記旗袍店很有名,相傳祖上是禦用的裁衣師傅,如今京圈的豪門太太們攀比珠寶首飾衣服包包,也攀比誰能拿到徐記徐老板親手裁制的旗袍。

旗袍店隱在小巷子裏,好在桑鵲跟著餘彩來過一次,路還算熟。饒是如此,黑色的越野車開進窄小的巷子,還是愈顯笨重。

桑鵲車技不太好,尤其還是不太熟的路。也不知道是路的問題還是車的問題,她剛剛行至一個轉彎,車子卻倏地往後滑了半米,嚇得後面跟進來的司機狂按喇叭。

“草!會不會開車!”

後面的司機大聲嚷了句,聽著是個有些稚嫩的男聲。桑鵲往後視鏡裏瞥了眼,對方正好探出頭,看著有些眼熟。

前後兩輛車險些來了個親密接觸。

知道是自己理虧,桑鵲壓下心頭的火氣,小心翼翼往裏開,堪稱龜速行駛。後面的車一路跟著,大約是嫌她開的太慢,催促的喇叭聲越來越頻繁。

又一聲“滴滴”之後,桑鵲終於忍無可忍,驀地剎車。

她解開安全帶,推門車門,幾步走過去。

“能不能不要再按喇叭了!”

車窗降下,司機是個眉目清秀的男生。桑鵲卻越過司機,視線落在了副駕駛的男人身上。

居然是十方的那個酷哥老板。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拿了人家東西,桑鵲原本一肚子火,可在看到副駕駛上的人時,卻忽的有些心虛。

周恕北瞥了眼駕駛座上正要開口回懟的韓遂,“慢點開,不著急。”

韓遂懟人的話卡在喉嚨裏,差點憋出內傷。

“不是,北哥……”韓遂想要辯白,卻在周恕北警告的視線裏噤了聲。

桑鵲聽著這聲“北哥”,想起來了這個看著有些眼熟的男生。那天在十方,突然闖進來的那個小男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酷哥老板的話給了她底氣,桑鵲忽得挺直腰,看著駕駛位上的男生,“聽到沒有,慢點開!”

韓遂:“……”

狐假虎威之後,桑鵲又看了眼副駕駛上的人。

原來他叫“北哥”。

回到車上,重新發動車子,桑鵲繼續慢吞吞地駛進小巷深處。她就應該把車停在路邊,說不定這會兒用走的,她都走已經走到了徐記。

片刻,徐記的招牌出現在視線裏,桑鵲將車子停在門口。餘彩已經和徐老板打過招呼,說是今天會讓女兒來拿旗袍。

這還是桑鵲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徐老板,上一次她來的時候,徐老板不在。

對方年紀不大,看著三十多歲的樣子,很漂亮。尤其一雙眼睛,眼窩很深,桑鵲總覺得這雙眼睛在哪見過。

徐老板早已經將旗袍包好,眉眼間笑意溫婉。

“桑小姐慢走。”

桑鵲接過禮盒,“謝謝。”

從旗袍店走出來,桑鵲看到了那輛一只跟在她後面的白色小轎車,就停在旁邊的樹蔭下。酷哥老板從車上下來,穿著黑色的衛衣和長褲。

桑鵲忽然想到那天早晨瞥見的春光,衣料下堪比男模的好身材。

周恕北倏地朝她這個方向看過來。

他們的視線有短暫的相交,桑鵲望進他深邃的眸子裏。

但也僅僅是一瞬。

迎面又開來一輛小轎車,司機降下車窗,“嗳,走不走,不走別擋路啊,快點,開大奔了不起啊。”

桑鵲不想和對方爭執,拉開車門,將旗袍禮盒放在後排的座椅上。

她發動車子,調頭。

如果說從巷子裏開進來是easy模式,那麽現在要在這個並不算寬敞的小巷子裏調頭,於桑鵲而言就是妥妥的hard模式。

尤其耳邊還有人不停地在逼逼。

“哎哎哎,快點行不行。”

“你到底會不會開車?”

“開這麽貴的車子,家裏一定很有錢吧,本子一看就是買的。”

“女司機就是不靠譜。”

桑鵲終於忍無可忍,車窗倏地降下來,車子還橫在路中間。

她正要開口,周恕北卻大步走了上來,順手掐滅了指間的煙。

整整一支煙的功夫,她的車子還沒倒出去,也難怪人家會懷疑她的本子是買的。

“下車。”周恕北開口,冷淡的兩個字。

桑鵲:“?”

“還想被罵?”

“……”

桑鵲很識時務,這個時候有人願意幫她倒車,她求之不得。

畢竟是她先擋了路。

桑鵲下來,周恕北上車,他人高腿長,空間一下子就逼仄起來,他又擡頭看向車外的桑鵲。

“上車。”

“?”

“那是打算等會兒走出去?也行。”

“……”

桑鵲上車,周恕北往後視鏡裏看了眼。

那輛轎車的司機見換了人開,還在逼逼,“能不能行?不行就……”

大越野的引擎聲轟然而起,打斷了罵罵咧咧的聲音,黑色的車身倏地原地旋轉了九十度,幾乎沒有停留,朝著巷口的方向開去,給後車留了一路的尾氣。

桑鵲抓著車裏的扶手,驚魂未定。

車子一路開出巷口,給後車讓出路,停在路邊的臨時停車位上。

周恕北解開安全帶,徑自下車,桑鵲也跟著下車。

車門拉開又關上,桑鵲看著男人轉身的背影,忽然開口:“等一下。”

周恕北轉身看她。

桑鵲抿抿唇,“謝謝。”

“不客氣。”

兩人無話,本就不熟。

桑鵲見他擡步,“那個……”

周恕北回頭,深濃的眉微挑。

“上次……”桑鵲微頓,“拿了你的鳥,還沒給你錢。”

旁邊有路人投來詫異的目光,打量著兩人。

桑鵲意識到話裏有歧義,下意識去補救,“哦,他是個賣鳥的。”

周恕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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