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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佐佐木小次郎單挑。”

…………

被夕陽餘暉染作鮮紅的教堂,頃刻一片死寂。

綠Archer:“……”

小次郎:“……”

不知名的修女:“……”

仿佛經歷了一整個世紀的沈默,綠衣青年才顫巍巍地擡手去揩爬滿額角的冷汗。

“我說……大小姐,這真是個有趣的冷笑話。”

“……欸?我是認真的啊?”

胡桃像是證明自己並非玩笑一般倏地從椅背上跳下來,反手便去抽背上的長刀。

“等、等等小姐,別拔刀!那什麽,我看我們還是裝作路過的情侶比較好——”

“Archer,別說些沒志氣的話,我可是掐準了點來決鬥的……”

“打不過吧?!怎麽看都打不過吧這個?!!小姐腦子裏的戰力分析都被沖進腸子裏去了嗎!!!”

“……”

與弦上之箭般滿身淩厲氣勢的黑衣修女不同,手按超過五尺的銀亮長刀、作時代劇古雅裝扮的男子冷眼睨視著為細末瑣事爭論不休的兩人,終於撐不住“噗”地一聲破了功。

“呵、哈哈……真是愉快的人們。我雖深恨再度降臨於俗世,但能與這般趣味橫生的對手相會,也不失為一大幸事。必須向你道謝吶,薰。”

被喚作“薰”的修女卻無半分喜色,只是鐵板著臉恨恨切齒道:

“無聊的說笑到此為止吧,Assassin。以我之見,和早晚要被打倒的人多費唇舌,不過是毫無效率的浪費時間罷了。”

“……這個國家的修女,都是這麽殘忍瀆神的生物嗎?”

羅賓漢湊在胡桃耳邊略帶驚詫地小聲道。

“不用在意,這是文化差異。”

胡桃面不改色地胡扯。

“嗯姆,你所說的確也有理。不過……就我個人而言,此時倒是更想與這些人多交換些言語呢。畢竟一旦決出勝負,就再無交談機會了吧?”

另一方,劍客一面閑閑應著禦主,一面不帶分毫敵意地偏過脖頸,向胡桃和Archer投來意味深長的視線。

“餵餵,這些家夥都以自己獲勝為前提嗎?雖然實力懸殊是事實,被說到這地步也稍微有點火大吶,是吧大小姐…………小姐?”

綠Archer漫不經心地轉向胡桃尋求讚同,忽然見她註視Assassin時隱約有幾分雀躍的樣子,猛然回想起Rider戰那晚胡桃曾輕描淡寫說過“更喜歡小次郎那樣的東方美男”。他原本只當胡桃一貫的冷笑話看待,並不十分留心,這會兒卻沒來由地從心底窩出一團火來。青年一個勁揣測著胡桃是否為了見到這位英靈而有意前來,索性將臉也偏開了。

胡桃轉頭正對上Archer鬧別扭似的悒郁神情,知道這位搭檔不待見她看重其他使魔(包括出雲),忍不住半是開解半是埋怨地一掌擊上他後背:

“Ar——cher,你又開始胡思亂想奇怪的事情了。哎哎,我知道你一直介意自己身為無名英靈這一點,總擔心我移情別戀找上名垂青史的強力搭檔,不過這回你可以放一百萬個心。那位‘佐佐木小次郎’先生,和你是同格的存在哦。”

“什……”

弓兵驚異地瞪大了眼睛。

對面的劍客雖不至於震驚,卻也顯露出幾分意外之色。

“哦呀。這真可稱作命運的相會了……小姐,那邊那位莫非也是?”

“嗯,如你所見。”

胡桃坦率地點頭道。

“Archer並非貨真價實的‘俠盜羅賓漢’本人。這也難怪,‘羅賓漢’本身便是由無數傳奇編織出的虛構形象,這家夥只是被冠以這個名號登上英靈之座、埋沒於歷史中的平凡獵手罷了。”

“這麽說,你也……”

綠Archer猶有幾分難以置信。環繞於Assassin劍上的鬥氣著實過於清冽脫俗,那種令人目眩的孤高與華美,怎麽看也不像是凡人身備之物。

“啊啊。正如小姐所述。”

Assassin也不回避隱瞞,優雅地微微頷首。

“實屬遺憾,此身確非揚名天下的‘佐佐木小次郎’,不過是個一生埋頭與劍為友、不足為道的無名武士而已。”

“這樣明白了嗎,Archer?”

胡桃見弓兵兀自怔在原地,再次拍著他的肩膀低低竊笑起來。

“我對Assassin一向深懷好感,不只是看中那副風流外貌的緣故。丟失真名、成為不被世人所知的無名者,作為英靈立下的功勳全部歸於不存在的‘佐佐木小次郎’,即使如此也能以那樣灑脫而清爽的笑顏奔赴戰場,不覺得很了不起嗎?——當然,Archer也一樣。”

——於時代車轍下湮滅無聞的你們,雖然無法得到與一生所成相匹配的赫赫榮光,卻也因那份無聞與面對無聞時的瀟灑超然,贏得了不輸於千載英名的高貴。

——這樣的你們,我打從心底尊重著、敬佩著,而且憧憬著。雖然與少時崇拜的史詩系正統英靈背道而馳,甚至被譏為旁門左道也不為過,但同樣是名副其實的【英雄】。

“我剛才說‘想再看看和Archer第一次坦誠相見的地方’,並不全是謊話。……我確實這麽覺得,能遇見Archer真是太好了。還有,最後一戰的對手是Assassin,真是好得要命。”

那是她毫無偽飾的心聲。

“…………哈,又敗給大小姐了。不過啊,這種死亡Flag一樣的危險臺詞還是少說為妙。”

綠Archer洩氣似的長呼出一口氣,歪著脖子活動了一下肩膀,慢條斯理地將手探向鬥篷下的弩箭。

——立於敵對側的那位劍客,不會向毫無防備的對手揮刀。

同是無名的英靈,青年不知怎麽就領悟了這一點。

“嘖,Assassin,你還在磨蹭什麽?立即解決他們,我召喚你可不是為了讓你在現世廣交友人的!!”

然而,始終隔岸觀火的修女終究忍無可忍了。她顯然與Rider的禦主一樣不長於戰鬥,只與胡桃對峙了片刻便避向教堂一角遠遠觀望。見Assassin一心顧著與胡桃悠閑交談、全無出手之意,這才焦躁地出聲催逼。

“比起這個,我還想問修女小姐一句呢。”

胡桃不緊不慢地抽刀出鞘,上前一步道。

“我和你沒什麽可說……”

“所謂修女,是將身心都奉獻於神明的修道者。既然如此,為什麽會援助那個冒瀆神明的柴田?”

無法理解。

柴田麾下諸人,只有這位女性的心情讓人無法理解。她不是小林那樣的追名逐利之徒,更不是46號那樣唯柴田是從的人偶,俗世的幸福理當對她全無意義。

她究竟想從柴田身上得到什麽?

“……和、和你無關。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姑娘,別裝出一副什麽都懂的樣子!”

修女蒼白黯淡的面容上閃過一點激動的紅暈,但依然強作鎮靜。

她話聲未落,仗劍而立的和風男子忽然爽朗地一疊聲笑了開來:

“這又有何值得隱瞞,薰。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反過來說也同樣適用,不是如此嗎?你雖在年幼時獻身於神明,萌動的少女春心卻並未就此燃作死灰。柴田的行徑確實欠缺美感與矜持,但他對妻女的一片赤誠熱愛絕非虛設。為教會枯燥日常所囚禁的你會熱烈傾心於他,也不是什麽罕事。”

“什、Assassin……?!”

“如何,小姐。”

男子對禦主的怒吼充耳不聞,將劍尖隨意向胡桃喉間一指,唇邊浮起淡薄的笑意。

“我已將自家禦主的戰鬥理由坦誠相告。小姐的疑問既得消解,便可毫無後顧之憂地揮劍了。”

“……也是。我就暫且不道謝了。”

胡桃點頭,慢而穩地平舉長刀,拉開劍道備戰架勢。

“對即將生死相決的對手持有軟弱之心,是對武士的輕慢。”

“哦哦,這不是位明事理的小姐嗎。正是此理,小姐盡管全力攻上即可。”

“餵,幹嘛擅自無視我啊。說是決鬥,我可不會放任大小姐和你一對一——”

弓兵見Assassin只將註意力集中在持劍的胡桃身上,立即眼疾手快架起弩箭,瞇著一只眼向悠然側立的武士瞄準。

“哪裏哪裏,我怎敢把你排除在外,與我背負著相似命運的無名者唷。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於你也是同樣道理吧?”

沒有半點生死相拼前的緊張與殺意,Assassin從容不迫地笑道。

“切,開什麽玩笑,我和你才不一樣咧。”

Archer沈著臉不快咋舌。

“你連大小姐這樣的同伴都沒遇上,比起我可要不幸多了。”

“哈哈,說的也是。雖說禦主談不上稱合心意,但至少遇上了合意的敵手,倒也並無不滿。”

依舊掛著那副清涼爽快的神情,無名的劍客將寬袖一振,刀身揚起時在空氣中劃出冷絲絲的弧光。

“——那麽,參上。”

作者有話要說:前兩天病了一場木有更新……姑娘們久等了,國慶快樂!

身體果然是一切的本錢,諸君宅和熬夜還要適度,俺大概是在椅子上癱太久,昨天突然一站起來就腰痛,都要以為自己下肢萎縮了……實在是太可怕了QuQ

綠茶和小次郎的對手戲一直想寫一下=v=處境非常相似,都是頂了個虛名的英靈,自己的本名湮沒無聞,但是都看得很開從不怨天尤人……這樣的家夥雖然不像Saber那麽光輝耀眼,也是了不起的英雄吧br />

43第五幕 夢醒時分

【宅聖杯戰爭·第五日黃昏】

【綠隊洋館】

…………

“胡——桃————胡桃?嗚……嗚啊啊,你別嚇我啦胡桃!!胡桃,你又躲去哪裏了——??別鬧了好嗎,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不管鍵盤還是搓衣板我都會去跪的,拜托你至少露個臉吧!!”

“奏者,稍安勿躁。這座宅第裏已沒有汝雙生妹妹的氣息了,汝的喊聲無法傳達到她耳邊。”

“不不、不可能的!我可愛的妹妹怎麽會丟下我一個人——”

“……奏者,有句話朕思忖已久,不知當不當向汝直言。汝的妹妹她……不是時常丟下你麽?”

“你已經直說了啦——!啊啊,胡桃、胡桃……到底去哪裏了啊……胡桃——!!”

“冷靜下來,奏者!也別向窗外跳,汝的妹妹不會扒在外墻上的!”

…………

“……”

藤紫色短發的少女悄悄將虛掩的房門拉開幾寸,透過門縫無聲窺視著走廊上鬼哭狼嚎的淒慘一幕。凝立良久,少女方才小心翼翼地輕推上門,向倚在床邊的白發男人投去欠缺生氣的空寂視線。

“雁夜叔叔……不告訴他們,好嗎?”

“……啊啊。”

男人擡起灰暗憔悴的面孔來,以沙啞卻滿懷慈愛的嗓音開口道。

“現在也只能相信那個人了。”

即使這個“不承認魔術”的世界抑制了刻印蟲的侵蝕,間桐雁夜受損的身體機能也已無法覆原。對於胡桃、阿妙和菜菜子代替他投身戰鬥一事,雁夜口頭上雖未明言,其實心中始終抱持著謝意。

胡桃瞞著冬樹離開洋館前曾向蘭斯洛特囑托之後的行動,作為名義上掌控令咒的禦主(為蘭斯洛特提供魔力的是川島妙),雁夜自然也從騎士口中得知了胡桃的去向。

然而,面對此時冬樹歇斯底裏般的瘋狂尋找,雁夜也同蘭斯洛特一樣選擇了緘口不言。

共處時日雖然不多,他也算是親眼見證了胡桃從青稚少女到強韌女性的飛速成長,多少能看出她身負的不凡之處。

——胡桃決定的作戰配置,總是【合理且正確】的。

只要遵循她的做法,一定能抵達眾人所期盼的勝利彼方。搖搖欲墜的世界觀將會得救,一切事物回歸應有之態,所有人都能幸福和樂地生活下去。

所以,只要像平時那樣相信胡桃的判斷,聽從胡桃的決定,讓現實如同她腦內轉動的小劇場一般上演謝幕……

——但是。

“……以那種手段獲取的勝利,真的能夠稱作是‘所有人的幸福’嗎。”

不知不覺間,男人幹燥的喉管像是沒有擰緊的水龍頭的一般,真實的心聲攜著幾分疑念悄然漏出。

“咦?”

小櫻雖然過早品嘗了常人一生都無法體會的絕望苦痛,心智上卻依然懵懂天真,不解地歪了歪細巧的頸子。

“雁夜叔叔,剛才……說了什麽嗎?”

“啊啊,沒什麽,是我自說自話。”

雁夜笨拙地搪塞過去,向前傾了傾身子,伸長手臂將瘦弱的少女攬近身邊。

“……那麽,小櫻是怎麽想的呢?”

“怎麽想……”

少女緊挨著雁夜在床沿上坐下,有些困擾地撲閃著霧蒙蒙的大眼睛。

“是說……胡桃姐姐的事嗎?我不是特別明白……”

“什麽都可以,隨便說說對那個人的感覺好了。”

“唔……”

女孩微微瑟縮了一下,絞著雙手為難地偏了偏頭。

“雖然不是很明白……那個人,和以前的雁夜叔叔,有相同的眼神。”

“啊?”

著實是出乎意料的回答,雁夜的聲音因錯愕而微微一滯。

“小櫻,‘和我相同’是說……?”

看見男人驚異的神情,大約是以為自己的回答不合他心意,少女的自信心立時同嗓音一起縮水了好幾號,本就纖瘦的身子也蜷得越發緊了。

“嗯、嗯……”

那種感覺,該怎麽形容呢。

或許是太久沒有人向她征求意見,櫻早已不習慣對外界發表自己的觀點,只得拼命從枯腸中摸索合適的語句。

“那個人……每次來向我道別的時候,眼神都很悲傷……每次都,好像再也回不來了一樣。雖然悲傷,但是又非常堅定……那個人是知道的,出去了就再也回不來——明知回不來,還是決心要去……就是這種感覺。以前的雁夜叔叔,也有那樣的眼神。”

踏出這一步的話,就無法安然而返。

明知如此,卻還是有不得不向前邁步的理由。

一廂情願、以卵擊石的愚頑,以及九死不悔的堅貞。

孩子是再敏感不過的——正像小櫻模糊覺察的那樣,如今的日見阪胡桃,昔日的間桐雁夜,都曾持有這般相似的心性與覺悟。

“那個,叔叔……我說錯了什麽嗎?”

“不是的,一點都沒有錯……小櫻真細心呢。叔叔自己都沒有註意過……”

凝結於眼底的冰渣似乎一瞬間渙然消釋了,雁夜忽然感覺眼眶裏有點久違的濕熱暖意。

終究是……傳達到了嗎。

自己始終渴望親手拯救、卻又無法向她剖白本心的孩子,終於意識到了他一次次投身蟲倉時胸中懷抱的悲愴決意。一直以來,他僅憑意志力壓抑著刻印蟲啃嚙血肉、吸噬骨髓的痛苦,即使明知自己的結末唯有悲慘醜陋的死亡,即使明知這聲“一路順風”之後不可能再續上一句“歡迎回來”,他還是會選擇義無返顧地赴上死途——只要尚存一線奪回小櫻自由人生的希望。

雁夜並不是完全崇高無私的人。與此相反,他是個卑微而夾帶私心的小人物。

對葵的愛意無處著落,又疊加上了自己放棄家業而導致小櫻落入魔窟的悔恨,這個人生命中最純粹熾烈的火焰早已燃盡了,只殘留下了“救出櫻”這麽一小撮尚帶著熱度的劫後餘灰。解救心愛之人的女兒,殺死讓她哭泣的男人——那樣的話,自己一定能讓她再度綻放出幸福的笑容吧。為她帶回笑容的自己,也將因此而擁有些許存在價值吧。

——小櫻什麽都不需要知道,叔叔會把一切都解決的。

多麽漂亮的謊言。

說什麽不計回報,什麽只要你們幸福就好,盡是些拙劣的自我安慰與自我滿足。

其實希望有人能理解自己的心情。

其實希望有人告訴自己“你沒有做錯”。

其實非常希望,能夠在自己呼吸斷絕之前,聽到少女用清甜稚嫩的嗓音對他說一聲“謝謝你啊”。

“……叔叔?”

“啊,沒什麽。”

雁夜猛然醒過神來,手掌有些僵硬無措地輕輕落在少女頭頂,像是擔心碰壞瓷娃娃一般溫柔地摩挲著。

“的確,那個人明知回不來也會往外沖……小櫻,希望胡桃姐姐能回來嗎?”

少女毫不遲疑地用力點了點頭,隨即又怯生生地垂著頭支吾道:

“真的能實現嗎,我的願望……”

她風中蘆葦般細瘦的身軀有一絲微弱的顫抖,仿佛墜落在地、掙紮著撲扇殘翅的蝴蝶一樣。

雁夜一怔,略微浮起的心緒再次重重沈回谷底。

難怪她會如此消極——直到因莫名其妙的穿越脫出間桐家為止,櫻的祈求也好哀呼也好,一次都不曾得到神靈的回應。

“啊啊,這次一定會實現的。叔叔向你保證。”

不自覺地,環住少女的手臂上加強了力道,像是要燃盡最後一點餘熱、從世間的淒風苦雨中保護她那樣。

或許是感受到了雁夜強烈的意志,少女幼弱的面龐上浮現出充滿安心感的恬靜笑容。

“嗯。一定會回來的。”

——————————————————————————————————————————

與此同時——

“我認為我們回不去了。”

七草出雲幹脆地將兩手一拍,就近尋了個樹樁一屁股癱坐下去。雖然嘴上說著聳人聽聞的臺詞,少年的神情與語調都異常平靜,怎麽看也不像是瀕臨絕境的模樣。

就在半日之前,日見阪胡桃破天荒頭一回態度誠懇地向出雲提出請求,把今日決戰中的分工委托給了他。

所謂“吃軟不吃硬”,對二次元人物來說或許是個傲嬌系萌點,但對社會人而言絕對稱不上什麽優良品質——太容易被笑面虎給賣了。

出雲就是這麽被賣的。

雖說他早知胡桃那一肚子黑泥裏長不出白蓮花來,不過竟然指派他拖上戰鬥力負數的香織去包抄柴田老家(順便綁架幼女)……這是人幹的事嗎?!

尤其令人發指的是,他們還在別墅周圍的茂密樹海裏迷路了!!這個男人選房址時到底在考慮些什麽?!!

……好吧,他在考慮奪取聖杯和研制人造人。他確實需要一座深山樹海中的秘密基地。

“欸~~出雲君,放棄得也太快了。再多努力一下嘛。”

栗發少女以嗔怪的口吻嬌聲催促著,面上卻沒有半分驚慌著急的樣子。事實上,她非但不顯懼色,反而像是來林間觀光旅游一樣哼著輕快的小調兒,隨手將裙擺一撩便麻利地在出雲身邊抱膝坐下。她一邊親昵地擡手摘去出雲鬢角沾上的碎葉,一邊俏皮地沖他吐了吐舌頭。

“嘿嘿,以前好像也一起迷路過呢。不過太好了,只要和出雲君在一起,我就完全不覺得害怕。啊~~命運真是循環往覆吶——出雲君,以後也會一直跟我在一起吧?”

“……”

出雲並沒有一如既往作出積極的響應。他蹙眉打量了一會兒少女酷似大號洋娃娃的嬌憨舉止,漸漸流露出幾分頭疼的神色來,終於一手撐著太陽穴沈下面孔。

“……我說,香織。”

“什麽?”

香織立即戴上一副閃出八顆牙齒的明媚笑顏,和往常一樣亮開軟綿綿甜糯糯的嗓門撒起嬌來。

“出~雲~君,我們都認識這麽久了,你該不會殘酷到駁回可憐少女的心願吧?不會拋下我一個……”

“……適可而止吧。”

出雲直直凝視著眼前如畫中天使般一臉爛漫純真的少女,然後——毫不隱諱地斷然拒絕。

“香織,你打算假扮那副德行到什麽時候?”

“…………欸?”

“雖然我不討厭小鳥依人型的女孩子,但香織根本不是那種人。說實話,違和感強過頭了,看著很不舒服。”

“那、那個……?”

想必是理解了少年言外的深意,香織一時間顯出些孩子被大人戳穿謊言時特有的措手不及,滴溜溜亂轉的眼珠間半是尷尬半是羞愧,剛焦急地張開嘴試圖分辯什麽,又在出雲極具穿透力的嚴厲視線下悻悻收了聲。

“出……雲君?我不明白你……”

少女的嘴唇機械地一開一合,緊揪前襟的手指也有些不易覺察的痙攣,看上去活像條剛被人撈出水面的熱帶魚。

“不,你明白的。”

又是一聲將情感遏制到極限的冷酷斷言。

黑發少年竭力對香織泫然欲泣的悲傷神色視而不見,自顧自面無表情地拈起一枚石子,信手拋向空中又靈巧地一把接住。

“香織的記憶,其實早就恢覆了。不管是你被柴田誘拐前真正的經歷與人格,還是我們之間孽緣的真相,你全部都回想起來了。既然想起來了,就別再裝作一無所知的癡傻樣子——那不就等於是對現實認輸了嗎。我不記得自己有交過這麽軟弱的朋友。”

——對了,就是這個。

出雲一直想傳達給香織,卻一直找不到合適機會開口的話。

自打兩人先後從虛假記憶中解放以來,他們便雙雙認識到了無數顛覆三觀的沖擊性事實。其中之一就是:被柴田洗腦之前、持有真實自我的白鳥香織,根本不是這種溫室小白花一般的嬌氣角色。這兩年來,她在出雲面前表現得像個一顆糖就能騙走的傻姑娘,完全是記憶遭到強行改寫而導致的連鎖反應。

隨著暗示的解除,香織的心智人格理當同記憶一起恢覆如初。在出雲看來,她至今仍強作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樣,只是因為“刻意移開了視線”而已。

“白鳥香織是童話城堡中快活無憂的公主,七草出雲是悉心呵護她的忠實騎士;他們親密無間地一同長大,此後也將幸福圓滿地日日相隨”——這段人為編造的故事實在過於美好,以至於被設置為主人公的少女不舍得撒手而去。於是,她固執地繼續扮演著懵懂無知的公主,一心只想永久沈溺在這個櫻粉色的美夢裏。

但是,就如再美好的白日夢也不可能久駐不醒,無憂無慮的童話劇也終有散場之時。如果強留著不肯返回日光底下,結局只能是同廢棄的舞臺一起朽爛成塵。

所以,無論夢醒時分多麽痛苦、多麽難以忍受……差不多該讓香織心中的幻景落幕了。

——你要裝到什麽時候。

——要逃避現實到什麽時候?

“……”

仿佛流經了幾個世紀那麽漫長的時間,洋娃娃般僵硬肅立的少女才捏著一綹鬈發微微翕動嘴唇。

“……抱歉。和出雲一起度過的日子真的很開心,我好像有點得意忘形了。”

不再拖著嬌軟的尾音,也不再伴著故作忸怩的神態。

即使面貌服飾如故,少女與方才為止的稚氣模樣已是判若兩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出雲簡直會以為這蠢丫頭剛被十年火箭炮打中了。

不等出雲應答,香織忽然撲通一聲在他面前跪坐下來,以出人意料的可怕氣力緊緊攥住了少年擱在膝上的兩手。

“出雲,不會討厭我嗎?——事先說明,我也是有覺悟的。如果做回自己就必須被出雲討厭,我寧可一直扮演那個笨蛋香織。”

“……等等。等一下。你說什麽?”

立場頃刻逆轉,這次輪到出雲頂著滿頭冷汗直墜九裏雲霧了。

“我是說,如果我做回原來的自己,出雲不會討厭那樣的我嗎?不再對你撒嬌,不再用小女生的腔調,不再幹些逗你發笑的傻事……即使這樣,也不會討厭我?”

“所、所以說等等。為什麽我要為這種事討厭你?不如說,蠢貨香織才比較讓人頭疼……”

“欸欸?!”

伏在出雲膝邊兀自消沈的香織如遭雷擊,立刻誇張地將面孔一下子猛揚起來,結果頭頂不偏不倚擊中少年下頜,當即撞出響亮而沈悶的“咕咚”一聲。

“出雲你,原來不是喜歡笨蛋女生嗎————?!!!”

“……真失禮,有必要驚訝到那種程度嗎。我在你眼中是什麽形象啊,到底。”

出雲一手揉著被磕到白裏透紅的下巴,邊倒吸冷氣邊恨恨甩出話來。

(等等……不會吧。香織堅持那副無知少女的扮相,莫非不是為了逃避現實,只是想裝癡賣傻討我開心?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好蠢……但是想太多的我似乎更蠢……話說回來,她為什麽會誤認為我喜歡傻女孩。我有說過讓她誤會的話嗎……?)

答案來得比預想中還要快。

香織下一聲足以震散頭頂密蔭的嘹亮告白,讓出雲險些當場將身下的樹樁壓成木粉。

“可是、可是啊!胡桃小姐說了,根據她中學時代長年擔任雲雀恭彌腦殘粉的經驗,那個人只對小孩子和小動物溫柔相待,而且特別寵愛一只圓滾滾的胖鳥和一只圓滾滾的刺猬,所以以他為原型的出雲一定也喜歡小肥鳥一樣從外形到內在都圓滾滾的笨蛋女孩!胡桃小姐真是個可靠的人生前輩,你看,她還親切地為我制定了增肥計劃——”

“……很好,我明白了。你果然還是個笨蛋。關於我的興趣愛好以後慢慢聊,總之我先倒戈把那個阿姨殺了。”

作者有話要說:快完結了就羅嗦一點……這個文俺大意了,一下子把原創人物擴得太多,每個人戲份被切碎,完全沒有預想中的群像效果,總之筆力不夠失敗了很抱歉,下次我會註意的……至少完結前想給每組人物一個獨立鏡頭。本章就是關於笨蛋笨蛋和笨蛋的故事【謎】概括來說就是雁櫻終迎大團圓,香織和出雲白癡情侶屬性全開,大明湖畔的委員長全程躺槍【沒有誤

雖然實際上已經變成了不同的人,出雲還是被各種代入……胡桃當面說“你是個獨當一面的好男人”,轉頭就會告訴香織“他肯定繼承了原型的什麽東西!比如品味之類!”——人造人是多麽悲傷的存在啊。

被洗腦之前的香織是個溫柔識大體的可愛姑娘,不過在關於出雲的問題上智商為負(當然,胡桃在雀哥方面智商也為負)。老實說之前有打算寫出雲X香織的過去番外,但總覺得“原創CP的羅曼史誰要看啦!”OTZ

44番外 這世上全部的善

“我……我要是,沒有生下這種孩子就好了————!!”

女人狼嗥般悲慟淒厲的慘呼,在被嬰兒服飾與玩具填得滿滿當當、卻如靈堂一般清冷死寂的房間裏,空曠地回響著。

搖籃已從母親手邊撤走了,但那個淒慘的影像仍然在她恍惚的視野中晃蕩不已。陣痛般的劇烈感觸從中樞系統擴散至全身,而母親隱約明白,這一次的陣痛是絕不會停止了。

她的搖籃中曾經盛著一個飽滿的希望,如今已被“神”的任性生生扭轉成痛苦的漩渦。

無盡頭的、透不進一絲光亮的,漆黑絕望的漩渦。

沒有慈愛,沒有滿足,沒有一星半點一個母親應有的喜悅與鼓動。她的胸腔像是剛被鋒刃連皮帶血剜去一大塊,滿心的期待歡愉自刀口流了個精光,只留下嗖嗖漏著風的空洞窟窿。

那是——永不結束的噩夢。

【謳歌吧……】

當她從分娩的倦怠中悠悠醒轉,正雀躍難耐地等待著擁抱自己的新生兒時,母親聽見了“神”的呼喚。

【你的孩子,是被選中的人。】

【是將要為世界奉上自身的高貴之人。】

【你的孩子將比常人更為出眾,也將比常人更早抵達神的腳邊。】

【然後,他會成為世界的基石,與萬能之神永久同在。】

【神將至上的福祉賜予了你的孩子。】

【慶幸吧。歡呼吧。然後,謳歌神的恩慈吧。】

“不……拜托你,不要……”

【——“人柱”的生身之母唷——】

“不要……啊啊啊啊啊…………不要奪走我的孩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自這個世界成形以來,這樣讓人不忍卒讀的悲劇便一次次周而覆始地上演著。為了支撐世界規律的運轉,短壽的“人柱”作為活祭——或者說是一次性消耗品,被“神”不斷地生產制造出來。

神並不以此為殘忍,甚至一次又一次向生下人柱的父母驕傲宣布自己的決議。

理所當然的事情。

在神的意志中,是不存在比“為世界存亡而獻身”更加崇高的詞句的。

但對於身為平凡人類的父母而言,孩子一出生便被預言短命無異於滅頂之災。倘若孩子生來殘缺或是染病夭亡,他們或許還可拭幹眼淚再孕育一個健康的新生命,然而“人柱”則不同——他們擁有完整、甚至是超常的智力與自我意識,對生的渴望、對父母的依戀也絲毫不亞於常人。

因此,盡管悲嘆,盡管哀哭,父母們依然滿懷慈祥又滿懷絕望地愛著自己的孩子,直到孩子先於自己死去。

每一個親吻都意味著離未來的永別更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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