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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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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景岸低聲笑道:“不是夢,是你前世的記憶,往後,你自會一點一點記起來。”

益衡心裏說不出的詭異,支支吾吾道:“哦,那,你,還好麽?”

歷景岸擡手,有氣無力道:“你回房間去吧,我再坐一會兒。”

於是乎,素來缺弦兒的益衡果真就,走了。

背影將將消失在歷景岸眼中的時候,歷景岸利利索索地從椅子上摔下來,人事不省。

翌日,益衡伸著懶腰從房中出來時,無意瞥了一眼歷景岸的房間,卻見薛途站在門外,不知怎麽就鬼使神差的走過去,順著薛途不大對勁的眼神看過去,透過窗戶——

歷景岸睡得很熟,卻額眉緊鎖,被子裏露出的袖頭上竟有點點血跡,床邊趴著一個人,卻是董慕回。

益衡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卻覺得心裏陣陣發毛。

這景象太過詭異,“咳咳,咳咳……”益衡也不知出於什麽心情的咳咳了兩聲,薛途轉身,一臉陰郁:“咳什麽咳,你吃麩子了還是咽糠了?”

益衡有點不明白,昨兒薛途還對他喜笑顏開說回頭拿酒跟他喝,怎麽這會兒就變臉了?

這一番動靜驚動了董慕回,董慕回伸手探了探歷景岸的額頭,似是無礙,臉上便笑了一笑,出門對益衡和薛途道:“他病了。”

薛途冷聲道:“自找的。”

董慕回低眉無話,益衡一頭霧水,嘀咕:“明明昨晚還好好的……”

董慕回嘆道:“昨晚給你度煞魂……”

“七弟。”

董慕回說了一半的話被屋裏人冷冰冰的打斷,董慕回還未轉身就驚道:“二哥你醒了?”歷景岸一夜夢裏叫的都是益衡,沒成想醒來第一句話竟是叫自己,董慕回受寵若驚。

歷景岸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兩腳還沒踏進門檻的益衡,卻是低聲對撲到他跟前的董慕回道:“度魂一事,莫要跟他說太多。”

董慕回本欲為他取外衣的手一時頓住,抿了抿嘴角,從喉中硬生生擠出一個“嗯”字。

薛途卻是看不下去,上前一把揪起董慕回,“七哥你還死皮賴臉在這兒做什麽,跟我回去。”說著連拖帶拉的把人拽走。

董慕回臨出門還對益衡交代道:“二哥的早飯在廚房你記得餵他吃……還有藥……”董慕回對歷景岸的心思便是個瞎子也該看的出來。

益衡拿手指著門外:“他,他……”

歷景岸躺下,閉了眼,道:“再結巴我揍死你。”

益衡閉嘴了。轉身出門。歷景岸微微苦笑。

片刻,那人又進門,拿手戳戳歷景岸,原是去端了飯和藥,笑了。

益衡眼看這人看著飯碗一動不動,自是等著他餵,便端起碗拿起湯匙一勺一勺送到那人嘴邊。

歷景岸吃了一口心情頗好,“怎麽不說話?”

益衡一臉擔驚,“你不打我我才說。”

歷景岸奇了:“我為什麽要打你?”

益衡無辜的很:“我結巴。”說罷又解釋道:“我又不是故意要結巴的。”

歷景岸一時很無語,“你為什麽結巴?”

益衡很苦惱:“不知道。你一兇我就結巴。”

歷景岸:“……”

“飯吃完了,喝藥吧。”益衡伸著胳膊把藥碗遞到歷景岸嘴邊。歷景岸覺得董慕回簡直脫褲子放屁,明知道他一口也不會喝還熬什麽藥?

歷景岸全當沒看見,徑直穿了鞋出門去了,益衡卻是個傻缺,絲毫沒感覺到歷景岸身上那股子“再讓我喝藥我擰斷你脖子”的戾氣。竟然端著藥碗追出門去:“你喝不喝。不喝我就不客氣了。”

歷景岸頭一回聽見有人敢端著藥碗這麽威脅地府二殿下。

回身笑道:“就你?怎麽個不客氣法兒?”

益衡不知怎麽就覺得歷景岸回身一笑風情萬種滿目花開,一時楞住,仰頭把碗裏的藥喝了大半,歷景岸決計想不到這招,想都沒想把那人手裏的藥碗奪過來把剩下的喝了。

帶回過神兒,歷景岸一臉便秘相,忍著滿嘴的幹苦味兒,拎起益衡衣領:“蠢材。”

益衡依舊很無辜:“我好像,好像,想,想起什麽。看,看你,眼熟。”

歷景岸面對結巴著的益衡,一肚子火氣就這麽沒影兒了。楞了片刻靜靜道:“往後你就想起了,只怕到時你想死的心都有了。”說罷放下益衡。

益衡眼看著歷景岸剛才暴怒,以為又要把他扔出去了,沒成想竟沒理他。籲了口氣看著歷景岸轉入回廊的背影,似曾相識,如夢一場。

益衡依舊日日畫棺材板兒。筆工益發精純精煉出神入化。

歷景岸時時在棺材鋪轉悠,倒不與他生事,只淡淡的吃飯喝茶,益衡自度了一次魂,對歷景岸頗有好感,不由自主便想多與他說幾句話。

有幾日地府公事繁雜,歷景岸騰不開身在凡間晃悠,益衡鬼使神差的天天到門口張望,什麽都沒瞧見的話就皺兩下眉毛然後埋頭在後院調配顏料,把店鋪裏的小夥計和一只花斑貓當活道具畫的活似染缸……

二殿在地府透過接引鏡看了幾眼,心情大好,笑得連判官都看不下去了,一疊聲顫巍巍道:“殿下有什麽事只管吩咐,或是什麽事兒沒給您辦好您就直說,您這笑得下官慎得慌。”

歷景岸思忖片刻,依舊笑盈盈:“無事,我到凡界走一遭,一日便回。”

判官看了看案桌上堆做小山狀的卷宗,直打心底裏頭犯苦水兒,一路犯到喉嚨眼兒,若不是強忍著只怕要吐了二殿一臉,再看二殿笑得堪比開鬼門之日那群鬼亂舞,終是含淚點了點頭,卻不忘殷殷切切帶怨含癡的交待:“二殿可早些時候回啊。”

自家主子不知怎的前幾日回來就有些精神失常,自打一千年前那件事兒往後,再沒見他一連幾日笑個不住,先甭管這是怎麽回事兒,史判官覺得說到天邊兒它都不是個好兆頭。

二殿下初江王不知什麽時候從袖子裏摸出一支青玉簪握在手裏把玩,一路略略低頭往棺材鋪子裏走。

初秋黃昏,葉落紛紛飛滿天,月落枝梢掠炊煙。

二殿下一臉凝定,眸子裏璀璨的歡欣和舒適。上天終究是待他不薄。

將將走至門前,恰碰上益衡結巴習慣性的出門張望,二殿下負手立定,“怎麽,幾日不見,這算是?”

益衡一時沒想著今日能碰上這瘟神,懵了一陣,結巴道:“別,別想多,多了,我是在,在等夥計,去,去買肉餅子。”

好巧不巧,店裏夥計沖出門嚷嚷道:“畫師,你看了半天,老板回來麽,肉餅子買幾張?”

益衡:“……”

歷景岸低聲一笑,接道:“我不吃了。”

小夥計被畫師刀子般的眼神剜了一下,兔兒也似的溜了。

畫師益衡指著棺材板笑得撿了銀子也似:“我畫的,仙鶴西歸,這個值二十兩。”

歷景岸沒空聽他廢話,劈手抓住他手腕緊緊捏著他的太淵穴,益衡對他一貫不打招呼就非禮的行為深感不適,霍地就往後蹦,“你,你又,想,想幹嘛……”

只一瞬,歷景岸往他體內註入一絲靈力,摸清了他體內煞鬼魂魄的動靜,才湊近了笑道:“怕什麽?我會吃你?”

益衡抽回手一臉防備,“你老親我。我又不是斷袖。”

歷景岸嘴角噙笑,“哦?是麽?”

益衡斬釘截鐵信誓旦旦的點了點頭。

歷景岸湊近到他的耳邊,益衡以為他又要做什麽,不自主縮了縮脖子,許久,歷景岸只輕輕嘆了口氣,只字未吐。

側首看了看門外月相,道:“今日絕佳,只是我忘了帶引魂香,明日吧。”

益衡疑惑道:“什麽?”

歷景岸道:“你度魂。”

益衡不懂他為何需度魂,他這般做著活死人也蠻好,除了心臟處空落落的沒知覺,也不是食不知味睡不能眠。

遂壯著膽子道:“不度了吧,我這不好好兒的,度魂是不是要耗你靈力?我看你為我度魂後就病了,你為何待我這般好?”

歷景岸皺眉道:“不度?不度魂你這軀殼維持不了多久要腐爛了,誰跟你說度魂耗我靈力?”

益衡疑道:“我就是瞧你上次給我度魂後受傷了。”

歷景岸扭過臉不看他,卻道:“不是度魂的緣故。”

益衡輕輕“哦”了一句,也不甚在意轉身走了。

二殿到凡界來只是為了看那人體內度過一次魂的狀況,如今放了心,看那人雖是關心卻又無甚情意,心裏頗有些悲喜難說。

那人本也不凡,雖不敢斷言九次度魂都能無事,歷景岸卻也敢保證他度魂七次後恢覆記憶之前,必然無礙。

只擔心,待七個月後記得起前世……思及此,歷景岸不由得有些心絞痛。那人雖笨了些傻了些木了些,卻也癡,若擰起性子來,連他都無法。

如今,日後未蔔,只得邊走邊說。

若仍舊一如之前,他不舍,幾千年前,那般傷他,若能忘,何苦再記起,若永不再有記憶,直到自己為他度魂後灰飛煙滅,徒留他在三界魂夢無歸,如何忍心。

歷景岸擡手虛空一動,院裏一株枯木應聲斷裂。

素來運籌帷幄,泰山崩於前不動顏色的二殿下,生生世世千百年的在這個人身上不知所措。

索性拿這千萬年修為救活了他,封印了自己,自此兩不相欠,倒也幹凈……

歷景岸反袖手腕一抖,幻出一只傀儡鳥雀,遣回地府去。

一個時辰後,薛途一臉陰黑的進了門,董慕回懷裏抱著什麽東西也撞進門。歷景岸看到董慕回時,卻皺眉,對薛途道:“為何帶七弟來?”

薛途咬牙道:“你以為我想啊,引魂香在他殿裏,我去取他能不知道?他對你什麽心思你不清楚?別揣著明白裝糊塗。”

歷景岸側首看了眼正咧嘴笑的董慕回,走到他跟前對他道:“七弟,你回去,十弟在這兒就行了。”

董慕回咬著嘴唇搖頭:“你給益衡度了魂短時間內靈力接不上,我在這兒照顧你。”

眼看歷景岸依舊皺眉,董慕回低聲道:“二哥……我……”

歷景岸瞧著薛途既是抓心又是撓肝的坐立不住,一狠心就冷冷道:“我能應付的了,聽話,回去。”

薛途趁機也寬慰道:“七哥,你就回去,我在這兒你還不放心什麽。”

董慕回這才放下東西:“引魂香和琉璃珠都在裏面。”說完便沒回頭走了。

歷景岸嘆道:“十弟,你個混賬東西。我倒替你做了惡人了。”

薛途依舊目光盯著董慕回消失的地方,幽幽道:“他在你身上花了幾千年時候,打你沒遇見益衡時,他便把一顆心給了你,我有什麽法子,我在他面前,說不得你一丁點不好,這惡人,自然只得你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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