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張家瑜終於可以從重癥監護室轉移到普通病房，廖宇凡早已經替他準備好單人病房，看著張家瑜略顯蒼白的臉，他心頭一陣發酸，忍不住的向他道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張家瑜現在很虛弱，傷口疼的像電鉆鉆進了骨頭裏，幾乎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撕裂般的疼痛。他現在終於可以見到不帶口罩、不穿防護服的廖宇凡，心頭一陣歡喜，見廖宇凡自責，只能慢慢的說道：“又不是你拿刀子捅我，道歉幹什麽？”

“那人是沖著我來的。”廖宇凡歉意的把調查結果告訴張家瑜，“我記得當時你曾經勸過我，可惜我沒有聽，如果當時聽了你的話，現在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報應也應該報應在我的身上，怎麽能讓你來挨這一刀。”

“你當時的考慮也有道理，”張家瑜艱難的說道，“我在張氏時，曾經跟天順的那些人打過交道，他們身上的問題很多，需要好好的引導才能融入到一個企業中。當時你的工廠剛剛成立，如果貿然的招那麽多天順的人過去，可能後面的管理會很困難。你不願意冒險也無可厚非，現在更不需要自責。他們還是太偏激了，現在外貿服裝雖然不太景氣，其他的工作機會還是很多，實在不該把一切問題都推到你的身上。”

張家瑜的這番話，幾乎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說完之後，他痛苦的皺著眉，冷汗把後背打濕，傷口像是裂開了一般，眼前忽然一陣發黑，幾乎又要暈了過去。

他咬著牙，盡量不讓廖宇凡看出端倪——廖宇凡的臉色非常不好，一看就是沒有休息好，他不能再讓廖宇凡擔心。

廖宇凡有些意外的看向張家瑜，當時他記得很清楚，張家瑜非常反對他的決定，認為他冷酷無情，會失了人心。廖宇凡當時的考量確實如張家瑜所說，他那時候一點都不敢冒險，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做錯一個決定。這些年走來，他如履薄冰，偶爾回頭看看，就像走鋼絲一樣，稍有不慎，就會跌落下去，想要翻身就難了。

時隔這個多年，張家瑜總算明白了他當初的顧慮，廖宇凡激動的眼圈紅了，忐忑的握住張家瑜的手，哽咽的說：“謝謝你。”

張家瑜實在沒有力氣說話，只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廖宇凡擡手替他擦掉：“那個人，我沒有為難他，把他交給了法律。”

張家瑜讚賞的點了點頭，只深情的看著廖宇凡，幾年不見，他還是那麽的善良溫厚，他從來都沒有愛錯過人，只不過曾經誤會過他。一想到廖宇凡這麽多年艱苦的奮鬥著，還要被他誤會，張家瑜又是自責，又是心疼。當年的他也夠偏激的，只自以為是的想把意願強加給廖宇凡，廖宇凡只要做的不合他的意，他就會覺得廖宇凡太自私。跳出那個圈子，回頭看看，只不過是個人的立場不同，他實在不該打著為廖宇凡好的借口去強迫他。

張家瑜想擡手摸一摸他的臉，可是實在提不起力氣，只好動了動手指頭，在廖宇凡的手心裏撓了撓，就像小貓的試探，撓得廖宇凡臉上一陣發紅，尷尬的咽了咽口水：“我看你不太舒服，我去叫醫生。”

還好，不是太晚，廖宇凡還單身，他也還單身，他還有機會彌補當年的傷害。還好，再次見面他就受了傷，以廖宇凡善良心軟的性格，肯定不會拒他與千裏之外，只要廖宇凡還願意見他，願意和他做朋友，張家瑜就有耐心重新修補好兩人間的關系。

這一刀，挨得還挺值的，否則真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和廖宇凡搭上話。

在廖宇凡的精心照顧下，張家瑜恢覆的很快，沒過多久，已經已經可以下床走走。

這天，廖宇凡推著他到醫院樓下曬太陽，不經意的問道：“你那天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我家樓下？”

“過去碰碰運氣。“張家瑜最近實在喝了太多大補的湯，火氣十足，快三十的人了，臉上居然冒出兩顆青春痘，看起來年輕很多，也為那張總是沒有太多表情的臉增加了不少活力，”我總覺得你應該還住在那裏。”

一句話勾起廖宇凡的回憶。

當時張俊雄一家人找上門時，廖宇凡氣的第二天就買了套房子準備搬走，再也不讓姓張的這些人找到他。他為張乙伊捐獻過之後就搬出去住了，大概住了有半年的時間，實在不習慣那麽大的房子裏只有一個人。空蕩蕩的、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溫度，沒有一點回憶，走到哪裏都是冰冷的，這哪裏是家？和賓館有什麽區別？

後來，他實在忍不住又搬回去住了，當然，那時候張家瑜已經出國，張俊雄一家人也沒臉再來找他，沒有討厭的人過來打擾他，這幾年他住的倒也安生。

這給了那個行兇者機會，同樣也給了張家瑜機會，真不知道到底是好還是壞。廖宇凡不知道要不要向張家瑜解釋，還是說任由他誤會下去，正猶豫間，聽到張家瑜的聲音。

“沒想到我運氣不錯，”張家瑜輕松的說道，“我曾經想過無數種和你重逢的可能，也曾經想過第一句話要跟你說些什麽。說對不起的話你會不會原諒我？還是假裝以前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我們只是兩個陌生人，偶然遇見了，覺得有些熟悉，曾經在哪裏見過，慢慢的重新認識。還是說我一下子撲上去，直接把你抱住狠狠的親一口，不過我想你一定會給我一拳。”

說到這裏，張家瑜輕聲的笑了笑，心情很好的樣子：“我還想給你買束玫瑰花！又怕你把花甩到我臉上，那實在太丟臉了。”

“我靠！”廖宇凡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實在不忍心繼續聽下去，“我記得你是在腐國，不是雄雞國，怎麽學的這麽……”

“什麽？”張家瑜驚喜的追問道。

廖宇凡偏過頭，想了想笑著說：“簡直不像你了。”

“你了解過我嗎？”張家瑜忽然問道，“我是說不是張氏公司經理的張家瑜，你了解過嗎？”

廖宇凡一怔，不明白張家瑜什麽意思。了解，他們之間還需要什麽了解？他們不是已經進行過兩次深入的了解？難道那還不夠嗎？

張家瑜有些失望的看向他，推著輪椅到花壇邊，抽了兩根狗尾巴草，編了一個長尾巴的小兔子遞給廖宇凡，自言自語道：“不急，我們有的是時間。”

廖宇凡覺得有些跟不上張家瑜的腦回路，想問又怕破壞這難得的溫馨時刻，只好憋住。接過小兔子，他彈了彈小兔子頭頂的耳朵，笑著說：“看不出來，你還挺心靈手巧的。”

“我小時候住在鎮上學校的家屬院裏，每年暑假操場裏長滿了雜草，這種狗尾巴草特別多，到處都有。我閑著沒事就會扯幾根甩著玩，你看，它頭重，後面是細細的桿，甩起來特別的有感覺。還可以撓癢癢，想笑的時候就用它撓撓腳心，特別管用。”張家瑜慢慢的說道，這是他第一次跟廖宇凡提起家裏的事情。以前，他和廖宇凡實在太忙了，忙的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去了解對方。他只知道對方叫廖宇凡，跟他一個學校畢業的，曾經有個男朋友叫馮俊輝，除此之外，廖宇凡以前的事情他一概不知，竟然也沒有想起來問過。廖宇凡同樣也是這樣，也沒有問過他的情況，兩人忽然出現在對方的生命裏，相愛了，卻沒有一個人想起來問問對方來自哪裏、有過怎樣的過完。

他們之間的問題，也許不止是一個張氏那麽簡單。

廖宇凡想了片刻，忽然明白過來張家瑜的意思，甜絲絲的感覺讓他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卻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張家瑜。

張家瑜有一個正常的人生經歷，可是他沒有，他沒有辦法跟張家瑜交換童年，因為他的生命軌跡曾經偏離過。廖宇凡的童年他並不熟悉，就算翻出來舊主的記憶，那也不是屬於他的童年，可是張嘉華的童年卻沒有辦法跟張家瑜講，那和廖宇凡的身份不相稱，說出來太過於違和。

他笑著用小兔子撓了撓張家瑜的脖子：“是這樣嗎？那你怎麽不笑？你一定把操場上的狗尾巴草都揪光了。”

“我也想，”張家瑜笑著說，“可是實在太多了，而且有的特別高，比我小時候還要高，跑到裏面根本看不到人影。”

“倒是約會的好地方。”廖宇凡隨口說道，“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下次可以帶你去試試，”張家瑜立刻說道,期待的看向廖宇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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