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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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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那個逆賊拿下!” 何千戶顧忌陸振軒,正好先拿人立威。周圍的錦衣衛們也發現了那個男子,卻不敢妄動,只紛紛將手中的箭對準了他。饒是男子的輕功不錯,飛轉騰挪之餘仍是中了兩箭,速度一下慢了下來。

箭林如雨,男子心知不妙,眼看只有閉目等死。卻不料,在下一刻腰際忽然一緊,整個人橫空飛了起來。再睜眼時已經重重摔在了醉紅樓的琉璃頂之上,碾碎了身下無數的瓦片,幸而橫梁是整根的紅松木,才沒往下墜。

“忘機樓什麽情況?”東方出手如電,一條舞衣上的娟帶及時揮出,終於在箭雨中搶回了男子的一條性命,看得一旁的錦衣衛也不禁暗呼神乎其技。

男子之前當胸連中兩箭,又經這一摔,雖未要命,卻是當場咳出一口血來。仔細一瞧,赫然是丐幫的申無形。

“東方姑娘……”申無形一把擦去嘴邊的血沫,大口喘息著艱難撐起身體。“我們被騙了!幫主…幫主他們,不是真的,是…是易容術……

“哈哈哈……”片刻靜默之後,爆發出一陣大笑的是陸振軒。只見他不顧疼痛,幾乎是扯著喉嚨尖聲喊道:“虧你們自以為高明,沒料到也會被人耍了吧!”

所有人都驚異地盯著陸僉事,何千戶心中暗暗佩服,京城來的人物確實不同,居然早料到魔教妖人有此一出,早就做好了安排。

笑聲漸歇,陸振軒整張臉上寫滿了說不出的暢快愜意,渾然將腿傷忘得一幹二凈。申無形緊摁著胸口,想起那些折損的弟兄,恨不能當場食其肉,寢其皮。

就在一片難以言說的氣氛中,東方卻笑了,如山巔薄雪,溯風般地凜冽。她勾起的唇角透著骨子裏的輕視,只教被她註視的人無端覺得一陣心虛。

她說:“憑你,設不出這樣的局!”

陸振軒因瘋狂大笑而變得潮紅的臉色頓時變綠,覆又發黑,轉而又變得一片灰白,仿佛在這一瞬間老去了十歲。

東方沒有再多看他一眼,只是隨手拋出了手上的娟帶勾住申無形,一聲斷喝:“走……”

這一聲呼喊中蘊含了三成內力,遠近叢立的錦衣衛聽到後如遭當頭棒喝,只覺頭暈目眩,兵器不能自制地紛紛脫手。

還在忘機樓外纏鬥的眾人聽到後,卻是有志一同地擺脫了敵人,四下向百雨園外飛去。

局面陡變,何千戶始料未及,呆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只能無力地喊道:“快…快追啊……抓住魔教孽匪,本座重重有賞!”

一句話還沒說完,又急著招呼人上屋頂去救陸僉事,只忙得手口不停,團團亂轉。

“陸大人……您還好吧!”好容易把人架了下來,盯著陸振軒不自然垂落的左腿,何千戶一陣心驚膽戰。隨後不禁又是慶幸,最起碼性命無恙!

“我……”陸振軒原本俊朗的面孔此刻看來憔悴無比,似乎受了極大地折磨。何千戶小心翼翼地瞧著,幾乎不敢讓他多說話。

可是,他從此也不用說話了。就在吐出這一個字後,不知道從哪裏出現的一根細針徑直穿過了他的額頭,留下了一個小小的血點。

就在何千戶驚恐地目光中,時任錦衣衛副指揮僉事——陸振軒緩緩倒向了地面,臨死前還是一臉地茫然無措,卒年:二十六歲。

從寅初開始,任盈盈就開始在歸莊門口徘徊,哪怕是彈奏清心普善咒也無法讓心有片刻地安寧。方智大師看在眼裏,低聲宣了一聲佛號。

“盈盈,你不用太過擔心。以東方姑娘的才智武功,相信此行定能一切順利。”向問天也有些心神不定,只是不便在人前表現出來,只得清咳一聲勸慰道。

任盈盈勉強笑了一聲:“是,向叔叔。”腳步卻仍是無法停止,似乎身體內有一種不安,需要一個宣洩的出口。

“回來了…回來了……”就在緊張的氣氛中,一個探子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扯著嗓子喊。

“嚷什麽?”向問天一拍桌子,只是從不太穩地語氣中還是透出了一分緊張:“有話好好說!”

那探子眼見堂上眾人俱是眼神奇怪地盯著自己,才警覺說錯了話,趕緊跪下:“稟教主,是江南分舵洪堂主回來啦!”

話音方落,只聽籲氣聲響成一片,大家左右一望,才發現是在同一時間喘氣的緣故。

“快請進來!” 向問天暗松了勁,才覺自己手心居然捏了把冷汗。又不覺好笑,真要是那位姑奶奶回來,只怕就是一陣風,還能容人進來稟報麽!

洪堂主帶著一路從江南而來的仆仆風塵,不及撣拭就大步流星走上了堂。“屬下洪濤,參見教主,參見聖姑!”

“免禮!”當著眾人的面,向問天臉上不顯,心中卻有些奇怪,洪濤身為江南分舵堂主,總攬事宜頗多。如今未得傳喚就擅自來了洛陽,莫非江南發生了什麽大事?

洪堂主一張臉漲得通紅,腿就似在地上生了根一般。“屬下不敢!屬下對不住教主,對不住聖姑,屬下…屬下萬死難辭其咎!”

任盈盈心中暗道幾分不妙,如果是教務出了問題,只對不住向叔叔就是了,又有什麽對不住她的地方。“這是怎麽說?”

又是一長溜汗淌了下來,洪堂主幾乎沒哭喪著臉,終究擡起了頭。“屬下無能,令狐大俠在南京失蹤了……”

令狐沖陷入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裏他回到了華山。上課時他與小師妹、陸猴兒又一次氣走了夫子,師父一怒之下罰了他們板子。

師父的恨鐵不成鋼,師娘心疼的眼神,在夢裏一切顯得那麽清晰。

下山采買時,陸猴兒硬拉著他去了“似水年華”。在那裏,他見到一個正從樓梯緩步拾階而下的女子,她眉目如畫,穿著一襲繡著金線的藍色舞衣。一個輕盈地轉身,繚亂華麗地水袖;自此,揭開了一出大戲地序幕……

那一年的江湖中,他遇到了多少人,又送別了多少人。

癡迷音樂的劉正風和曲洋,臨終贈給自己笑傲江湖的曲譜;萬裏獨行田伯光,雖然好色卻不失為磊落的漢子;風太師叔,那個諄諄手教導他劍術的老人,何時能再見一面?

定逸師太、莫大先生、方證大師,左冷禪、餘滄海、木高峰,師父……熟悉的面孔輪番出現,或嗔或喜或怨,或悲憤或平靜。

“大師哥……”從小愛纏著他的小師妹,最終依偎在了林師弟的懷。直到最後一刻,她仍對自己說:“拜托你照顧平之!”

“沖兒……”最疼愛他的師娘微笑著將匕首刺進了自己的胸口,從此,她可以與心愛的女兒團聚,不必再忍受丈夫的虛偽與江湖的種種非議,焉知不是一件幸事。

“令狐大哥,你保重!”儀琳,那個羞怯地,總是不敢擡頭看他的小尼姑,為了他的平安喜樂而跪在佛前虔誠祈禱。

“要死一起死!”那樣溫柔地凝視著自己的目光,是盈盈。曾經,為了他,她可以不顧生死;可最後,她還是選擇了獨自遠走。

那些曾在他生命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人們,一個個地登場,又一個個地離去。最後,只剩下一個女子。她大睜著一雙杏眼,執拗地看著他:“令狐沖,我不許你死!”

“好,我不死!”按捺著全身的劇痛,令狐沖強撐起一個笑容。可是,為什麽你的表情還是這樣悲哀,是怕我騙你嗎?唉,我又怎麽舍得騙你?

一雙柔夷輕輕將他托起,令狐沖感到嘴邊註入了一股清涼的液體。這才驚覺唇舌焦幹,如被火炙烤,於是越發貪婪地吞咽著。

女子略帶憐憫地看著他,低聲呢喃:“沖郎……”

令狐沖猝然擡頭,顧不得打翻的碗,一把死死地扣住了女子的手腕。仍舊是那張臉,眼中卻閃動著他所不熟悉的光芒。“你是誰?”

“我是誰?呵呵……你覺得我應該是誰呢?”女子本有些吃痛地皺起了眉,聽見他發問卻忽然笑了起來。

令狐沖正欲說話,忽然又是一陣暈眩襲來。猝不及防地他一下子松脫了手,體內的真氣四處亂竄,直如萬箭鉆心。

女子略活動了一下手腕,就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唇角甚至彎起了一點弧度,似乎對於男人此刻痛苦的神情非常欣賞。

隨著蝕骨地劇痛,各種紛亂的思緒湧入腦袋。令狐沖忽而看見師父指著自己喝罵:“孽徒,你居然自甘墮落,與魔教為伍;丟盡了華山的顏面!”;忽而又見林平之一劍逼來:“就是你,害得我和靈姍陰陽永隔,我要殺了你!”。

各個人物、各種場景如走馬燈樣川流不息,令狐沖只能抱圓守一,收斂心神。慢慢地,畫面消失了,聲音也再聽不到,令狐沖的世界只剩下一些模糊的色塊。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周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依傍。

“令狐沖,令狐沖……”

是誰在叫我?

“令狐沖……”

對不起,我好像沒辦法兌現自己的承諾了!

“我會一直等你……”

在靜止的時空中,響起的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如同悠長地嘆息。

東方……令狐沖的眼角變得濕潤。

在無數道真氣的沖擊下,令狐沖全身的筋絡似乎要被扯成碎片,但膻中卻始終有一點溫暖的氣息未曾改變。那點氣息如此廣博,似可容萬物,那是易筋經。

在這道內力的運轉下,劇痛終於被漸漸壓制。令狐沖雙目緊閉,整個人如同沐浴在一道金色的光線中。

良久,在他重新睜開眼的時候,體內的真氣已經暫時歸於平靜。身上的衣裳濕得就像剛從河中撈起,沾滿了草梗和泥土。

女子已經消失,如同他面前曾經出現過的無數幻影一樣。如果這個時候遇到了敵人,只需要一根小指頭就足以讓自己送命吧!令狐沖自嘲地想著。那老和尚的功力果然深厚,只怕不在當年太師叔之下。如果不是自己練了吸星大法,勝負如何還真的不好說。

只是自己雖僥幸取勝,卻拿吸入體內的真氣毫無辦法。那和尚的內力極為詭異,如同一道道細絲,陰冷平滑;與他本身的內力無法相融。如果他稍加催動,更是如同魚兒,在全身各處經脈中游走,將他體內的真氣攪得一團亂。就算是易筋經,也拿它毫無辦法。

危急關頭,全虧他想起先靠易筋經來梳理本身內力的運轉,卻不觸動從老和尚那裏吸取來的真氣,才終於逃過一劫。只是此法實在是兵行險招,就像在懸崖上走鋼絲,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想那些幹嗎?令狐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氣,至少自己終於活下來了。他沒有食言……

休息了片刻,覺得體力有所恢覆,令狐沖找了些柴草生火將衣服烤幹,收拾幹凈後兩指並攏吹了一聲口哨。

一匹神俊的黑馬從遠處奔了過來,他有些費力地翻身上馬,目光卻始終堅定。就算要死,他也要回到那個人身邊。此去洛陽不能夠走官道,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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