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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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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則靈被腦海裏的念頭嚇到了,以前她一直吃藥,從來沒有懷疑過會有漏網之魚,只是上個月盛業琛一整個月沒有回來,她每天只顧著難過把吃藥的事給忘了,她掰著手指算著自己的安全期,越算越心驚。

她賬也顧不得結了,放下購物車就走了。攔了車到了市裏最大的醫院。

這幾年除了給盛業琛拿藥,她幾乎從不進醫院,盛業琛有專門的主治大夫,她沒走過門診,在導醫臺詢問了半天才知道步驟,拿了號到婦產科排隊。婦產科的氛圍不算好,人來人往很是嘈雜,有年輕的少女,有挺著肚子來孕檢的孕婦,有無聊等候玩著手機的準爸爸,有時不時推著病床過往的醫護人員……陸則靈坐在位置上,緊張的捏著掛號單。腦子裏像有一臺高速轉動的馬達,轉的她暈暈的。

給她看病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大夫,她一進來那大夫就慈眉善目的一笑,將她的緊張化解了不少。

詢問了一些基本情況後,那大夫開了個檢查單:“驗個血吧,如果怕不準再照個B超也行。”

陸則靈抓了抓自己的褲子,“要不兩個都開吧。”

那大夫見她如此緊張,呵呵的笑了:“別太緊張了,”她翻回病歷首頁,看了一眼陸則靈自己填寫的資料:“25了,可以要孩子了,要是有了和男朋友好好商量一下,現在奉子成婚的也不少,孩子來的時候爸媽都是這樣,懵的,生下來就好了。”

陸則靈點了點頭,拿了單子去繳費,然後按照指定的樓層去排隊。驗血的結果要一個小時出,她做完就去排B超了。

躺在床上,年輕的女醫生掀起了她的衣服,在她腹部塗了一層黏糊糊的東西,用一個小小的,像筆一樣的東西在她肚子上劃來劃去,她一直很緊張,歪著頭看著屏幕上一晃一晃的灰黑色的紋理影像。

年輕的醫生再三的確認後停在了一處,截成圖,比量了長款直徑後,指著屏幕對陸則靈說:“看到這個黑點了嗎?這是你的孩子,你懷孕了,目前看來孩子很健康。”

陸則靈呆若木雞的盯著屏幕,半天才反應過來,傻乎乎的問:“我懷孕了?不會驗錯了吧?”

那醫生一聽陸則靈這麽質疑她的專業,臉瞬間黑了,聲音也冷淡了許多:“你要是不相信再去驗個血吧。”

陸則靈瞪大了眼睛,趕緊來回擺手:“不是不是,就是有點難以置信。”陸則靈幾乎要喜極而泣,難以自控激動的心情,“真不敢相信我會有孩子,真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水汽朦朧的。

拿了驗血結果和醫生給她的彩超照片,陸則靈傻傻的坐車站的長椅上發呆。

樹影婆娑,遮住了一點難得的陽光,等車的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只有她一直坐在那裏,看著那張彩超照片,看著灰蒙蒙的方塊裏一個小小的黑點,她在心裏暗暗的感嘆,生命真是神奇啊,這個黑點居然是個孩子。

這是她孩子的第一張照片,她和盛業琛的孩子,老天啊,想一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居然是真的,她有孩子了,醫生告訴她這是真的。

她覺得這孩子是老天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是命中註定的,是她人生最幸福的得到,二十五年了,她從來感覺不到自己擁有什麽,直到有了這個孩子。沒有人可以體會這種微妙的感覺,有一個小生命在她的肚子裏,是屬於她的,屬於她和盛業琛的,一個小小的黑點,將她和盛業琛的骨血緊密的聯系在了一起,將她的愛和付出雜糅在了一起,人生最大的滿足感也不過如此。

她摸著自己的肚子,抿著唇笑了,太幸福了,此刻她真想吶喊一番,這感覺還真瘋狂啊。

收好了結果,她就近去了附近的一個商場,她也沒什麽想買的,就是胸臆間被撐得太滿了,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把這個消息告訴盛業琛。

想到盛業琛,陸則靈的笑容僵了一下。

想必他不會要這個孩子吧,想起當初他叫司機給她買藥的情景,還有之後對她說的那些話。

“我勸你最好自己做好防護,我是不會要你生的孩子的,要是有了你自己去打掉吧,也不必和我說了。”

心臟像突然墜入了最深的海底,黑暗而陰冷,後背像被人丟了一塊冰,渾身發涼得顫了一下,連手指都變得冰涼。

她下意識的捂住自己的肚子,心裏有了些盤算。她想,先瞞著吧,等孩子月份大了,奶奶也不可能會同意把孩子拿掉。他不願意和她結婚也沒關系,她也不用他來照顧,她可以照顧好自己,可以照顧好孩子。

她乏善可陳灰敗頹唐的人生終於有了全新的顏色,這是一個新的開始,她那些化不開的愛和偏執,終於有了新的轉移。她該謝謝盛業琛的,雖然他恨她,但是他還是賜給了她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禮物。

大概是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扶手電梯一順就坐去了七樓,等她回過神來,她已經穿行在童裝區了。

童裝區不像女裝區那麽熱鬧,店員們百無聊賴的聊著天,偶爾有客人便一股腦兒圍過來接待,陸則靈對這樣的熱情有些難以適應,這幾年在家待久了,她好像忘了該怎麽和人交流,和店員說了沒幾句就開始自己看自己的。她每摸一件衣服,店員都會熱情的給她講解尺寸和適合寶寶的年紀。

小孩子的衣服款式很多,質地也很柔軟,陸則靈摸在手上,感覺無限的溫暖透過手心傳感到身體裏,心都要跟著融化了。

她沒什麽目的的選著,直到一個大約兩三歲的孩子把她撞了一下。

那一下撞得並不重,但她下意識的扶住了自己的腰,嚇了一大跳。

遠遠追過來的年輕家長一臉慌張,一把逮住自己的孩子:“你怎麽回事啊!怎麽不聽媽媽的話!到處亂跑什麽?”抓住孩子的衣服,她滿含歉意的向陸則靈道歉:“真不好意思,小孩不懂事。”

陸則靈看了一眼被媽媽訓斥後蔫蔫的小豆芽,臉上不覺有了笑容,這孩子真白,蘋果一樣的臉蛋,眼睛像兩顆黑葡萄,頭發細軟的附在頭頂,一個規則的漩渦,真是漂亮極了。她不由自主的蹲下了身,去摸了摸孩子的臉蛋。

“這孩子長得真漂亮。”陸則靈由衷的讚嘆。

“謝謝。”孩子的媽媽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明明只是中等容色,卻讓人有種移不開眼的感覺,她善意的笑著:“孩子長得像爸爸。”

“爸爸想必是個大帥哥。”

年輕的媽媽滿臉幸福,她看了一眼陸則靈:“你們家孩子肯定也漂亮,媽媽這麽漂亮。”

陸則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只希望她健康。”

“一定會的。”

也許是這份幸福感感染了陸則靈,或者是她高興得找不著北了,又或者是她失心瘋又發作了,她忍不住買了好幾件嬰兒可以穿的衣服,黃色和藍色各買了幾件,不管男女都可以穿的那種。小孩的衣服好小,她用手指丈量,不過兩三下就量完了,還是帶腳的,真神奇。

拎著購物袋回家,一路都有點飄飄的,她怎麽都不敢相信老天居然會讓她的人生得到圓滿,太幸福了,都有點不真實了。

匆忙的去醫院檢查,鹽也忘了買,陸則靈用剩下的一點鹽簡單的做了幾個小菜,準備著怕盛業琛回來吃飯,雖然她並不知道他會不會回。她自己則就著家裏的剩飯隨便吃了點。

不知是吃的太雜,還是害喜,她從吃晚飯開始就一直想吐。開了電視轉移註意力還是不管用。

她吐得有點虛脫,虛弱的扶著墻出來的時候,盛業琛正好回來了,她本能的走過去接他的衣服和包。

盛業琛遞了一個保溫盒給她:“奶奶差人送來的。”

“嗯。”陸則靈應著,伸手去接。大概又是奶奶讓人煲得補身的湯,這幾年也吃過不少,只是此刻她胃裏實在難受,整個食道和口腔裏都是一股子胃酸味,聞到湯的香味更是受不了,胃酸又開始激烈上湧。她忍著把所有的東西放在就近的桌子上,轉身去了廁所,又是一番搜腸刮肚的吐。

按下沖水鍵,她虛浮著腳步走了出來,問盛業琛:“吃飯了嗎?給你端飯吧?”

盛業琛坐在沙發上,坐的筆直,室內安靜得出奇,他明明看不見,卻準確的將頭轉向了陸則靈的方向,臉上有憤怒,也有錯愕。

陸則靈以為他心情不好,不敢惹怒他,小心翼翼的問:“吃過了嗎?那洗澡嗎?”

盛業琛臉上明明沒有高興的表情,卻出人意料的笑了笑,那笑容讓陸則靈一陣發冷,他從沙發裏扔出一個購物袋。

色彩繽紛十分童趣的購物袋裏掉出了幾件童裝,灑落在地上。陸則靈只覺腦中“嗡”的一聲,像被人被一記悶棍狠狠的敲了一下。她怎麽這麽笨,怎麽就把東西放在了他每天都會坐的沙發上?

盛業琛冷漠的扯著嘴角,用不屑到輕描淡寫的口吻說:“你懷孕了?”他鄙夷的笑了兩聲:“你想生下來?這個賤種?”

陸則靈臉上像有烈火在焚燒,她真想堵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孩子聽到那些傷人的話,孩子是無辜的,她會好好愛她的,他可以傷害她,侮辱她,可是孩子是無辜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她小聲的說:“她也是你的孩子。”

“不,”盛業琛矢口否認:“她是賤種,不過你可以生下來,我無所謂,反正我也看不見,眼不見為凈。”

眼前的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太讓她意料之外,她根本還沒想好如何招架,只是本能的想為肚子裏還沒出生的孩子辯解兩句,她的聲音有些發抖:“業琛,過去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太愛你了,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傷害你,我只想你能幸福,我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錯的,可是孩子……孩子是無辜的。”

“不!”陸則靈的話刺激了盛業琛最脆弱的神經,他突然歇斯底裏起來:“這不是愛!是占有欲!你變態的占有欲!陸則靈!你真是個自私的瘋子!”他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陸則靈!你什麽時候才肯走!你走吧!我真的不需要你,我告訴你陸則靈,這輩子我最惡心的事就是認識了你!快點走吧!離開我的生活,和這個賤種一起!”說著,他不解恨,又沖著地上踢了幾腳,踢了好幾下才踢中購物袋,裏面的衣服被他踢得到處都是,像抹布一樣扭曲成一團。

這一幕刺激了陸則靈的眼睛。這麽多年盛業琛對她說過那麽多刺傷的話她從來沒有覺得有這麽傷心,她的心痛極了,為肚子的孩子。她一直都知道他不喜歡她,不愛她,這幾年他的冷淡,諷刺,難堪,她承受了那麽多,也醒悟了,只是她卻不知道他的恨是這麽強烈,強烈到連同她的孩子也讓他這麽惡心。

“對不起……”陸則靈的聲音有些哽咽,她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衣角,咬著嘴唇,一絲絲痛的感覺和著血腥湧入她的口腔,她突然感覺不到難受了,只覺得肚子有一點點疼,她心疼的用手附上去,有些淒涼的想,是孩子在抗議了吧?孩子是脆弱的,感受不到愛和善意,也想逃了吧?

盛業琛沒有吃飯就回房了,陸則靈一個人收拾了很久。洗了碗筷,收了桌子,最後才去撿地上那些嬰兒的衣服。有幾件衣服上有盛業琛的拖鞋印,很淺很淺的痕跡,她心疼的撣了又撣,明明已經撣幹凈了,卻還是用力的擦著。都怪她,她每天在家清潔還做的不幹凈,這才讓盛業琛踩上了痕跡,如果她勤快一些就不會有了,都是她的錯。

是她的錯,所以她的孩子還沒來到這個世界上,就註定了要受盡委屈。

她感覺眼前好像有一盆熊熊燃燒的炭火,而她的心臟就在裏面焚燒,一寸一寸的,從鮮紅到灰敗,炙熱的火苗張牙舞爪的吞滅了她最後的一絲希望。

疼,她都快要感覺不到了。

時鐘過了十二點,她算著盛業琛應該睡著了才敢進房,這個時候她不敢近他的身,她怕他太生氣了,會做出傷害孩子的舉動。盛業琛現在就像一顆不定時的炸彈,她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爆炸。

躡手躡腳的爬上床,縮在大床的最角落,她一動不動,只怕吵醒了盛業琛。

盛業琛的呼吸聲平穩而規律,想必已經睡著了。

陸則靈閉著眼睛,眼前像放電影一樣播放著這些年來的一幕一幕,沒有邏輯,沒有順序,想起什麽呈現什麽。盛業琛對著她的表情總是憤怒的,麻木的,冷漠的,他甚至除了冷笑,連嘴角都不曾為她彎過。

她這一生,最美好的記憶,一直都停留在那一夜,他把她認錯成葉清的那一夜。

什麽樣的愛才能讓她這麽痛苦,這麽卑微,她真的不知道。

明明她沒有失明,可她卻常常覺得自己快要想不起盛業琛的樣子,明明離他那麽近,心裏卻總是覺得好像不是他。

以前看小說的時候,張愛玲用一座城池的淪陷成全了白流蘇。

而她呢?

人人都道她偏執,瘋狂,讓她成全葉清和盛業琛。

那誰來成全她呢?

沒有愛,她該靠什麽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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