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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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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2)

帶來了更多的榮耀,而他,雖然是母妃進入宮廷的契機,也是母妃承受了更多磨難的原因。

所以——

“母妃,對素兒的憐愛,對我的冷淡也都是理所當然的吧。”

長日看著自己面前的小主子單薄的背影,眼中閃過黯淡,輕聲道:“小主子,德妃娘娘對您的寄望和對十二皇子的寄望是不一樣的,所以對您的要求不免嚴厲了一些。”

嚴厲了一些?

少年看著那幽幽深闊的海面,微微瞇起了眸子,想起了方才德王妃說的話,他輕聲道:“也許。”

“小主子,您額上的傷似……還在流血,咱們還是快些回宮吧,讓屬下為您處理一下。”長日有些擔心地看著少年額上的傷。

不知道是不是德妃娘娘下手太用力了,直到現在,少主子的傷口似都沒有完全止住血。

少年擡手看了看自己染紅的手指,淡淡地點了點頭。

也許,從今日起,他的手上會開始流淌過無數人的血。

為了這天下,無事不可做,無人——不可殺。

至親也可弒。

皇家,就是如此。

如果,那個人不僅僅是兄弟,不僅僅是姐妹,甚至父皇,如果那個人是你呢?

我的母親?

你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麽?

少年沈默地看著大海,閉上眼,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轉身離開。

……

冰涼的海風,吹起他烏黑的長發。

掠過他挺直的鼻尖,讓他忍不住低低地打了個噴嚏。

“哈秋。”

“陛下,不要坐在窗邊睡著,白塔上海風大,會著涼的。”胡嬤嬤有些抱怨地道,順手拿了一件披風給他披上。

百裏赫雲揉了揉眉心,淡淡地一笑:“讓嬤嬤操心了,只是這夕陽太美,便不小心做了個夢罷了。”

胡嬤嬤一楞,看著他擱在一邊的精致盒子,又看著他微笑道:“陛下,您做了什麽夢?”

百裏赫雲,微微垂下眸子,長而濃密的睫羽遮蓋了他的眸光,淡淡地道:“一些許多年前的舊夢罷了。”

------題外話------

周日~改周日~更完下

番外 風中花 下

風中花落瓣一

“陛下,既已是昨日,又何必再放置於心間,念念難忘?”胡嬤嬤端來暖壺為他倒上一杯熱茶,遞到百裏赫雲手中。

百裏赫雲接過之後,輕輕品了一口,目光微微掠向窗外,靜靜地看了許久,方才淡淡地輕笑:“若此生已老時,許方能將一切盡忘做杯中酒,祭在墓前,了卻身前事罷。”

胡嬤嬤一楞,看著百裏赫雲在天光下略顯的蒼白的容色,心中大痛,眼眶微紅,顫抖的手握緊了手裏的暖壺,卻也笑道:“陛下就是愛說笑,您還年輕著,終歸是有大把的時光來看這天下太平。”

百裏赫雲沒有說什麽,只是淡淡一笑,垂下眸子來,目光落在窗邊的一只精致的琉璃瓶上,裏面插著一只梅——細細的烏桿上斜斜開著幾朵小小的花,上好的軟輕羅做的花瓣薄如蟬翼,仿佛還有露珠的痕跡,邊上兩只嬌嫩的花骨朵,仿佛在海風中輕輕晃動了下,便有淡淡幽幽的香氣會隨風飄來,浸人心脾。

他伸出指尖,輕柔地撫摩過那花瓣,眸子裏多了幾分似笑非笑的深沈之色:“若是,上蒼真還能允我有時光漫長,也許,這天下說不得未必太平了。”

紅顏一笑,堪傾國。

胡嬤嬤看著那梅,一僵,神色間似悲似喜,也不知在想什麽,遲疑著道:“陛下,若是您真的想要她,咱們何不設下陷阱,誘她來此,反正……。”

“嬤嬤,我覺著腹中有些餓了,且去給我端點吃食來罷了。”百裏赫雲忽然柔聲打斷了胡嬤嬤的話,吩咐道。

看著自家主子面上那種淡然神色,胡嬤嬤心中嘆了一口氣,隨後便也不再提起那話題,只點頭笑道:“難得陛下今日胃口好,老奴這就去端點好粥來,今早才得了最新鮮的大瑤柱,熬下了好粥。”

等著胡嬤嬤離開去端粥,一道沈默的身影不知何時卻出現在了百裏赫雲身後,看著百裏赫雲道:“陛下,胡嬤嬤說的沒有錯,您是西狄的帝王,想要一個女子,有什麽問題,而那人現在在咱們手上,您如果願意,完全可以做到讓她成為您的人,甚至……。”

“甚至生下我的繼承人,是麽?”百裏赫雲漫不經心地將那些放在窗臺邊晾曬的碎貝殼鐲子慢慢地撿入盒子裏:“然後再讓那個孩子成為下一個不得母親寵愛的孩子?讓他在宮中朝裏掙紮,手中染過無數的血腥,卻發現原來得到的,也許從來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長日看著他的背影散發出少見的冰冷莫測氣息,便不敢再言,沈默下去。

所有人都說陛下是穩重而溫和的人,但是卻覺得陛下比誰都冷酷,尤其是在對待他自己上,克制、容忍、理智到冷酷。

百裏赫雲卻沒有再多說,只是轉了個話題道:“是了,海冥王明日就要回航,你們準備得怎麽樣了?”

長日遲疑了一會,輕聲道:“回陛下,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只是……珍珠郡主,領著人去了輕車巷。”

“輕車巷?是海冥王船要停靠的碼頭,她要去接皇叔?”百裏赫雲一頓,挑眉問。

“是,郡主說她要去接海冥王,而且她還要直接出海去接,順便在雲岸登陸,去雲岸海神廟為西狄祈福。”長日微微顰眉,頓了頓又道:“老王爺攔不住她。”

百裏赫雲聞言,眸中閃過幽幽銳色,隨後卻輕笑了起來,懶洋洋地靠在身後的軟墊上:“那丫頭,素來是個任性的,與素兒不相上下,只聽我那皇叔和母後的話,老王爺雖然是她父親,卻一貫寵著的,珍珠會怕他才是怪事兒,既然她想去接王叔就接罷了。”

“這……。”長日遲疑道:“但是太後娘娘和十二皇子那裏,怕是不好交代。”

畢竟誰都知道,太後娘娘有意將珍珠郡主嫁給十二皇子,如今,珍珠郡主分明卻是對海冥王用上心了。

“就這麽著罷,母後的事兒多一點……。”百裏赫雲微微闔上眸子,勾了勾唇角:“便也沒那麽多精力插手她不該插手的事兒了。”

“是。”長日點頭。

他是知道陛下打算把珍珠嫁給海冥王的,以鞏固海冥王的忠心,但是太後娘娘一向在涉及到素兒皇子的事兒時,就有些不太講道理。

何況,太後娘娘是絕對要扶持素兒皇子的,自然不允許珍珠郡主嫁給海冥王這麽一個……來歷不明,不得她控制的王爺。

“是了,北國那邊,有些日子沒有消息了。”百裏赫雲看著自己手中精致的梅花,忽然道。

長日想了想,才道:“那是因為那邊傳來消息,千歲王妃最近上秋山祈福去了,寧王暫領全部政務,沒有太多消息。”

“寧王暫領政務,秋山祈福?”百裏赫雲忽然停住把玩梅花的動作,迅速地抓住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

“是。”長日恭敬地道。

百裏赫雲瞇起眸子轉向遼闊的海面,看著遠處波光粼粼,沈思了起來。

一刻鐘之後,他忽然道:“去,加強所有與天朝關口的戒嚴監視,但是一切都要暗中進行,留意一切異常人士,並且派人跟蹤監視,若是有女子……不……看著似陌生的年輕並且略紮眼的男子,都要仔細篩查。”

長日一楞:“您這是……。”

百裏赫雲拿起手中的梅花,輕嗅了一下,似笑非笑地道:“也許,我很快就能再見到那朵北國的的梅了。”

終於等不下去了麽?

長日忽然若有所悟,不由一驚:“您是說千歲王妃她會潛伏進西狄,但是咱們正在準備海冥王的婚事……。”

百裏赫雲垂下眸子,微微彎起唇角:“誰知道呢,那朵梅,說不得就是成了精兒的,若不然,怎麽總在這節骨眼上要來。”

海面的波瀾重疊,細碎的陽光從層層疊疊的雲霧中落下來,在海面上落下無數的碎金,讓海面上籠了一層淺淺的金色霧氣。

也讓百裏赫雲的心情,莫名地鍍上一層愉悅的金色。

他的手輕輕地擱在左胸。

多久都沒有這種愉悅與期待的心情了。

從那日,梅林別過她之後,擡手掠過她的鬢邊,留下暗香一抹。

這顆心便一直都沈寂著,直到今日。

不過,這可不是什麽太妙的事情,尤其是對他而言。

百裏赫雲自嘲地彎起弧度優美的唇角。

因為,那朵梅。

雖然散發著迷惑人心的芬芳,卻……並不是為他。

……

落瓣之二

“父皇,那是誰?”

他茫然的看著那一幅巨大的等人身高的畫卷懸掛在那無人能進入的閣樓間,畫上的女子,已不能用言語形容,美得如天地間最燦爛鮮嫩的朝露,又或者海市蜃樓間的那一抹燦爛雲霞或者飄渺霧氣。

高大的男子背對著他,伸手,靜靜地撫摩過畫卷,畫卷的角落翻卷起來,顯示出他時常撫摩這幅畫卷,許久才淡淡地道:“是劫數,一生不能度的劫,若有一日,你遇到這樣的女子,便會明白,若有可能,或者殺了她,你會成為一個最好的帝王。”

他有些懵懂地看著那幅畫卷,看著父皇的背影,在那一瞬間,仿佛瞬間就蒼老了,一身的滄桑。

多年之後,他才知道那畫裏的絕世美人竟是父皇的小姑姑。

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無法言述的秘密與無可奈何的苦澀,即使那個人是帝王。

只是當年的自己彼時尚且不明白,直到多年後,在北國的漫天大雪中,他靜靜地坐在小爐的前,看著對面的少女,面容被爐裏的火光印照出淡淡的飛霞,一雙明媚靈動的眸子在火光中閃耀著嫵媚卻又不可捉摸的光芒,一身黃衫,宛如搖曳風雪中的枝頭梅。

那是和南國明媚嬌艷陽光下的大麗花全然不同的美,只在雪中才能詮釋的美。

他忽覺在大雪紛飛的冰涼之中,想起當年父皇的那句話。

他微微瞇起眸子,忍不住唇角微微翹起,陡然明白,原來,如此。

離開炎熱的南國,來到寒涼的北國。

不光是解開年少時候對先祖們對北國執念的疑惑,也遇到了在自己短暫而蒼茫的生命中的劫。

是劫,也是此生的**。

這樣,極好。

……

百裏赫雲垂下眸子,微微地揚起唇角。

只是,不知離別時候,送他梅花的那少女如今會變成什麽模樣,在他將那個男人從她身邊強行剝離之後。

雖然,費了不少功夫,設下的這個陷阱將那個世間最危險的男人困住,也將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

但是除了能完成自己的計劃之外,他也很期待能看見她的樣子。

可會因此難過,痛苦,可會恨他?

不是沒有想過,若是不能得到那朵梅的情,便讓她恨自己,也不錯。

世間不過兩種情感最讓人銘記。

一個是愛,一個是恨。

……

她進來的時候,依舊數年的前的模樣,容顏雋美,只是眉目之間那種輕美的靈動,卻已化作當一種長年居於上位的從容與不可測的優雅與沈靜。

那種優雅與沈靜,他在母後眉間見過,在父皇的身上見過。

這一刻,在她身上出現。

不可否認,讓她越發的顯出一種沈靜幽廣的美來,越發的不可琢磨,仿佛海中名貴的金珠,在貝殼中經歷了無數的風浪與磨礪,光華四射,芳華耀目。

只是這一刻,不知為何,他會覺得有些心疼。

就像知道,她為那個男人生孩子時候在生死關上的掙紮。

那是他帶給她的荊棘和劫難。

正如沙礫給柔軟的貝帶來的切膚之痛。

所以,即使送去無數的秘藥,也無法全然緩解自己心中的那些隱隱的歉意和痛。

如今看她安好,他卻心中滋味雜陳。

她擡眼,微微一笑:“陛下,許久不見,時日可好?”

他看她,輕笑:“還好。”

她譏誚地輕哂了一聲:“呵,蒼天無眼……。”

他如何不明白,她是譏諷蒼天無眼,尚未收了他罷了。

她依舊是牙尖嘴利的神情,有一種熟悉的天真直白。

雖然,她從不是天真女子,但是那種神情,讓他忍不住唇角上揚,像是多年前,看見她坐在紅泥小爐前,眸光流動的靈動模樣。

所以,後來,看著殿內為珍珠和那個男人準備下的大紅嫁衣與精致華美的首飾時,他忽然心中有莫名的念頭,不知她一身紅色嫁衣,是何等模樣?

這念頭,如怪異的瘋狂的草,一點點在心底慢慢地瘋長。

執念如火,燒不盡蔓延心底無邊的**。

……

風中花落瓣三

誰記年少縱馬踏山河

畫不盡狼煙夢一場

轉頭處,是非成敗年華盡

……

黑色的煙霧與火舌慢慢地吞沒那一座華美的宮宇時,他正站在白塔上,看著那些煙霧吞噬了曾經給予他骨血與生命的人。

面前一只精致卻已級發舊了的木盒子,裏面是一只同樣精致的破碎的舊手環。

“陛下……。”長日看著那些大火紛飛,輕聲在他身後喚了一聲。

“嗯。”他閉上眼,淡淡地道:“太後大行,下葬之日,便將這只盒子放進太後娘娘的棺木之中罷。”

長日看著他的背影,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還是沒有再說話,只是恭恭敬敬地道了聲:“是。”

他靜靜地立在窗前,看著那火焰照亮了半邊天空,緩緩地疲倦地閉上泛紅的眼。

母親

如你所願

為了江山,無人不可除

九爺番外之上 噩夢

他靜靜地坐在那裏,微微側著修長身子,闔著眸子,夕陽落在他黑鳳翎一般的睫羽上,泛出幽涼的色澤,薄而弧度精致的唇微微抿著,朱丹染在他唇間,在他蒼白的肌膚映襯下,顯出一種極蒙昧而淒艷的艷色。

如緞黑發盤旋著落在地上,流淌出子夜流光一般華麗深沈的光澤。

有些人不必動聲形色,只是坐那裏,便是一道景,一幅不可觸碰的畫。

只因,觸碰的人必死。

連公公遠遠地看著那靜靜坐在華美雕九龍赤金大椅上的人,心中輕嘆了一口氣,隨後款步上前,恭敬地躬身:“千歲爺,時辰到了,果然不出您所料,那一位放出了信息,飛羽鬼衛已經全體往上京折回,只是差了那一位的命令,如今這信鴿,已經被咱們的人攔下。”

百裏青緩緩地睜開眸子,那一瞬間,連公公幾乎以為自己看見無邊無際的詭魅幽獄,他下意識地低下頭,不去看那雙沒有一絲光澤和人氣的漆黑眼瞳,只怕下一刻便會被吸附了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那麽多年了,他始終還是不敢直視主子的眼。

“人呢?”百裏青淡淡地開口。

連公公小心翼翼地道:“回千歲爺,陛下已經被軟禁,那一位按照了您的吩咐,下了獄。”

百裏青垂下眸子,沒有人看得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麽,他只是半闔著眸子,連公公靜靜地在一邊垂著手,仿佛絲毫不覺得累。

一刻鐘之後,他起了身,款步向外而去,連公公楞了楞,隨後立刻跟上。

房內伺候的小太監們皆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

黑暗的、潮濕的司禮監詔獄,從來都彌漫著血腥而腐糜的味道,伴隨著隱隱約約的痛苦呻吟,也許還有無數死去而不得超生的魂魄淒厲卻聽不見的尖利慘叫。

混合成一種叫做絕望的味道。

西涼茉靜靜地坐在唯一一處還算幹凈的牢房裏,她對自己的這個牢房還算是滿意的,因為至少可以看見窗外的月光,白如練,冷如霜。

她伸出手,看著月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將她的指尖印照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白來。

她看著自己的手,輕嘆了一聲。

“怎麽,不喜歡這裏?”

幽涼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西涼茉身形一頓,隨後轉過身來,對著牢外那修長的身影,那麽悄無聲息的出現,宛如來自地獄的魔影,站在那裏的一瞬間,所有的魑魅魍魎皆不敢靠近,只怕被魔影吞噬,魂飛魄散。

西涼茉淡淡一笑:“比起華麗宮樓,錦繡床榻,誰都不會喜歡這裏的,千歲爺總要給我一點適應的時間。”

門被打開,他款步走了進來,整個牢房仿佛在一瞬間就充滿了壓迫感,或者說讓西涼茉瞬間有一種仿佛只要那人站在那裏,便四處皆是華美宮室的錯覺。

百裏去幽暗無邊的眸子看著坐在床上的女子,她一身素白,去了髻脫簪,沒有了平日一身華美端麗的皇後裝束,精致妝容,面前的女子看起來更顯得像一個幽雅少女,而不像一個已經年近三十的女子。

“娘娘可後悔?”百裏青忽然微微彎起唇角。

西涼茉靠著墻,手放在膝蓋上支著臉,有些懶洋洋地轉過臉看著窗外的明月道:“千歲爺,想聽什麽,想聽我很是後悔,當初不曾接受您的召喚,不曾走您給的路,選擇了承乾,所以如今落到這個地步,所以無比的後悔嗎?”

這個男人站在那裏,便有一種讓人無法喘息的感覺,他身上那種過分黑暗的氣息,總能讓人很不舒服。

哪怕是她這樣穿越重生而來,前生手上也沒少染臟血的女子,在這個人的面前,也總覺得對方充滿詭譎的壓迫感。

“但是很遺憾,成王敗寇,當初既然已經走了這條路,便也一頭走到黑了,如今,後悔也沒用,那何必後悔。”西涼茉輕笑,眉宇淡然。

她和他鬥了十幾年,這麽多年下來,仿佛早已經習慣了彼此的存在,哪怕是鬥得最慘烈和血腥的時候,她也可以在對方面前坐下,和這位隨時可以取她性命的千歲爺執棋手談。

“皇後娘娘,總是一個讓本座驚訝的女子,從十幾年前開始就是。”百裏青的聲音忽然仿佛就在耳邊響起。

西涼茉一楞,下意識地轉過臉去,徑自對上那一張幾乎近在咫尺的精致到妖異的面容,對上那雙冰冷幽廣到仿佛會吸食人心的眼。

不知何時,九千歲已經逼到她的面前。

她呼吸一窒,隨後下意識地往後一退,背脊碰上冰冷的墻壁。

“你……。”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前的女子,幽幽地一笑:“怎麽了,娘娘?”

西涼茉垂下眸子淡淡地道:“無事,只是雖然早知千歲爺容姿傾國傾城,往日裏未曾這般靠近,如今身為階下囚,方覺世人誠不欺我。”

他忽然伸出手,西涼茉微微顰眉,下意識地避開他的手。

百裏青忽然彎起唇角,輕笑:“娘娘,您在害怕麽?”

西涼茉沒有說話,因為對方冰涼的指尖已經停在她的額上,然後緩緩地掠過她的額頭,再到鼻尖、最後落在她的唇上。

“娘娘,原本,你我不必走到今日的地步的。”百裏青聲音幽涼如起伏的海潮。

西涼茉心中一悸,隨後擡起眸子看著他,忽然輕笑了起來:“千歲爺,不,師傅,你是不是忘了什麽,當年您對我母親的恨,一直延續到了我的身上,我求過您的,可我得到的是您給我的刀子,您說過若我不想死,便舉刀對你,直到有一日能殺了你,您忘了麽。”

他是她的敵人,卻有意無意地給了她喘息和壯大的機會,讓她有機會,一步步地走到今日的地位。

如今,卻來說她和他之間不必走到這個地步麽?

看著面前女子淡漠的神色,百裏青眸色幽幽地沈了下去。

是的,機會是他給她的,權勢的刀柄也是他給她的,甚至嫁給司承乾,他也是冷眼旁觀地看著的。

看著面前的女子,一步步從少女披荊斬棘走到如今母儀天下,為的就是看她是否會如她那個自私又愚蠢的母親一樣毀了她自己。

他曾經樂見其成。

但是她總是出乎意料,一次次的絕境逢春,一次次地從死局走入活路。

然後和他漸行漸遠。

然後為司承乾懷上孩子,然後……

“然後,從你讓人下藥打了我的孩子之後,你覺得我們除了走到今日的你死我活,還有什麽別的餘地麽?”西涼茉譏誚地勾起唇角。

百裏青看著她在提到那個孩子的時候,眼底裏閃過近乎稱之為恨的光芒,他心中忽然有些不太舒服,他眸色冷了冷:“你愛上他了?本座說過,女人愛上男人的時候,便註定了她不能成大器,這也是你為何坐在這裏的緣故。”

西涼茉看著他,忽然輕笑起來,笑聲空冷:“十五年了,千歲爺,您還不明白麽,從我成為司承乾的側妃,與其他人共享一個夫君那一刻開始,我就不會愛上任何人。”

她在重生的那一刻開始就對自己起誓過,若非能得一心人,便熄了這男歡女愛,柔情蜜意的心,按照自己前世就有的天賦,在權勢這條這條路上一路前行,一路踏上權勢的最頂峰,讓任何人都不能再踐踏她的魂和她的心。

便是敗了,亦無所悔。

她從不是什麽好人,卻也會為自己的命運負責。

只是她原從不曾想過會懷上一個孩子,但是有了,就是她唯一想要真心呵護的存在,卻被面前之人毀了,從此,她便再也不曾喚過面著這人一聲師傅。

百裏青看著面前的淡漠女子,眸光幽暗不明,指尖緩緩地掠過她的臉頰:“娘娘,十五年來,你真從未為任何一個人動過心麽?”

她是他最完美的作品,如何允許她懷上他人的孽種。

想要看著那個柔弱的少女能成長為什麽樣的食人花,享受著她一步步成長中來帶腥風血雨的樂趣,想要被他一手澆灌出來的妖花吞噬,卻又無法容忍別人得到她的那種矛盾的心情,真是教人無所適從啊。

西涼茉神思有一瞬間的恍惚,動心麽……

仿佛許多年前,在被人擁抱著傳授功力的那一刻,看著對方蒼白美麗到妖異的面容,有那麽一瞬間的……迷茫。

許多年前的……迷茫。

她淡漠地閉上眼:“千歲爺,您到底想要說什麽呢,如今我人已經在你手裏,陛下也被你軟禁,您要殺了我,就算飛羽鬼衛萬裏來援,也是無用。”

看著面前的女子不答他的問話,他輕嘆了一聲,神色帶了一絲淡淡的幽焰:“娘娘,若今日是本座淪為階下囚,您可會留本座一條命。”

西涼茉看著他,笑了笑:“您要聽真話,假話。”

百裏青挑眉:“真話。”

西涼茉點點頭,輕描淡寫地道:“不會。”

百裏青聞言,輕笑了起來:“真是直接到讓本座傷心呢。”

情理之中。

西涼茉看著他,忽然輕聲道:“千歲爺,您呢,您可會留我一條命?”

他殺伐果決,她此生和他鬥了那麽多年,才發現彼此從某種程度上說是最相像的人,甚至可以說知己。

百裏青看這她,眸光幽幽,不曾作聲,指尖覆上她的手背,淡淡地嘆息了一聲:“會。”

西涼茉聞言,擡眼看著他冰冷幽涼的眸光,忽然笑了,容色溫然清麗:“千歲爺可否讓我靠著歇一會。”

百裏青看這她,不知在想什麽,隨後點點頭,西涼茉靠在他肩頭,輕笑:“謝謝,師傅,咱們鬥了十五年,不想時光竟如此快,真是有些乏了。”

十五年。

她,真的挺累了。

人世也已走了一遭,夠了。

百裏青靜靜地坐著,看這窗外的月光,月光冰涼落在身邊人兒的臉上,讓她的臉頰看起來有一種近乎透明的白,越發顯得蒼白荏苒。

如果,當初……

他留下了她,是否今日便不必兵戈相向。

只是,此生已老,何曾有過如果。

他撫著身邊女子安靜睡著的臉頰,閉上眼,掩去眼底的疲倦。

連公公走了進來,看這那畫面,如此靜美,目光落在西涼茉身上頓了頓,忽然一驚,遲疑了許久,還是輕聲道:“千歲爺。”

“嗯。”百裏青淡淡地應了一聲。

“皇後娘娘已經仙去。”連公公的輕嘆了一聲,那是烈性女子,早已在入獄之前就已經服下絕命的藥。

百裏青一楞,梭然低頭,才見肩上人兒安靜如水,沈睡的容顏如嬰兒般純潔,他梭然一抖,忽然覺得心中有什麽東西清晰破裂的聲音,宛如大廈將傾,玉山已碎,再不覆重來。

寒刀入骨,竟是痛不可言。

“西涼茉……!”

……

“啊……阿九,你作甚!”

女子低低的痛呼在他耳邊響起,百裏青陡然睜開眸子,瞬間看到面前女子美麗的面容上帶著一臉微愕地看著自己,她的手裏還拿著兩本折子。

“丫頭……你……。”百裏青顰眉地看著面前的女子,有些怔然,隨後目光掠過周圍華美的宮室,認出這是在涑玉宮。

西涼茉看著面前紫衣大美人臉色微發白,額上帶汗的模樣,有些心憐地取了帕子為他擦汗:“阿九,你捏疼我了,可是做了噩夢麽?”

百裏青方才註意到他的手腕正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幾乎掐得她手腕瞬間青了幾枚手印。

他有些恍惚,隨後眸光漸漸幽沈了下來,看著窗外明月,又看著身邊佳人,隨後淡淡地道:“嗯。”

西涼茉從來沒見過他這般恍惚的模樣,調侃道:“什麽噩夢能讓咱們武帝陛下這般害怕?”

這人可從來不曾有過現在這副樣子呢,魂不守舍的,若是讓魅一等人看見只怕要嚇死了。

百裏青看著她,沒有說話,只是忽然伸手將西涼茉攬在懷裏,卻並不曾回答,許久,方才喑啞著嗓音道:“只願你我安好,此夢,永不覆來。”

那是不可去想象的痛,到現在他依舊心有餘悸。

西涼茉一楞,溫柔地把臉靠在他懷裏,攬住他的腰,也不再追問,只輕聲應道:“嗯。”

只願餘生你我安好。

噩夢永不覆來。

番外 之 傾盡天下舊恨兩茫茫

第一夜

刀戟聲共絲竹沙啞

誰帶你看城外廝殺

七重紗衣血濺了白紗

兵臨城下六軍不發

誰知再見已是

生死無話

當時纏過紅線千匝

一念之差為人作嫁

那道傷疤

誰的舊傷疤

還能不動聲色飲茶“陛下,人已經帶到了。”銀甲戰將領著數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將一名掙紮不休的窈窕身影押到坐在涼亭裏靜靜品茗的明黃身影之後,戰將恭敬地拱手。

“放開我,司月明,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混賬,如果不是我父親一手輔佐你,你如何有登上帝位的一天,如今你竟然恩將仇報……混蛋,你放開我!”被人按在地上一身紅色戰袍的美貌女子清艷如薔薇的面容上染了血和扭曲的憤怒,怨恨地瞪著那明黃色的人影。

一身明黃九龍袍的男子聽著背後她的叫罵,卻並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只緩緩站了起來,擺擺手,那戰將遲疑了片刻,讓人松了壓制女子的手,躬身告退/

畢竟這二位的事,沒有人敢,也沒有人能參合。

等著亭子附近再無他人,女子眼底閃過一絲狠色,手悄悄地摸出一把尖利的袖底箭,正準備朝著對方的背後撲上去,卻不想對方忽然淡淡地道:“藍翎,你很想讓藍大元帥,你們藍家的親族、親兵,還有西涼無言及西涼一族一起為你陪葬麽?”

冰冷的話語瞬間擊中女子的心,對方全然預料到她的行動,讓她瞬間渾身顫抖,隨後手中的劍叮當一聲落在地上,她閉上眼,淚如雨下:“司月明,你到底要怎麽樣,到底要……。”

男子轉過身來,陽光落在他堪稱俊美的面容上,宛如鍍上一層冰冷的金,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跪伏在自己面前女子,忽然笑了起來:“不想,翎兒竟然還記得我的小字,你可還記得月明二字還是你給的,千裏月明照人影成雙,你說若我們還能如曾經那般多好。”

他聲音溫柔,宛如情人低語,卻沒有一絲一毫打算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子。

藍翎看著他,淚眼模糊地厲聲尖笑:“哈哈呵呵……司月明,你若是記得從前,就該記得我父親和我為你坐上這個位子,為你開疆守土,為你北抗犬戎赫赫,南擊西狄,如今對他削兵去權也就罷了,竟然命人來攻元帥府,怎麽,飛鳥盡良弓藏,如今這是要抄家滅族,好讓人知道你有多麽狼心狗肺麽!”

女子的憤怒怒罵聲傳開,讓奉命隱在不遠處伺候的一名穿著三品逢洗太監忍不住搖搖頭,這位藍翎殿下,真真是被保護得太好,誰人不知為君者最忌功高震主,哪怕心中知道任何人對他登上帝位立下汗馬功勞,也不會歡喜別人這麽說的,豈非惹人忌憚,如今她卻這麽當著陛下的面喊了出來,看樣子也不是第一次說這些話了,看來她忘了陛下如今早已不是當面寄養她家門下的孱弱少年。

年輕的皇帝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他的眸光,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渾身散發著冷氣,卻只是任由面前的女子在他面前怒罵著,直到她聲嘶力竭。

他方才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將她扯了起來,拉到自己面前,鼻尖對著鼻尖,眼對著眼,輕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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