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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惡上惡 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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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大長公主正準備下樓歸府,忽然聽見走廊另一頭西涼茉隨身的大丫鬟白蕊正將一名身著鵝黃衣裙,裝扮雅致的少女送入一間廂房,白蕊正轉頭喚樓下的小丫頭:“還不去準備香茶點心給縣主的廂房送來,一會子再將那幾籃從新洲采買的胭脂送上來。”

言罷,白蕊便也隨之進入廂房。

大長公主的腳步一頓,身後也傳來西涼茉與另外一個大丫鬟白玉交談的聲音:“什麽,二姐姐來了,不知公主殿下是否已經走了,可別讓她們撞上。”

聽著身後腳步匆匆,大長公主眉間一凝,目光落在隔壁房門大開的那間廂房上,她眉頭一擰,轉身繞進了那間廂房,讓自己的侍女將門關上,隨後她靜靜地坐到了靠近西涼仙廂房的那一邊,果然隱約能聽見那一邊廂房裏對話的聲音。

太平大長公主不顧高貴公主形象,立刻將耳朵靠著那一扇薄薄的墻壁側耳細聽。

那一頭正傳來了西涼仙矜雅而隱含傲氣的聲音:“怎麽,難道就因為公主殿下覺得我們配不上太子殿下,我們便不能參與甄選太子良娣麽?”

西涼茉輕嘆一聲:“太子殿下身份高貴,博學多才,姐姐我雖有郡主封號,卻也自知配不上太子殿下……。”

太平公主在這一頭暗自點頭,對西涼茉的一番話頗為讚同,也生出幾分好感,好歹還是個明白自己斤兩的。

西涼仙在那一頭冷笑:“我看大姐姐是心中已有屬意之人了,不過姐姐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你母族衰微,根本不能襄助殿下,我卻不同,不但貴妃娘娘是我姨母,韓家更是出過數位皇後與皇妃之族,父親從小最疼愛的也是我,所以你最好明兒乖乖地助我一臂之力,否則……哼。”

太平公主冰冷的眼底掠過輕蔑與森寒,西涼仙這賤人勾引皇兄不成,竟想仗著韓婉語那賤人之勢還想登上太子妃之位麽?可笑!

這時,西涼茉又說話了,聲音溫柔地勸慰:“妹妹,你我已經生在富貴之家,何必定要與人爭個高低,以妹妹之姿,便是不入宮,做個一品夫人也是可以的。”

西涼仙很是輕蔑地回道:“你這般姿色才德自不敢攀龍附鳳,我卻不同,至於那位公主殿下,她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自然是看我們這些冰清玉潔的年輕姑娘不順眼的了,我又何必理會她?”

太平大長公主原本是如今陛下最小的妹妹,皇帝登基的時候,她也不過才四歲,比皇帝的太子也不過大了三歲,當今皇帝也並非最初的太子,只是後來太子與前面兄弟皆不中用,先皇又愛重這個兒子,所以才讓他繼承了王位。

當然這是皇帝登基後的官方說法,當年究竟真相如何,已經不再重要,自古以來不過是成王敗寇而已。

皇帝登基後,第一時間將反對自己的兄弟殺了好幾個,又放逐了兩個王爺,廢了三位據說勾結廢王意圖謀反的公主為庶民,所以至今只有當初有從龍之功的寧王與從不參與政事,整日眠花宿柳名聲極差的梁王得以幸免,而皇帝唯一的同胞小妹便成了年齡最長的公主,底下那些更小的公主更是不成威脅了。

按理說皇帝應該很疼愛這位胞妹,太平大長公主初初確實是非常得寵的,但後來西狄來犯,當時的靖國公西涼無言還是鎮邊撫遠將軍,乃是就職於藍大元帥的旗下一員驍勇善戰的大將,雖然與藍大將軍歷經大小二十多場戰役,終於將西狄擋在國境之外,但西狄之盛並不弱於天朝,即刻向天朝提出要皇室嫡女和親與納貢的要求。

一句皇室嫡女斷絕了天朝打算用皇親貴女加封公主和親的打算,而唯一適齡的皇室公主就是年方十五的皇帝親妹,於是皇帝不顧小公主哭鬧,將她封了太平大長公主嫁給了西狄大皇子,奈何十年之後西狄大皇子卻死於皇室內鬥,太平大長公主無子,不肯留在西狄。

而此時,西狄正是內鬥火熱之時,無暇他顧,就同意了天朝的要求,將太平大長公主送回了天朝。

皇帝對這個小妹妹心中有愧,自然對她是萬分呵護,事事都給予最好的,奈何大長公主已經不若曾經活潑純真,總是渾身冰雪似的,冷若冰霜,也不肯依皇帝的要求再覓良人。

太平大長公主犧牲自身換來一段天朝太平,所以雖然她待人高傲冷酷,在朝地位卻是相當超脫,受人尊敬的。

即便紈絝子弟們在背後議論她雖然依舊貌美,但卻是個心如死灰,無人要的老寡婦,當公主面前,卻人人恭謹。

太平大長公主不是不知道,多少有人對自己都有些議論,畢竟一個女子死了丈夫,總不是什麽好聽的事,卻從沒有親耳聽到如此刺心。

如今聽到西涼仙如此言語,頓時勃然大怒。

她面若冰霜,一下子站了起來,眼中閃過森然殺氣,但還是忍耐住了,慢慢坐下來,只是身上散發的冷酷,讓一旁伺候的侍女都不寒而栗。

西涼茉柔婉的聲音裏含了三分怒意:“妹妹,切莫如此妄言,公主若非為我天下蒼生,如何犧牲這年華錦繡去成全男人們的野心,男人們不明白女兒身之痛苦艱難,你身為女兒家,難道不明白麽,聽說彼年公主容貌冠絕京都,與才德出眾的少年太子並稱天朝雙璧,必定有許多才俊想求,卻離家去國三千裏,真真是叫人感嘆唏噓。”

西涼茉一番感嘆,寬慰了隔壁太平大長公主一顆冰冷的心,她略略輕嘆,想不到貞敏無意中竟能體察她的心境。

只是……西涼仙!

太平大長公主金珠面紗下露出一絲冰冷而殘酷的笑容來,輕喃:“冰清玉潔,好一個冰清玉潔的端陽縣主。”

她泠然起身,推門下樓,領著自己的侍女悄然從後門離去。

而太平大長公主所不知的是,就在她離開國色坊大門的那一刻,西涼茉便推門而出,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笑了笑,一旁白蕊領了個面容陌生的少女出來,她赫然穿著西涼仙平日最愛的一身裝扮,她一出來便對著西涼茉福了福身子:“郡主。”

一口矜淡的聲音竟與西涼仙不差半分。

西涼茉看著少女,微微一笑:“憐兒,辛苦了,去樓下章管事那裏領十兩賞銀給小毛頭買點零嘴,再給你娘煎兩幅藥。”

李憐兒很意外這樣身份尊貴的主子竟然能記得清楚身為賤民的自己家中諸事,心頭掠過一陣暖意,感激涕零地深深伏下身子:“憐兒代替娘親、弟弟與哥哥謝過郡主!”

西涼茉自得勢後,讓何嬤嬤掌管了內院的事,但最重要的庫房卻仍舊是白嬤嬤在打理,並且白嬤嬤主要的精力還是放在外頭替她奔走,尋找與培養可靠辦事之人,同時西涼茉吩咐她特別留意一些身世淒涼,卻本心醇厚,又有一技之長的人。

白嬤嬤乃縹緲真人身邊的婢女,年輕時候混跡江湖多年,自然也深谙雞鳴狗盜之輩,總堪大用之日的道理。

這李憐兒一家原本是走江湖賣藝的雜耍班子裏的重要成員,兄妹三人最擅長做皮影戲和雜耍,靠著這個奉養自己多病的母親。

李憐兒兄妹三人雖然相貌普通,但是他們的母親原本卻是秀才女兒,又長了一張好容貌,雖然已經是半老徐娘,日子辛苦,但卻難得的並沒有被艱苦的日子磨損得太厲害,反而風韻猶存,那日竟然被京城街頭的地痞看上,強要搶走去侮辱。

那班主眼看著爭搶打將起來,竟然帶著人跑了。

兄妹三人哪裏抵擋得過那與地保勾結了的地頭蛇,兄弟倆都被打了一頓,就是憐兒都要被那地痞搶走。

白嬤嬤手下的人早已註意這個表演手法精妙的兄妹三人許久,見此豈有不救之理,當即稟報了白嬤嬤,救下了這一家子,在西涼茉的指示下放到自己的莊子裏養了起來,又讓大夫治好了他們兄弟的傷。

三兄妹各有所長,卻從此對西涼茉感激涕零,願意賣身於她,為她所用。

這不,最擅長口技的李憐兒,如今就派上了大用場。

西涼茉看著李憐兒千恩萬謝地遠去,輕嘆,有人善良而淳樸,只一點點恩惠便能得到對方以身相報;奈何有人身在朱門大戶,錦衣玉食,卻總不滿足,想要踩著別人上位,得到更多的尊榮,卻不知貪心太過遲早斷送自己一世榮華。

西涼茉看著漸漸落下的夕陽,秋風蕭瑟卷起片片枯葉,她攏了攏繡著錦繡纏枝蓮花的披風,淡淡地道:“我們回吧,明兒還要進宮呢。”

主仆四人打道回府自不提。

且說,這碧瓦紅墻之間,宮禁森森之內。

深秋之時,除了禦花園外,惟有東宮此處是秋菊放置最多之處,各色秋菊爭奇鬥艷,還有不少小太監正在大太監的吆喝下不停地從板車上搬動新的艷麗秋菊與一些早開的梅花下來,布置在各處。

一道明黃俊挺的身影正立在東宮藏書閣之上冷漠地看著遍地忙碌的人影“

”太子爺,皇後娘娘對這一次的甄選可真是上心呢,爺今後可又有得忙了。“小覃子在一邊打趣道。

太子冷冷地睨了小覃子一眼,轉身就走。

小覃子苦笑,趕緊去追:”二爺,二爺,等等小覃子,小覃子嘴賤,自個掌嘴可好?“

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司承乾便早早地被立為了太子,皇後所出之子能活到現在的,也不過這麽一個,但皇後並不因此而寵溺於司承乾,一直都對他要求極為嚴格,所以造就他冰冷淡漠的性格,從來不曾聽說他專寵哪一位妃子。

哪怕是對同床共枕的太子正妃,也不過是謹守夫妻之本份。

這讓連著失去了兩個孩子又壞了身體的太子妃又喜又悲,喜的是她不曾失去太子的寵愛,悲的是,太子從來未曾寵愛任何人,他言行之間極為謹守禮教,堪稱典範。

這樣的典範,雖然無可挑剔,卻少了人間煙火氣息。

”太子爺,明日就是您的甄選的日子了,您真的不再聽聽甄選使的說法麽,這一次說不得真能選個溫柔和善的女子豈。“小覃子追上了司承乾,抹了把汗,還是硬著頭皮道。

”選誰都沒有區別,不論怎樣的女子,進得這宮闈,總會變成一個樣子。“司承乾冷淡地道,他對於選擇誰做自己的良娣都沒有任何興趣,何況……

”母後不是已經內定了人麽。“司承乾嘲弄地勾起薄唇,冰冷俊酷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

小覃子啞然,確實,那日他們去西涼世家的時候就已經在梅林裏見過了那兩位西涼家的小姐,不管是西涼本家的嫡長女,還是那位看似溫柔的貞敏郡主都不是好相與的主,不管她們誰再入主東宮,東宮都不會太平,偏偏皇後娘娘卻道這樣的女子才能護得住自己和孩子。

司承乾俊酷線條分明的臉上滿是冷漠嘲諷地道:”女人都是貪婪而自私的東西,不管誰能得到良娣之位,若她們不曾惹出大事,本太子都不會理會,若是再有那些不安分的……哼!“他並不介意再處置掉幾個沒用的女人。

司承乾冷漠地看著那些爭奇鬥艷的遍地鮮艷秋菊,寬袖一揮,霎那間,美麗的秋菊便被吹折得花瓣淩亂,紛紛落地。

……

這日一早,西涼茉起身的時候,白玉早已為她準備下了一身淡粉色繡吉祥雲紋的半臂,白色寬袖鮫珠紗的上裳,再搭了一條艷麗的百蝶穿花百褶石榴裙與淺黃披錦。

西涼茉穿好後再讓白玉為她挽了雙環髻,戴上那套百裏青命人送來的紅珊瑚的頭面。

白玉有些不死心地嘟噥道:”郡主,這一身雖是艷麗,可是卻將小姐的美貌壓了下去呢,這珊瑚頭飾如此精美,應當配素色衣衫方才顯出它的妙處,郡主咱們換一套可好?“

西涼茉容貌屬於柔美類型,穿一些淡粉、淡藍、淡紫色,顏色淺淡的衣衫便能將她的容貌嬌柔婉約,清新如晨曦的氣質襯托出來,若是這一身濃墨重彩,卻生生將她的美麗給打了個三分折扣,這讓擁有一雙搭配妝點巧手的白玉怎麽忍得住。

西涼茉卻很滿意這一身看著喜氣其實流於尋常的搭配,她笑笑,邊給自己戴上一只明珠耳鐺邊道:”好了,何必計較這些呢,你家郡主就是不想去與那一群女人爭一個男人,才如此裝扮,怎麽,你想陪著我進宮,一輩子不嫁人,還是也想嫁給太子,以後也好混個娘娘做做?“

白玉一聽,慌忙搖頭,嗤道:”得了,郡主,您就愛擠兌人,還娘娘呢,一個不妙,活不活得到太子登基都是另外一說,白玉可沒那富貴命。“

白蕊端了早點進來,正巧聽了白玉的話,笑瞇瞇地道:”那是,咱們白玉可是要嫁人的,哪裏能進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去當老姑娘呢!“

白玉頓時羞惱起來,跑過去掐白蕊:”你這小蹄子,嘴上就沒個把門的,日日裏胡諏!“

西涼茉看著兩個丫頭笑鬧,不由也低笑出聲,眼裏閃過讚許,她身邊的丫頭,就必須在榮華富貴面前依舊保持清醒的頭腦,才能活得長久。

到底白玉是個性子沈穩的,也不多鬧,一會子就過來伺候西涼茉用膳,西涼茉正用著紫米粥,外頭就傳來二等丫頭白霜的聲音:”稟報郡主,二夫人與縣主來了。“

西涼茉一頓,挑了下眉,淡淡道:”請吧,奉茶。“

白蕊和白玉頓時進入了十二萬分的戒備狀態,或者說蓮齋的人都呈現了十二萬分戒備的狀態。

畢竟上次西涼仙一出現,就給蓮齋的人帶來了一場災難。

蓮齋的下人們雖然面容恭謹,但目光極為警惕而厭惡地盯著她們。

西涼茉用銀子安撫了所有被西涼仙責打的下人,自掏腰包給他們每個人的月銀裏都漲了一兩銀子,並態度親切地親自去慰問,對比西涼仙那高高在上冷血無情的態度,西涼茉徹底地贏得了原本還有些仿徨的下人們的心,蓮齋在此難後,反而空前地團結起來。

倒是不少其他院子裏的人看到蓮齋雖然在何嬤嬤手下管理非常嚴格,賞罰嚴明,但主子從來不拿下人出氣,而且待遇都比別處高上一節,紛紛削尖了腦袋想擠入蓮齋來。

韓氏和西涼仙看著蓮齋的下人們那副模樣,卻偏偏如今有求於他們的主子,只得按捺下心中一口不悅之氣,匆匆過了白玉橋,進了蓮齋正院子。

西涼茉甚至沒有站起來迎接她們,只是放下手上的勺子,慢條斯理地對著她們兩人笑笑:”二娘,二妹妹,真是稀客,今兒怎什麽風把兩吹就到蓮齋來?“

韓氏睨著西涼茉桌子上那些精致的揚州小卷、玫瑰金絲糕、綠玉椰子卷、韭菜水晶蝦仁小盒子、上好的血燕燕窩,不由眼裏生出嫉妒不滿的神色來。

她陰陽怪氣地道:”茉姐兒,你一個人用得了這麽多早點麽,聽說最近蓮齋可開銷不少。“

這些點心之精致,必定不是大廚房做的,這賤蹄子倒是會享受,找了這樣高明的廚子來。

西涼茉淡淡地道:”茉兒記得上次去宣閣給二娘請安,二娘那裏的點心也不少,當然二娘是長輩多享用一點也是有的,蓮齋的嚼用如今除了我的月銀,大都是國色樓的進項,也未曾超越郡主規制。“

韓氏被西涼茉一句話噎得氣不順,臉色愈發難看起來,還想說什麽,卻被西涼仙拉了一下,她方才忍住了。

西涼仙在西涼茉面前坐下來,打量起了西涼茉一身的裝扮後,眼底閃過一絲不屑,臉色卻帶著優雅親切的笑:”大姐姐自管用餐,妹妹等著就是,反正入宮時辰還早。“

西涼茉自然是將她眼底那一絲不屑收在眼底,倒也不以為意地也打量起了西涼仙,她今日沒有如以往那般高挽雲鬢,而是梳了個十字髻,兩綹烏發編程鞭子順著臉頰下來挽成兩個環,束在腦後,果然戴了百裏青給的那一套翡翠頭面,細細的翡翠玉珠順著她的臉頰垂落到肩膀上,三朵精致的翡翠雕成的綠蓮花正正安在發髻間,晶瑩剔透,並無其他太多裝飾,卻越發的凸顯出一種沈靜之美。

她一身淺白漸染綠的翡翠荷葉宮裝,腰束金線繡緞,盈盈一握襯出婀娜身段,裙角墜著一片片細碎水晶珠綴出的粉色荷花,外披一層白色輕紗,眉心一點翠玉墜子,雅致嬌貴又沈靜從容,端莊間,卻見一分清水出芙蓉的嬌柔。

西涼茉似笑非笑地道:”二妹妹果然好顏色,真是讓人心折,姐姐自愧不如。“

西涼仙和韓氏眼底都閃過一絲得意之色,西涼仙卻矜持謙遜地道:”姐姐才是富貴榮華,艷色無雙。“|

白玉眼裏閃過一絲怒色,卻還是忍住了。

這是在譏諷自己一身艷俗吧?西涼茉卻絲毫不以為意,西涼仙母女這是怕自己悄悄走了,所以一大早來盯著自己的,她也不去理會她們,只自顧自慢悠悠地用完了早點,磨磨蹭蹭地直到兩人眼露焦急,她才起身慢騰騰地道:”好了,時辰不早,咱們走吧。“

韓氏母女這才放下了心,立刻急不可耐地起身跟著西涼茉出了屋子。

外頭的車子早就套好了,三人分坐兩輛馬車一路往皇城東宮而去。

進宮的時候,門口的查驗身份的太監擋住了西涼仙的去路,雖然客氣卻很是堅定地道:”此次進宮名單沒有端陽縣主的名字,縣主請回。“

其他人家的小姐也都在等著驗明身份,不由都看著西涼仙竊竊私語起來,眼裏帶著詭秘的嘲笑和異樣,誰都知道西涼仙在上次賞荷宮宴上驚駕被皇上厭棄,如今竟然有臉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來參加太子良娣的甄選,不可謂不厚臉皮呢。

西涼仙曾是京城第一才女,詩詞歌賦無所不通,一手簪花小楷連皇帝都讚譽,如今卻落得這樣的下場,她心中又羞又怒,卻不能如何,只能死死抓住自己的手卷,又不自覺地去摸自己那條瘸了的腿,生怕人家看了出來,臉上卻一派故作鎮定,目光卻焦灼地盯著西涼茉。

西涼茉看著她窘迫之象畢現,方才悠悠上前笑道:”公公,家妹並非來參加太子宮宴,而是來探望貴妃娘娘的。“

此言一出,那公公有些猶豫,身後的小姐們卻都面露不屑,若是來探望貴妃,又何必選擇這個時辰入宮,還是走的這扇門,這裏分明是通往東宮之路!

西涼茉身邊的何嬤嬤上前一步,低聲與那公公說了些什麽,那公公立刻面露驚詫與恭敬之色,立刻發了簪花腰牌給西涼茉與西涼仙,恭恭敬敬地讓開了路:”兩位小姐請。“

西涼仙一喜,立刻拽著腰牌,仿佛拽住救命的稻草一般,昂頭挺胸地進了宮門,根本不去理會身後傳來的其他人的議論紛紛。

”真是厚臉皮。“

”就是,竟還妄自稱京城第一才女。“

西涼仙之拽著腰牌,眼底閃過一絲陰狠,等她當上了太子良娣,再成為太子妃,看誰還敢如此議論於她!

到時候定要將這些賤人都處置了!

西涼茉看著她的神色,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什麽也沒說,自款步進了東宮。

賈島《送董正字常州覲省》詩曰:”春來懽侍阻,正字在東宮。“

東宮,正是天下未來之主的居所,但並不是每一個居住在東宮的人都能登上那個位子。

一樣要披荊斬棘,滿手血腥,若是坐不穩,隨時都有被廢黜的可能。

但今朝的東宮,卻地位穩固,皇後娘家雖非掌兵之大將,其兄如今卻為朝中以清廉博學機敏聞名的右丞相陸離之,而太子文德武功都頗有所成,其成年的兄弟並不多,只得一個三皇子和六皇子,他們的母親身份都是微賤的宮人出身,不能與皇後相比。

諸如賢、德、貴三妃卻都只出了公主,所以東宮太子即位,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太子身邊的位子,幾乎是所有家有貴女的人家打破頭都要搶的。

西涼茉得皇後青眼的消息流傳出去之後,她一進來,就感覺到了更多的‘熱情關註’的目光。

那群原本在賞荷宴上還對她不屑一顧的貴族小姐們都七嘴八舌地圍了過來,仿佛極為親熱的模樣,西涼茉也並不擺出高高在上的樣子,只悠然與她們說笑,不卑不亢。

倒也博得不少人對她的改觀,這位靖國公家的郡主傳聞頗多,一開始是禦史夫人讚她的賢孝,到後來的形容粗鄙,無人教養,詩書不通,再到賞荷宴上畫皮絕技一鳴驚人,以身救駕而獲冊封。

她就像謹慎禮教的貴族小姐間的一個傳奇,其名下產業國色坊更是各家小姐們最時興的去處,除了各色沒見過的精美香粉,還不定期舉辦一些閨間雅會,教授如何護膚養顏之類的技巧,京城貴女們都漸漸以得到這雅會請帖為傲。

如今聽說皇後娘娘對她親眼有加,自然更是對這位靖國公家的貞敏郡主熱情萬分。

反而曾經的天之嬌女——西涼仙卻被冷落在了一旁,只嫉恨地瞪著西涼茉。

不一會,太監悠悠尖利的嗓音響起:”皇後娘娘駕到,太子駕到,太平大長公主駕到!“

伴隨著宮中這幾位一人下萬人之上鑾駕儀仗到來,眾女們都優雅下拜山呼:”皇後娘娘萬福、太子殿下萬福、公主殿下萬福。“

皇後醇厚溫柔的聲音在眾人頭上響起:”平身吧,今日是請各位貴女到東宮賞菊,不必如此拘謹。“

眾女再次下拜,謝過貴人的恩德,方才起身。

這一次,皇後並沒有如尋常賞荷宴那樣讓眾女依次獻藝,畢竟上一次賞荷宴沒有過多久,這些小姐們的拿手才藝,她早已經讓身邊的宮人記載了下來。

所以,她只讓眾女依舊如游園賞花一般地在東宮遍賞各色秋菊和最早開放的一批梅花,然後招來太子並著幾個同齡的堂兄弟到自己面前來。

”太子,今日難得東宮如此熱鬧,你也輟朝一日,既然得閑,便與兄弟們一同下去賞花賦詩,權當散心就是。皇後娘娘露出溫醇笑容對著太子和幾個郡王、小王爺道。

眾人都心知肚明這是什麽意思,便向皇後恭敬行禮後,退下了。

眾家貴女沒想到皇後娘娘如此安排,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但有那機靈的便立刻迎向了太子與眾小王,有那認識的,便嬌嬌羞羞的搭起話來。

這群小王爺們也知道皇後的本意除了為太子選妃,還有為他們選人的意思,自然樂得應承,做出風度翩翩的模樣,請小姐們去看菊賞梅,吟詩作對,大獻殷勤。

既然有了那開頭的,博得這群天之驕子的青睞,自然有那心中不甘的人放棄了少女的羞澀也跟了上去,畢竟太子良娣也就是一個位子,孺子也是兩個位子而已,若是不成,哪怕能得個王爺側妃、甚至王爺正妃之位也是好的。

尤其是這裏頭除了太子爺,還有京城第一佳公子——德小王爺司流風。

當初與靖國公家的定親小宴因著那位美艷的四小姐西涼丹生了重病,便推遲了,流言紛紛,多少人都說西涼丹是惡疾,德王府回了這樁親事雖然有些不地道卻也是說得過去的。

畢竟七出休妻之罪裏就有——惡疾。

所以,這位小王爺也成了除了太子爺司承乾之外最受名媛佳麗們親睞的對象。

司承乾冷漠地看著圍繞在自己和那些堂兄弟間的溫香軟玉的小姐們,他眼底掠過一絲不耐與厭惡,只靜靜地坐在梅花樹下飲酒,懶得去搭理她們,反正他的母親——皇後已經正在觀察和選擇合適他的女子了。

皇後娘娘靜靜地含笑坐在上首之上看著那些姑娘們圍繞著她的兒子與那些子侄們,或者說笑,或者嬌羞的吟詩作對,談天論地。她仿佛極為滿意似的在與身邊伺候的姑姑交談。

只有她們身邊伺候的宮人卻是知道皇後娘娘正在做什麽。

“將那些得意忘形的、不自重地纏在太子爺身邊又行止狐媚的、陷害他人都給本宮記下,剔除……。”

皇後娘娘想了想又補充:“是了,還有那行止畏縮的,舉止小氣的,也給本宮記下,剔除!”

她身後正在寫著什麽的南宮姑姑不由筆鋒一頓,輕聲道:“娘娘,若是如此,便沒有幾人了。”

皇後接過貼身宮女遞來的香山雲露茶,皇後淡淡地道:“太子身邊不需要太多女子,只需要有用的女子就夠了。”

南宮姑姑點頭稱是,隨即又有些猶豫地道:“娘娘,您看,在白梅花樹下前面與德小王爺交談的小姐,似乎正是靖國公家的貞敏郡主呢……。”

她並不想下什麽結論,畢竟那位郡主是娘娘屬意的人選。

皇後聞言,擡眸向梅花樹下看去,不由一怔,隨後微微皺起了眉。

是的,西涼茉正站在梅花樹下與司流風交談著,雖然看起來他們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麽,但西涼茉臉上帶著的淡淡笑容,在皇後的眼裏卻異常的刺眼。

她忽然想起南宮姑姑獻上各家小姐的資料裏面有記著那麽一筆,德小王爺曾有意向靖國公也聘下大小姐,靖國公卻回絕了。

畢竟沒有靖國公家還不需要拿兩個女兒去與朝政上只是清流一派卻沒有太多實權的德王府聯姻,但如今西涼丹名聲已毀,這件事就很那說了……

陸皇後不由嘆了一口氣,而這時身邊坐著的一直沒有出聲的太平大長公主卻忽然冷冷地說話了。

“嫂嫂,你不覺得貞敏與流風很般配麽?”

陸皇後頓了頓,以為太平大長公主並不知道自己原本屬意西涼茉為太子良娣,便還是溫和地道:“本宮原也覺得這位貞敏郡主性子溫婉,素有賢孝之名,又頗有大家風範,是想指給太子做個良娣的。”

太平大長公主卻捧著杯子冷嗤一聲:“怎麽,難道是個好的,就一定尚了太子麽,是了,本宮怎麽忘了,這天下間好的東西都是皇家的,而皇家之人也最愛罔他人顧意願拆散鴛鴦愛侶。”

皇後臉色變了變,卻壓著怒氣,不與大長公主爭執。

陛下這位親妹妹,自從被迫送去和親後,回來便是如此尖刻模樣,只是之前曾有傳聞她出嫁和親之前就心有所屬,所以不願出嫁,如今看來倒是真的。

只是……

陸皇後看向西涼茉的眼神,還是起了一絲疑心,若是心有他人,再好的資質,不能一心一意的輔佐太子,都是枉費。

她不由嘆了一口氣,對之前的選擇猶豫了起來,想著要不要召貞敏郡主前來一敘,畢竟自己還沒有好好地看過這個丫頭的模樣,那日遠遠地看著只覺得是個好的。

西涼茉遠遠地敏感地發現了皇後的目光,她心中一松,知道自己的第一個目的已經達到了,不由自主地咬著菱唇彎起了一絲狡黠的笑容來。

比起一個聰敏,卻心不在太子身上的兒媳,加上太平公主很有可能的暗地裏推波助瀾,皇後娘娘應該知道怎麽選擇才是。

而這一絲狡黠的笑容,頓時讓她今日平庸的妝容一下子變得生動靈巧起來,與平常溫婉雅致甚至談佛時的空靈不同的精靈的氣韻,頓時讓司流風眼底瞬間閃過一絲驚艷。

忽然想起今日,她是來甄選太子良娣的,心裏某個角落忽然就是一抽,有一種隱約的不快。

後來,他才明白,那種情緒叫做——嫉妒!

而此時,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唇角那一抹笑。

忽然間,皇後娘娘的附近卻似傳來了悠悠的琴聲,琴聲並不高揚,若有似無,卻極為動聽,宛如流水清風,竟然在這鶯歌燕語之間有一種別致清雅的味道,滌蕩了一股子清新的氣韻出來。

只顧著討好太子與一眾王子們的貴女們大多數都沒有註意到,但皇後卻是註意到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那個角落看去。

當然,西涼茉一直在留心著某人,當然也不會放過這點滴異動,立刻作出摘梅而嗅聞的模樣,換了個位置,不動聲色地也看向那個角落。

萬從各色秋菊間,有一身淺白漸染綠的翡翠荷葉宮裝少女靜靜地撫琴,目光沈靜如水,她穿著並不艷麗,卻極為雅致,每身上的首飾不多,卻件件都是頂級之物,發間翡翠珠如顆顆碧綠玉水珠子落在臉頰邊,清麗端雅,靜美非常。

皇後眼底閃過一絲讚色,低聲問南宮姑姑:“這一位是哪家貴女?”

南宮姑姑一看,有些猶豫地道:“娘娘,您怎麽不認得了,那是端陽縣主西涼仙,是韓貴妃的親侄女兒,原本是定了要進宮選妃的,只是上次賞荷宴的時候驚了駕……。”

皇後頓時記起來了,眼底不由閃過一絲厭惡之色,但凡有可能傷害到皇帝,她都不喜。

只是……

皇後看著西涼仙,沈默了一會子,卻忽然道:“等會召她上前來給本宮看看。”

南宮姑姑一楞,隨即點頭稱是。

而一旁的太平大長公主已經死死地捏住了茶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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