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四五章 四五白

關燈
符與冰耳邊有些暈眩。

本來只是跟在趙戈身後亦步亦趨, 看著她不熟悉地哄孩童,沒想到竟然說到了他身上。

‘其他都可以,只有他不行。’

一聽這話, 他的手立馬就攥緊了趙戈的油紙傘。

要不是身在此處,他想立馬攥住阿姐的手。

說這句話的趙戈可能沒有多想, 但說完後的所有空隙,這些字詞都在符與冰的腦海裏循環。

‘只有他不行。’

雖然符與冰早就知道自己在趙戈心中的分量,但這麽說出來,話語就如同林蔭的枝杈在心中晃。

符與冰像是一條溺水的魚,想要不斷聽聞水的偏愛。

想不斷聽聞他在趙戈心中的獨特分量。

知縱容而求縱容。

而貪心更多的縱容。

以撒神父說得沒錯,就算這世上沒有鬼,人心裏也帶著原始的貪心。

偌大一個屋子, 符與冰的五感卻只跟著趙戈走。

從以前他就覺得, 人的心思和經歷是有限的, 在有限的時間下只會關註自己最想關心的人或物。

這麽多年看著趙戈, 符與冰就如同看著林蔭下的枝椏,隔著日夜和她一同抽芽。

大多數時候是在茫然和悵然度過的, 卻充滿了渴望。

渴望跨過由數字虛構成的歲月,讓自己的枝杈長得再長些, 再生機蓬勃些。

但現實如同風雨,亦或是暗處長出的蟲斑。

有時悲戚,有時自唾。

趙戈悲戚時他悲戚,趙戈自唾時他自唾。

晝夜是兩面鏡子, 可惜他能看見阿姐, 阿姐卻看不見他。

由是符與冰這方林蔭下的枝蔓便長得更急躁些,想要突猛著紮破鏡子、穿過晝夜,到達另一端的林蔭, 讓他的枝蔓連上阿姐的枝蔓。

可以交繞,可以交談。

可以長成更完好的林蔭。

從悶熱的房間走出來後,趙戈的眼神似乎又沈靜了不少。

她不言語,但符與冰大抵知道她在想什麽。

估計是在想她許久未見的父親。

那個叫趙剛的男人。

其實鬼的陰面可以探看到趙剛的行蹤,但符與冰卻如同趙戈一般,不太敢去看鏡子反面的答案。

阿姐心裏該是知道趙剛的歸宿的。

符與冰心裏也有個估計,卻也沒去探看。

只是因為害怕探看後知曉了答案,卻是阿姐心裏最不想要的那個答案。

與其那樣,還不如讓趙剛的行蹤成為趙戈心裏泡沫般的希望。

還能釣幾許人間的活氣。

符與冰看著趙戈坐到病房外的椅子,也跟著她坐到身旁。

等到她想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

符與冰不知道趙戈到底什麽時候會掀開鏡子後的答案。

他只知道阿姐知曉答案的時候,他必須陪在她身旁。

凳子很寬很長,符與冰卻偏偏擠在趙戈身旁。

趙戈似乎在想些什麽,沒有發現他們這擠得慌的坐姿。

符與冰把油紙傘放在了長凳側,手放在了椅子上,眼角瞥見了趙戈放在長凳上的手。

離他的手很近。

但還能更近。

醫院長廊裏時不時傳來咳嗽聲,偶爾會有白大褂和護士路過。

在腳步聲中,符與冰的手逐漸靠近趙戈的手。

就像枝蔓越過鏡子,小心翼翼的接觸另一端的林蔭。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最後食指牽著阿姐的食指牽起來,手背上的戒指鏈垂在阿姐的手指上。

全都勾連在一起。

趙戈的身體明顯一怔,本來松著的後背挺直,線條由曲線繃緊成直線。

她的手指也僵在了符與冰的手指上。

但過了會兒,戒指鏈顯然往下垂。

趙戈的手指反勾住符與冰的手指,一同纏繞在戒指鏈中。

兩端林蔭之中,枝蔓勾連起枝蔓。

趙戈的手指很熱,輕微晃動,哪怕他們誰都沒有看向對方,表情甚至沒有變化,但是還是對彼此知根知底。

心跳透過指尖加速,正因為林蔭相連,符與冰才能察覺到趙戈的心跳。

和他一起加速的心跳。

就算在消毒水中,在來往的腳步聲中,符與冰也只能感觸到趙戈的指尖。

勾連著。

由是趙戈站起來離開的時候,符與冰覺得心裏好像少了塊東西。

符與冰跟著趙戈站起來,那個老院長一臉慈和地請她洽談。

符與冰站在門外,手頂在趙戈的油紙傘轉。

油紙傘的頂端在地面上轉動,雖然門關著,但是門內的聲音他聽得一清二楚。

像院長或是廠長這樣的人符與冰看多了。

在被鬼關起的九年間,眼前幾乎是他們這類人的景象。

大多有著不怎麽幸福的童年,在時間的推動下長成畸形的模樣。

踩著玻璃渣堆起來的路,不被當今社會架構所容,就創造起自己的一套主觀架構。

到這兒為止其實都沒什麽所謂。

但他們不滿足於此,希望更多的人能融入他們的社會架構。

他們需要犧牲品,而後開始在機緣巧合中自命不凡。

歧路是會上癮的。

權勢也會上癮。

碾碎弱者後,權勢會得到居高臨下的快感。

大鬼最喜歡這樣的人,因為他們足夠堅強,可以拋舍去人類最脆弱的共情能力。

把歧路當成通天之道,把大鬼當成神明。

他們是被鬼挑中的人,這樣的人大多活得不錯。

什麽惡有惡報都是因果後頭的事,他們會在鬼的庇護下活得足夠長久,享受足夠的欲望。

他們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則,有自己的因果,同時也有自己的冠冕堂皇。

就比如這所謂的老院長在門內說的一些話。

先是七繞八歪的寒暄,而後又開始說感謝之詞。

明裏暗裏開始拉攏,開始往金錢和利益上靠攏。

這些都無所謂,符與冰知道趙戈從不會為這些詞所動。

但這老院長顯然知道更多的東西。

門內的他說了一句話,讓門內外的人都楞住了。

趙戈楞住是因為這話,而符與冰楞住是為了趙戈。

老院長說。

“道長的父親是不是叫做趙剛?”

這句話過後,符與冰明顯能聽出趙戈氣息的變化。

一下就屏息,長久地沈默起來。

就算看不見,符與冰也能猜想到趙戈眼中的訝異和震驚。

怎麽可能不訝異。

鏡子後的答案被這麽一個外人徑直翻出來,就跟開庭的法官是罪人差不多的感受。

於是符與冰定住手中的油紙傘,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身後小護士在喊“你不能進去”,符與冰用傘頂開門,三步並成兩步,拽住趙戈的手腕就開始往外拉。

那老東西站起來,開始喊叫。

“你是什麽人...我現在在談很重要的事情...”

符與冰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向他從未納入眼底的人。

院長對上符與冰的視線,身體輕微地一震,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地閉上嘴。

符與冰拉著趙戈繼續往外走。

雖然只是一眼,但他記下了這個所謂院長的模樣。

符與冰不管他人正誤,不管他人善惡。

就算院長是大鬼那頭的人,也自有因果,用不著他留意。

但這人不能動他的阿姐。

其他任何都可以,但阿姐不可以。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