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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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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樂看著床上的一具具骸骨,眉頭簡直能夾死蒼蠅。屍體太多,地方占得太大,只能一起借了法醫組的地方。

趙連昕看著一堆死人骨頭,倒是一點不介意,往嘴裏塞了口泡面,嚼了兩下說:“你再這麽看下去,天都要亮了,我是陪你來加班的,你要不幹活,我可睡覺去了。”

林樂不滿意地瞪他一眼說:“悄悄吃你的面,二十多具阿姨輩的聚在一起,陰冥那幫小鬼連氣都不吭一聲,就知道藏著事,這會藏不住了就推給我們來善後,說什麽沒有記錄在冊,直接處理就好。”

趙連昕勸道:“林大小姐,別埋怨了,你一把年紀的人了,什麽世面沒見過?況且,救人一魂勝造七級浮屠,你這是積德,積大德!”

林樂撅了撅嘴,擡手用食指指尖輕觸眉心,周身瞬間散發出乳白色的光暈,籠罩著房間這些無名無姓的軀體。

初級超度,但開生門。

片刻之後,屍骨上漸漸浮出一層藍色的微光,枉死的魂靈算是找到了歸途,自此便可走上輪回之路。

林樂放下手的時候,趙連昕正一臉愁容的看著她。她嫌棄地回一眼,問道:“怎麽啦,面不夠吃?別一副死人臉,我的也送你。”

趙連昕指了指最遠處墻角的一副骸骨說:“別貧了,你看看,那副骸骨的魂靈沒有回來。”

林樂和趙連昕走過去,骸骨超過三十年,因為長時間的氧化,已經泛黑變黃,藍色熒光貫穿骸骨卻無法凝結。

趙連昕面色凝重,問:“怎麽辦?”

林樂端著下巴,說:“也是奇怪了,同樣的老古董,三四十歲的大媽都走了,這二十多歲的怎麽這麽脆弱。我得跟頭兒說一聲,讓陰冥小鬼查一查,骸骨見了光,有歸處而歸不得,不會變成厲鬼吧?”

趙連昕拍了下林樂的頭,道:“還有心思說風涼話,我現在就把這些骸骨給吳爺送去,你去通知老大。對了,你進門的時候聲音小一點,他審了一晚上的嫌疑犯,剛剛才睡著。”

“好,我這就。”

趙連昕看著林樂出了門,開始動手幹雜活。

門外忽然傳來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趙連昕停下手裏的動作看著門口,看到宋晴熟悉的身影,這才松了口氣,說:“這大晚上的,我還說是誰?你嚇死我了。”

宋晴笑了笑,說:“你一個鬼還怕鬼嗎?”

趙連昕說:“鬼有什麽好怕?這個時間來個人才可怕,你怎麽出院了?工傷的假得有三個星期吧,歇夠了再說!”

宋晴說:“也就是去裝裝樣子,休息了兩天人都胖了,我剛剛去了趟辦公室,給你們帶了點吃的,剩下的工作我來做,你去休息一下。”

趙連昕看看周圍骸骨堆成小山似的幾張床,說:“這種粗活可不是你這技術人幹的,我來吧,今天沒什麽事了,你早點回去休息。”

宋晴走近幾步,法醫組的燈有些暗,照不太清她臉上的表情,讓她剛好把整張臉藏在陰影下,她擡起頭來,一邊說著話一邊把趙連昕往出推:“我這還有其他事要忙呢?讓你走你就趕緊走,別呆著礙事。”

“好好好!我走就是了,桌子上還有桶泡面,你餓了吃。”趙連昕說著就被趕了出去。

宋晴透過過道的窗戶,直到看著趙連昕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抹了把濕潤的眼睛,推起了墻角單放著的骸骨,向電梯門走去。

趙連昕一回到辦公室就被驚呆了,這何止是“一點”零食,幾大包摞在桌子上,簡直夠全組人一周的屯糧。再一扭頭,就看到趴在桌子上的林樂,心裏嘀咕,果然是辦事不靠譜,逮個空就偷懶。

程歡正好走出辦公室,理了理雞窩似的頭,問道:“都辦完了?”

趙連昕說:“超度完了,有一具找不到魂魄的遺體得送到吳爺那。”他說完,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表情有些怪異。

程歡說:“怎麽了?”

趙連昕說:“剛剛出來碰到了宋晴,她非得把我推出來自己善後,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程歡稍稍疑惑,喊了聲:“林樂?”

林樂睡得死沈,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走過去,推了推林樂的胳膊,林樂這才迷迷糊糊地站起來,說:“宋……宋姐,不對,頭兒,你醒了?趙哥,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還得收拾……”她看看四周,又把目光移向程歡,拍拍腦

袋說,“程隊,我得給你匯報……”

“行了,我都知道了,你倆留在這裏,哪都不許去。”程歡說完匆匆出了門。

電梯門一開,烏黑的通道通向樓道的盡頭,頭頂的燈管,依舊在“嘶嘶”作響,宋晴推著移動床,沿著通道一直往裏走。雖然來過幾次,可是她從來沒覺得這條路原來這麽長,走都不走不到盡頭。沿路的所有入口已經打開,仿佛早就有人知道了她要來的消息,在悄無聲息中等待著。

拐過一道彎,她來到了停屍間最後一個屋子,雙扇的大門已經打開,李承天站在房間的中央,雙手背在身後,一身黑袍站得筆挺,眉宇之間不帶有一絲表情,和平時嬉皮笑臉的樣子簡直是判若兩人,身旁的吳爺佝僂著腰,低垂著眼簾,看上去畢恭畢敬。

“我來了。”宋晴把床推到門口,支好床,走進了房間。

李承天嘆一口氣,問道:“準備好了嗎?”

宋晴嘴角輕彎,笑得坦然從容,說:“知道要走的時候,心裏還有點不舍得,可是真到了這一刻,才發現自己沒什麽真正放不下。現在想想,這麽走了一趟,什麽也沒留下。”

李承天說:“不會的,那些你幫助伸冤的亡魂會記得你,是你說出了他們最後留在世上沒有說出的話,還有那些被害者的家屬也會記得你,專業的人永遠受到尊重。”

宋晴勉強笑了笑說:“你穿成這個樣子,說這話還真有點奇怪。”

她話音剛落地,李承天周身就散發出綠色光芒,轉眼,他換掉了一身黑衣,又恢覆到往常的邋遢模樣,說:“好像還是這樣帥一點。”他走過去,抱了抱宋晴,說,“前路漫漫,生命無盡,每一段征程都是滄海一粟,不要擔心。”

宋晴眼眶微紅,嘟嘟囔囔地一句:“你是舍不得我嗎?”

李承天松開手,說:“看來,我應該表現的再明顯一點。”

“謝謝。”宋晴說完,走到床邊說,“李副,開始吧。”

李承天使勁攥了攥拳頭,擡起右手,放在宋晴的面上,咬了下嘴唇,說:“以生者靈,度亡者魂,守輪回門,歸逝者心。”

他的眼眶漸漸泛紅,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帶著一層綠色,低聲呢喃,重覆道,“守魂使,李承天,度……度靈人,宋晴。”

“啊……”一聲慘叫響起,宋晴抱著頭,倒在床上,她死死地攥住床單,床上的骸骨逐漸泛起藍光,匯聚著點亮了幽暗的房間。她胳膊上的圖騰從手臂躥出,撕扯開血肉的疼痛,讓她喘不過氣,宋晴的氣息越來越弱,身體逐漸變得透明。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承天一擡頭,就看到程歡錯愕的雙眼。

因果生死簿的卷軸在空中打開,五個大字緩慢浮出,李承天狠狠心,摘下“生”與“簿”兩個大字,指向了宋晴。

程歡知道,生簿度人,死簿度魂,世人枉死之魂終會被守魂使超度,只是,他從沒想過,生簿度人,被超度的居然是度靈人。

李承天伸出右手,洗魂笛出現在他的掌心。程歡一步上前,攔住李承天擡起的胳膊,慘白著一張臉。

李承天什麽都沒說,程歡什麽都沒問。片刻後,程歡松開了手。李承天把笛子放到唇邊,樂聲響起,宋晴的慘叫聲逐漸淩厲起來,她頭上的亂發遮蓋的臉,手指更加用力,指節來回撕扯。

李承天終究將這兩個字點在了宋晴的眉心,綠色的血脈沿著額頭順著脖子,流向了心臟,只是在外人看來,這脈的模樣如暴起的青筋,好像隨時會噴張而亡。

宋晴伸出手捂著臉,小臂上的圖騰已經硬生生從皮膚上扒下來,落在生死簿上,折射到空中,激發出一副又一副的畫面一閃而過:

幽深的地窖裏,擺著一張孤零零的椅子,妙齡少女坐在椅子上,正無望的哭喊。小男孩踩著凹凸不平的地面,走近了少女,他摸了摸少女帶血的臉,為她擦幹眼角的淚水。

男孩俯身撿起地上的刀,在手裏反覆觀察,他最後擡起頭來看了少女一眼,把刀插進了少女的胸膛,看到少女漸漸歪下的頭顱,他終於放下手來,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怪異表情。

“啊……”

宋晴尖銳的嘶吼再次劃過,淚水順著指縫落滿了手背。洗魂笛悠揚的樂聲戛然而止,宋晴的身軀若隱若現,閃了兩下,徹底消失。

周圍的空氣瞬間沈寂,只留下程歡捂著小臂在原地瑟瑟發抖。

洗魂笛從掌心消失,李承天走到程歡的身邊,伸手撫上他的肩膀,感覺到程歡的顫抖,他伸起胳膊把程歡抱在懷裏,說:“對不起。”

這三個字脫口而出,不著痕跡,李承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說,可是他怕不說出口,下一刻,程歡就會消失。

程歡始終沒有動作,也沒有表情。李承天握了握程歡的手,感受到的是,只有比平時冷上百倍的溫度。

“我……我騙了你。”找到思維的落點,李承天終於說出這句話。

“所以,你來到重案組,就是為了超度宋晴,還有……超度……我。”最後一個字問出,直接砸進了兩人的心裏,生疼。

李承天說,“我……”話到嘴邊,他既不想承認,卻也不能否認。

“我知道了。”

程歡語氣平淡,不帶有一絲感情,他嘆了口氣,解開襯衣袖口的扣子,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上逐漸顯現出印記的圖騰,一字一頓:“敢問守魂使大人,我還剩多長時間,需要我自己找回自己的屍體嗎?”

李承天心中如千刀萬剮,他抓住程歡的手,說:“你聽我解釋……”

程歡一把甩開他,冷笑一聲說:“解釋?還需要解釋什麽?”他微微躬下身體,單膝著地,畢恭畢敬道,“守魂使大人,度靈人程歡,告——退——”程歡話一說完,身影已經消失。

“程歡!”李承天伸手,卻撲了空。

吳爺顫顫巍巍地走過來,松開了移動床腳的支架,拉起白色的布單,輕手輕腳的把那具發黑發黃的骸骨重新蓋上。他推著床,慢悠悠地出了門,臨了的時候,沈聲道一句:“生生死死,因果循環,既是天理,也是人情,守魂使,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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