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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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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天一回家,就搭夥做水,切幾個蔥段,燴上熬了滾過三回火的骨頭湯,放了白蘿蔔絲細粉條,有滋有味地哼著小曲。

李小黑耷拉著大黑尾巴,半瞇著眼睛,在他腳底下轉了好幾個圈,不耐煩地說:“現在是半夜三點,請你告訴我你不睡覺開竈的原因?”

李承天拿著勺嘗了口湯,忽然聽到兩聲悶悶地敲門聲,挑著眉毛說:“這不是明擺著?”

李承天開門的時候,程歡正打算走,意外的對視反而讓他有些尷尬,說:“你……你還沒睡啊。”

李承天溫暖地笑了笑,說:“進來吧。”

程歡一進門,就被屋裏的暖氣所包圍。雖然房子是一樣的大小,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程歡總覺得李承天這要比自己那邊的溫度高上一些。

李承天幫他拉開餐桌旁的椅子,說:“做了點宵夜,給你盛點。”

程歡本來想拒絕,可還不等他說話,李承天已經進了廚房,不一會,就端出一個青花小瓷碗,擺在程歡面前,說:“喝吧。”

骨湯如浸了牛奶般香滑,白蘿蔔絲入口即化,粉條特別有嚼勁。程歡一邊喝著,一邊感覺到正對臉兩束火熱的目光正赤luo|luo地盯著他,他雖然臉上沒有表情,可是心裏著實有些尷尬。

李承天一動也舍不得動,盯著程歡說:“好喝嗎?”

程歡放下勺子,認真地說:“我不是來喝湯的。”

李承天用手指輕叩桌邊,說:“你不喝完,我可什麽話都不會說。”

程歡冷哼一聲,道:“看來你不止猜到我會來,還猜準了我想問什麽?”

李承天站起來,走到客廳另一邊的書櫃旁,從櫃子上拿下來一個輸液瓶大小的玻璃罐,放在程歡面前,說:“別看你平時冷冰冰的,這幫小兔崽子也是怕你怕到恨不得分分鐘把你供起來,不過我知道,一共就這麽幾苗人,都在你心裏。”李承天用手指了指程歡的心窩,繼續說,“你是想問我趙連昕以前到底和楊青有什麽關系?能讓他為這小兔崽子,連命都不要?”

程歡看著李承天,沒有說話,看著看著,臉龐居然微微泛紅。

此刻,李承天簡直愛慘了程歡現在這副模樣,他一臉壞笑,趁機把手搭在程歡的肩膀上,狠狠地捏了一把,說:“都是一家人,有什麽好難為情……啊……”話還沒說完,就被程歡掰住了手腕,鬼哭狼嚎地喊起來。

李小黑臥在一邊,把臉藏在蹄子後面,嘴裏念叨:“我這狗眼都要瞎了 ,李承天你真夠丟人的。”

“哎呦……你別生氣。”面對程歡,李承天一秒也不打算抵抗,簡直毫無求生欲,連哭帶喊地開口求饒,說:“好……好領導,我再也不敢了,要斷了!”

程歡松開手,說:“你要是再敢胡鬧,我直接廢了你這兩只不聽話的爪子。”

李承天一聽,趕緊說:“行行行,我不胡鬧。”他難為情地斜眼瞅瞅,嘴裏嘟嘟囔囔,略帶羞澀地說:“真討厭,三更半夜的讓我喊這麽大聲,你也不怕別人誤會。”

“你……”程歡氣得又要扇巴掌。

鬧鐘“鈴鈴鈴……”響起來。

李承天按下鬧鐘,把玻璃瓶推到程歡面前說:“你不是想知道楊青是怎麽死的嗎?走吧,時辰一過,我們即使能進去,也回不來了。”

程歡疑惑道:“進去?去哪?”

李承天打開玻璃瓶,說:“葉尋的記憶。”

玻璃瓶中,楊青的亡靈化作一團藍光,慢慢升起來,落在李承天的掌心,李承天笑了笑說:“乖。”

他話音剛一落地,光芒立即四散。落在空中,幻化出一個巨大的光圈。李承天扭頭,微暖地笑著,然後朝程歡伸出了手。

程歡考慮了一下,拉住李承天,兩個人瞬間化作兩團白光,和光圈一起消失。

程歡睜開眼睛的時候,兩人身著素色綢緞,頭帶發髻,一副書生打扮。正站在一朱門大戶前,他擡眼一看,牌匾上寫著“葉府”兩個字。李承天望著程歡,似曾相識的衣冠,竟一下晃了神。

三節石碣,寓意步步高升,一步一階。

入門一座假山形似貔貅,寓意“開門見山”,頭枕荷花池,口吐蓮花蕊,坐北朝南。

他們跟著人群熙熙攘攘,再拐個彎,消失在假山後。

李承天輕輕拉一下衣擺,說:“程少爺,請吧。”

程歡疑惑地看一眼李承天,跟著他走進了內院。

賓客來往,無一不是手持禮盒,遇見的,不管認識不認識,都道一句“幸會”。沿著石板小路拐了彎,李承天突然攔住程歡道:“等等再進。”

程歡低聲道:“這是誰過壽?”

“葉家的老太爺。”李承天話音剛落,只見兩位玉冠少年,一起走近後院,幾個粉衣衣裳的小姐,提著燈籠緩緩而過,在那位白衣男子面前稍稍停留,道:“三少爺早,今兒個可是老爺的六十大壽,客人們早早就來了,正在後院飲茶看戲呢,您也趕快去吧!”

男子折扇輕起,笑笑道:“告訴老爺,我和趙公子這就去。”

兩位少爺一位眉目英挺,一位眼角含情,皆是風華正茂,細看眉梢眼角,全是得意之色,二人對視一眼,繞過荷花池旁的亭臺樓閣,一起跨過長廊,走過一棟紅色小高樓,向戲臺走去。

程歡跟著李承天,小心翼翼越過人群,跟上二人。

程歡問道:“這是葉尋和趙連昕?”

李承天微微搖頭,朝戲臺上指了指。程歡順著李承天指著的方向望去,戲臺一位名伶花旦,執手拈花,雖是男子,卻可謂國色天香,引得臺下人連連叫好。臺上唱曲正是《牡丹亭》:“咱不是前生愛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則道來生出現,乍便今生夢見……。”

葉尋看得高興,連連鼓掌道:“好曲好嗓好身段,趙兄,你說這角兒,是善左手扇,還是右手扇?”

趙公子微微凝視,笑而不語。

忽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定了格,曲聲和著人群的喧鬧聲,一起消失。

李承天使了個眼色,帶著程歡,穿過長廊,向內院走去。

剛進內堂,就看到一個小丫頭正坐在地上“嚶嚶”地哭著。

哭聲不斷,天色開始極速暗下來,暈黃的燭火燃起微光。

屋外的桃花剛剛開過,幾片花瓣掉落在地上。屋裏忽然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道:“不是都讓你走了,你還回來做什麽?”

屋裏傳來“噗通”一聲,男子跪下,哭著道:“娘,是兒子錯了,我不應該執意與他在一起,如今,他……他選了那個戲子,是我不好,是我……爹,爹呢?”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聲後,婦人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哭腔,冷笑一聲道:“你個孽子,你還有臉問你爹,滾!葉家沒有你這樣的不孝東西!”

“娘……你告訴我,爹呢?”

婦人幽幽地說:“你爹到死都在念叨,子不教……父之過……子不教……父之過啊!”

“爹——”

一聲嘶吼啞了嗓子。

程歡面色微變,問:“趙胖子始亂終棄?”

李承天擺擺手,示意程歡繼續看下去。

星辰交替,晝夜浮出。轉眼間桃樹上的葉子帶著花瓣,一起飄落在地,化作了泥。

大門忽然被推開,一個白衣小廝,從屋子裏沖出來,神色慌張道:“三少……少爺不行了,快通知大夫去!”

院子裏驟然炸開鍋,忙做一團,小廝丫鬟,無一不是腳步生風。這時,一個墨色衣裳的男子沖進院子,卻被隨後緊跟著的葉家眾家丁扯住雙臂,說:“讓我見他,讓我見他最後一面。”末尾一句,近乎哀求。

家丁道:“我家少爺豈是你想見就見?”

“就是!趕緊滾!”

“別在這礙眼!”

話剛說完,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婦人款款走出,盡量維持著體面。

她擦去臉上的淚痕道:“趙公子,葉家的門院你盡管隨意進出,只是不包括這道門。自你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起,你與我兒前緣已盡,生前如此,又何必在死後惺惺作態,就在屋外祭拜吧!”婦人說罷,轉身進了屋子。

趙公子轉身,一步一步走到桃樹旁,倚著樹幹跪下來。

他拿出一把刀,朝著胸膛的位置,狠狠地捅下去。

程歡雖然知道這是幻境,卻還是跨到樹前,擡手想要拉住趙公子。結果,刀從他的掌心穿過,穩穩地刺入了這人的心窩。

血把一身墨衣染成了暗黑色,趙公子用沾滿鮮血的雙手,輕輕撫摸著只剩枯樹幹的桃樹,口中呢喃:“我……我此生最對不起的便是你,命……命還給你也好,只盼輪回不要遇見,免的再惹你生氣。”

趙公子慢慢閉上了眼睛,枯萎的桃樹在他的撫摸下,居然散發出綠色的光芒,光越來越明亮,刺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光芒消失的時候,程歡和李承天已經回到了餐桌前。藍光又凝聚成一個小團,落在李承天的掌心,他剛把楊青的魂靈裝進玻璃瓶,鬧鐘就響了起來。伸手按下開關後,看了看有些楞神的程歡,說:“都給你看了。”

程歡思索片刻,說:“人啊,來來回回就是這點事,愛呀,恨呀,總也掰不清。”

李承天笑笑,說:“所謂怨懟、情仇,不外如是,說到底,能夠留下來的,不過就是點執念。”

程歡打了個哈欠,指了指鬧鐘,說:“半夜三點了,狗都困了。”

李承天扭頭看著李小黑四腳朝天正打著呼嚕,頓時覺得顏面無光。

“嗯,明天上班別遲到。”他說完迅速閃出了屋。

“過河拆橋的家夥。”

李承天念叨一句,把碗端進了廚房,滴上洗潔精,帶著溫度的水浸濕了手掌。不知道為什麽,就突然想起那人喝湯的樣子,不自覺得笑笑。

放了碗回到客廳,已經有新人等在了門口。

李承天望了一眼站在門口有些手足無措的黑胖子,說:“你來了。”

“嗯……”

他把桌上的小玻璃瓶推到趙連昕的面前說:“把你的小寶貝還給你,省得牽腸掛肚,夜不能寐。”

趙連昕拿起玻璃瓶,敲了敲瓶壁,看到裏面的藍色小光團跳了兩下,這才放心裝進口袋,說:“為什麽帶程隊看這個,你明知道楊青的記憶是殘缺的,那個人根本不是我。”

李承天轉身靠在餐桌上,目光中盡是柔和,說:“是不是你不重要,我只是想讓他瞧瞧,什麽是感情。”

趙連昕一臉擔心,說,“你的目的是什麽?”

偌大的客廳只開了頭頂一盞餐燈,李承天背著光,一側嘴角微微上揚,低沈著嗓音道:“看來程歡真是把你們幾個慣壞了,連不該問的事都想插手。”

這一刻,趙連昕雖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能深刻體會到語間的慍怒。直到這一刻,他才清醒的認識到,面前的這個人是受人敬仰的神,守魂使。

他單腿跪地,低著頭,畢恭畢敬地說:“屬下不敢。”

李承天沒有看他,低聲道:“那就管好你這張嘴,要不然……繼續回去做你的桃樹精。”

“是。”趙連昕說完,迅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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