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天將楊青凝聚成光的魂魄收進掌心，走到程歡面前，大聲嚎叫：“明明知道有人盯上了你，為什麽還要這麽莽撞？”

程歡瞪眼看著李承天，揉了揉耳朵，忽然覺得有些好笑。看慣了他臭屁、流氓的樣子，一下嚴肅起來居然是這副面孔。

此刻，程歡的雙眼甚是明亮，他看著李承天，眼神裏滿是皎潔的光，臉上還帶著隱隱的笑意。

李承天看到他的笑，更加惱怒卻說不出話，指著他說：“你……你別跟我樂，我正發火呢？”

程歡湊過來，低聲說：“真想直接辦了你。”

李承天頓時腎上腺素飆升，耳朵連著臉，一起紅了個透。正慌神間，忽然聽到耳旁傳來一陣哭喊聲：“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他苦著一張臉，扭頭正好看到江鑫捂著臉哭得嗓子都啞了，和下午在審訊室裏見到的那個趾高氣昂的熊孩子簡直判若兩人。

他撇過臉，認真看著程歡，為難地說：“現在辦？不合適吧。”

程歡：“……”

程歡走到江鑫面前，伸出手放在他的太陽穴旁，想要去除他的記憶。李承天伸手攔下，沖他搖了搖頭。

他走到江鑫的面前，說：“你剛剛看到的，是楊青。”

小孩一聽到這，哆嗦地問：“楊……楊青……”打了一個哭咯，結結巴巴的說，“楊……楊青……他不是死了嗎？”

李承天說：“是他的魂靈，因為死前存了太多的怨念，沒法入輪回投胎。他拼死從陰冥逃出來，又回到了這裏。”

江鑫坐在地上，謹慎地往後挪了一下，說：“所以……所以……你們也是……鬼？剛剛那些都是鬼……”

李承天擡手，重重地打了江鑫一下後腦勺，生怕這孩子就此廢了，說：“鬼什麽鬼，小兔崽子，你大爺我是神。”

江鑫聽完這才松了半口氣，幸虧剛剛看過的是神鬼大亂鬥，不是眾鬼開戰。

江鑫考慮一下，問：“他要是一直不投胎會怎麽樣？”

李承天說：“灰飛煙滅聽過嗎？生前入世，死後輪回。若是他一直不能投胎，魂靈就會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所有關於他的記憶，他生活過的痕跡，你們腦中的他，當然還有幾百年裏的留在歷史裏的蛛絲馬跡，都會消失。對了，你剛剛看到他的樣子，已經算是比較好的情況了。他要是一直賴著不走，遲早會變成惡鬼。”

江鑫一聽，頓時有些著急，站起來抓著李承天的胳膊問：“你不是神嗎？那你救他啊？”

李承天慢慢拿開江鑫的手說：“怨念不散，做多少都於事無補，除非……”

“除非什麽？”江鑫問。

李承天說：“除非我知道關於他的一切，知道他究竟對什麽事情，什麽人一直這麽戀戀不舍，放不下執念，否則……”

“否則什麽？”江鑫又問。

李承天無所謂地聳一下肩膀，說：“幫他了卻心願，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不能，他就等著被陰差抓住，受十殿苦，歷七劫八難，估計真扛到那時候，早就神志不清了，即使進了輪回，下輩子不是傻就是呆。”

江鑫楞著神，站在旁邊久久說不出話。

李承天說：“我看還是早點送你回家。別回頭你那個陳叔又殺回來，剛把你從我這接走，沒查出來個一二三，再來一次，我真丟不起那兒人。”

江鑫聽完，微微低著頭，站在原地沒有動，似乎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程歡瞟了李承天一眼，李承天瞅準機會使勁沖他眨眼睛，催促道：“程隊，沒什麽事我們就趕緊走吧，結案歸檔，省著陰陽兩面，一起扣shi盆子。”說完繼續拼命使眼色。

此刻，程歡臉色確實有點難看，讓他和李承天配合起來騙一個十幾歲的小孩，他還真幹不出來這種事。

李承天眼睛都眨困了，程歡一點反應也沒有。可是這出苦情戲帷幕都拉開了，就算是獨角，也得唱下去。

他攬住程歡的肩膀，不再理江鑫，直接往出走，才邁出了兩步，就聽見身後的人喊了一句：“等一下。”

李承天竭力控制著笑到抽筋的臉，掰正下巴，換上一副嚴肅表情，轉身看著江鑫說：“還有什麽事嗎？”

江鑫小心翼翼地確定，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願意告訴你們一些關於楊青的事，對他有沒有幫助？”

李承天微微揚起嘴角，認真地看著江鑫說：“當然。”他停頓一下問，“不怕我們抓住你的把柄？”

江鑫考慮一下，怯懦地說：“可是你們非|法取|證在先。”

李承天瞅瞅程歡，說：“得，一個個小兔崽子，就這警惕性和法律意識，我覺得比姜海波都強，讓我白演半天。”

程歡看看周圍，說：“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回趙連昕那兒。”

一進屋，趙連昕看了大家一眼，前後找找，問：“程隊……楊青呢？”

李承天把包著楊青魂靈的鎖魂網扔給趙連昕說：“給，你的寶貝。趙連昕，我就奇怪了，上輩子你就這個熊德性，讓這小子把你治得死死的，人家吃著你看著，這輩子，還是一點進步都沒有。”

趙連昕小心翼翼查看網裏的一團白光，說：“趙副隊，我還奇怪呢，我見你的時候你可是玉樹臨風、英姿颯爽的大將軍，不過一百來年，怎麽就蹉跎成了這個德行。”

李承天斜眼看一眼趙連昕手裏的網，警告他：“小心說話。”

趙連昕趕緊捂在懷裏，看看江鑫和程歡，說：“我去給你們做飯，你們聊。”

程歡一聽，臉色明顯難看了許多，說：“借你的屋子問話，不準打擾，還有，不許做飯。”

趙連昕嘴上應著，身體還是誠實地走進了廚房，客廳頓時安靜下來。

江鑫看看李承天，又看看程歡，最後坐在了沙發上，說：“想問什麽就問吧。”

程歡說：“楊青死的那天晚上，有沒有發生什麽特殊的事情？”

江鑫考慮一下說：“不能說不特殊，也不能說特殊。哎呦……”

他話還沒說完，腦袋上就結結實實挨了李承天一巴掌。李承天兇巴巴地說：“小屁孩裝什麽大尾巴狼，都是讓家裏人給慣壞了，好好說話。”

程歡忍著笑，小流氓碰上了大流氓，顯然只能認慫。

江鑫揉揉腦袋，說：“我說真的呢，要說特殊吧，每天都是這麽過，要說不特殊，好像還真不是。”

李承天問：“怎麽回事，你說清楚點。”

江鑫低聲說：“視頻裏不都有嗎？哎呦……”

他話還沒說完，就又結結實實的挨了一巴掌，李承天說：“記吃不記打。”

江鑫捂著腦袋，說：“你這是刑訊逼供。”

李承天剛伸出手，江鑫就縮了脖子，求饒道：“我說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李承天睜著牛眼睛瞪一下江鑫，厲聲道：“說！”

江鑫說：“每天早自習一完，我們就會在黑板上公布今天的活動內容，包括時間、地點，還有參與的人。所有人必須在規定時間內到達並且參與活動，否則就是和‘兔子’一個下場。”

“兔子？”

江鑫點點頭說：“嗯，楊青和李小倩都是兔子。楊青是小白兔，李小倩是小灰兔。”

程歡略帶遲疑：“小白兔和小灰兔？”

江鑫略帶得意地說：“對啊，這是他們參加游戲的代號，不止他們，每個人都有。”

程歡問：“那這個……”他不自然的停頓一下，‘兔’字終究沒有說出，“這個目標人物怎麽選？”

江鑫說：“本來是一個月一換，時間一到，重新推選，可是輪到了楊青，就沒再換過，一直到他自殺。”

程歡問：“為什麽沒換？”

江鑫猶豫片刻，說：“我猜他可能得罪過孫嘉琪，也或者得罪過謝昕。”他停頓一下，謹慎的看著程歡說，“你們千萬別讓他們知道這事是我說的。”

程歡頓時覺得有點可笑，受過教育的青少年，連警方都不怕，居然害怕班裏和他一般大的臭小子。

李承天問：“所以，最中心的小圈子，就是你、孫嘉琪還有謝昕負責推選目標，制定活動內容，還有其他人嗎？”

江鑫搖搖說：“沒了。”

程歡微微蹙眉，問道：“謝昕是誰？視頻裏好像沒看到他。”

江鑫說：“拍視頻的就是他。不過，楊青死了沒幾天，他就和孫嘉琪幹了一架，頭被開了瓢，已經好多天沒來上學了。他也真是的，為個外人，幹嘛和自家兄弟過不去……”

李承天兇巴巴地說：一幫小屁孩，“兄什麽弟，給我謝昕家的地址。”

“我……我沒有……”

李承天瞪他一眼，溫柔地威脅：“你再說一遍。”

江鑫一聽，聲音立刻軟了下來，說：“好好好，我給你們還不行，別出賣我。”他越說聲音越小聲，默默從書包裏掏出來紙筆，寫好遞給程歡，叮囑道，“兩位大哥，千萬別說是從我這拿的。”

李承天不耐煩地說：“小小年紀，毛都沒長齊，瞎嚷嚷什麽兄弟義氣。”

江鑫嘟嘟囔囔地說：“別看孫嘉琪平時咋咋呼呼，其實謝昕才是最不好惹的，我可不想因為這事再有什麽麻煩？”

李承天把紙條收好，問道：“不好惹？”

江鑫點點頭說：“傳聞他家是黑道起家，別看那小子平時悶悶的，真拼起來，數他最狠。”

李承天說：“再厲害，還不是被孫嘉琪開了瓢嗎？”

江鑫說：“那是因為他收了手，要不收手，我估計孫嘉琪直接就見閻王了。”江鑫剛說完就立刻閉了嘴，低著頭兩個眼珠來回亂躥。

李承天打開手機，翻出來視頻給江鑫看，說：“這個視頻是謝昕拍的。”

江鑫詫異地點點頭說：“你怎麽知道的？”

李承天打開手機，畫面中立刻傳來李小倩挨打和哭喊的聲音，客廳裏驟然靜止，江鑫微微感到不適，把身子側過去，不願意看手機的畫面。

李承天瞅了一眼江鑫說：“我看你不是玩得挺爽的，這會怎麽了？”

江鑫低著頭說：“爽什麽爽？我家裏高不成低不就，要不打人要不挨打，我能怎麽選？要說我今天就不該去楊青的墓地，要不然也不會遇上……遇上這麽多破事。其實，關我什麽事兒，選人的也不是我，打人的也不是，我就是個放風的，幹嘛都找我。”他正說著話，地上已經被他的淚水打濕，江鑫用袖子胡亂抹了一下臉，又抽了兩下鼻涕。

李承天忽然有些心軟，說到底都是十六七歲的孩子。他按下暫停鍵，說：“哭什麽哭？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他把手機放在江鑫面前，繼續說，“看這鏡頭，取景，不是第一次了吧？你們拍過幾回？都是謝昕拍的嗎？”

江鑫又擦了把眼淚，說道：“也沒幾回，都是謝昕。不過就算不錄像，他也不會動手。”

程歡問：“不動手？”

江鑫點點頭說：“嗯，雖然這些活動內容都是他來定，可是每次不重樣，還要有新鮮感。”

李承天忽然面色凝重地望著江鑫說：“楊青死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的死跟你們有關系嗎？”

江鑫一聽，趕緊搖頭說：“真沒有，那天要放假，不用留校，本來約好了去樓頂，結果我們幾個連人都沒見著，於是打算放假回來再好好收拾他的，誰知道……”

李承天問：“之後呢？就這麽散了？”

江鑫說：“我們一起去網吧打游戲，直接玩到了深夜。”

李承天問：“這期間你們都沒有離開？”

江鑫看看李承天，又看看程歡說：“你……你們是什麽意思，該不會是懷疑我們殺了楊青吧。”

李承天嘴角微微上揚，眼睛中露出一抹狡黠的光，說：“所以，確實有人離開過？”

江鑫想了想說：“我真記不清了，那天網吧人多，還亂，況且我們本來也就坐得散。”

李承天看著他，雙眼漸漸蒙上一層綠色說：“都是未成年吧，看來你們學校的網吧，也是時候該整頓一下了。你們常去的叫什麽名字？”

李承天話尾落地的時候，江鑫慢吞吞地報出地址：“學校門口的貓兒巷，銳鋒網咖。”然後他覺得眼皮越來越重，下一刻直接閉上了眼睛，倒在沙發上。

程歡把手放在他的太陽穴旁，幾根銀色的絲線落入掌心。嘆口氣說：“問來問去，都是不能用的證詞。”

李承天說：“這天地間所有的黑白，本來就是一筆糊塗仗，況且對於楊青來說，比是非更重要的是真相。”他沈了臉色，低沈的聲音從嗓子裏緩慢而出，“宣……”

一個黑色的身影顯現，趙連昕單腿跪地，說：“守魂使大人有何吩咐。”

李承天說：“把這個臭小子送回去，我和你程隊還有正事。”

“是。”說完，趙連昕和沙發上的江鑫一起消失。

程歡嫌棄道：“就隔著一扇門，你用什麽召喚令？”

李承天把程歡拽到身前，氣息吞吐道：“我現在可不是你的副隊長李承天，我是守魂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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