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抖擻的孫管家暗自瞥了一眼顧禾。

昨晚燈光昏黃朦朧, 交流時間短暫，所以壓根沒看清顧禾的模樣。

見她容貌昳麗，他又忍不住多瞥了一眼。

總有一種人, 哪怕什麽也不做, 也能夠吸引人的眼球。

孫管家心思轉圜，旋即一臉正色地問，“顧小姐對車有要求嗎？”

作為合格的管家，他會做到最大程度的貼心。

顧禾：？

她睜圓了眼, 瞳孔微微驟縮，顯得很疑惑。

然後, 她問道, “車還有講究嗎？”

孫管家從善如流地回答, “周先生的車庫停滿了車。從外觀、到安全性能、到機動性能, 顧小姐可以隨意選擇。”

顧禾：！

又開了眼界。

她現在總算明白, 人為什麽會有仇富心理了。

萬惡的資本主義真香。

孫管家的聲音還在繼續, “如果顧小姐都不喜歡, 周先生說了, 先將就著用幾天, 他盡快去定制。”

顧禾如囫圇吞棗般, 把最後幾口雞絲粥喝了，目光炯炯, “帶我去車庫看看。”

孫管家氣定神閑的在前頭帶路，時不時還給顧禾科普車庫內幾輛頂級豪車的來歷。

一路上，顧禾做了無數心理建設。

她告訴自己，小場面要淡定、要從容。

但實際上，當見到數輛跑車整齊劃一地停在自己的面前時，她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亂跳。

車展也不過如此。

刺激！

土包子·沒出息·顧禾吞咽了一口口水, 她歪著頭，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困惑，幹笑一聲道，“有沒有稍微普通一些的車。”

頓了頓，她比劃了一下補充道，“譬如說馬自達。”

坐著跑車去帝都大學報名，實在太高調，分分鐘被當成猴子圍觀。

顧禾腦補的厲害。

要知道，現在的網友人人都有一雙火眼金睛，她倒不怕被扒出身份，就怕被扒出成績單。

公開處刑，那才要命。

顧禾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孫管家：……

他果斷地回答，“沒有。”

大約能猜到顧禾的心思，他又補充道，“車庫裏的車都是展覽級別的。”

言下之意，普通的車沒資格入庫，“周先生心善，給我配了一輛代步車。”

顧禾：！

這年頭，管家都有代步車！

:-(

她擺了擺手，一錘定音，“坐你的代步車去。”

孫管家滿頭黑線。

好在他是資深的管家，就算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他最後詢問了一遍，“真的要坐代步車嗎？”

顧禾的視線戀戀不舍地從車庫挪開。

她誠懇道，“等什麽時候我這暴發戶的氣質能跟上，就不坐代步車了。”

她雙手合十，“現在還不配。”

刮了、蹭了得心疼死。

孫管家保持緘默，他仰頭望天。

呃，顧小姐可真風趣。

“趕緊送我去帝都大學吧。”

孫管家恭敬地把顧禾帶到了地下車庫，司機早已候著，“顧小姐，先生吩咐我要陪您一起去。”

顧禾：！

竟然還有兩個車庫！又長見識了！

聽到孫管家的話，神游的她立刻回神，看到眼前的黑車，顧禾一言難盡地問，“這就是代步車？”

普通家庭能擁有這麽一輛S級小轎車，都能吹噓半輩子了。

結果孫管家管這叫代步車。

她累了。

毀滅吧。

顧禾懨懨地上車。

司機開車非常穩，一路從地下車庫駛離小區。

孔大東在野草叢裏蹲了一宿，一無所獲，但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周許琛的私宅，昨天真的有人住過。

他隨意地抹了一把臉上、頭上的露珠，往腳邊吐了口唾沫。

還是那句話，他不信邪了。

車窗裝了防偷窺膜，但裏面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外面，起初，顧禾興致不高，但越接近帝都大學，她越亢奮。

孫管家脊背挺直，始終保持目不斜視的姿態。

很快，車子駛到了帝都大學裏面，在行政樓旁停了車。

顧禾來學校前就已經打電話咨詢過流程，她也不要孫管家陪，帶著文件徑直去了校長辦公室。

校長姓邱，長相老態龍鐘，不茍言笑的模樣不怒而威。

見顧禾來了，他放下筆，隨意地靠在椅背上，“後悔了？”

學校裏有成千上萬個學生，邱校長不可能記住每一個人。

但對顧禾卻是印象深刻。

她和她奶奶在校長辦公室激烈地爭吵，最後奪門而出。

顧禾：！

就又是背黑鍋的一天。

她累了。

辦公室裏靜悄悄的，除了窗外偶爾清脆的鳥鳴聲，和風刮過屋檐細細的嗚咽聲，就只剩下了邱校長翻閱材料、紙張摩梭的聲響。

微涼的空氣仿佛有片刻的滯澀感。

顧禾低聲地回，“是的，我後悔了。”

邱校長頗為意外，他忍不住仔細打量顧禾。

沒有一絲委屈、反感、不滿的負面情緒，眼眸中淺淺的笑意如春日裏的湖泊，竟給人如沐春風般的舒服和愜意。

他記憶中的尖銳和咄咄逼人，早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消失。

邱校長自詡看人很準。

既然學生已經痛改前非，那他也沒必要長篇大論說教。

快速地簽字蓋章後，他悉心叮囑道，“去教務處簽到，他們會給你安排住宿，發新的書本。”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叩擊桌面，“覆學後，學校的規矩要繼續遵守。你休學前掛科的課程，在期末時會進行統一補考。”

顧禾：！

天要亡她！天要亡她啊！

她忍不住替自己鞠了一把同情淚。

“如果補考還不及格，那就只能勸退了。”

顧禾心中一凜，乖巧道，“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

距離期末還有兩個月，也就是說，不僅要跟上這學期的課程，還要把掛科的六門一起補習。

顧禾忍不住哀嚎，“沒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還要考試。”

讓一個遠離學校幾十年的老太太學計算機編程，怎麽敢的啊！

系統險些笑昏，看著仿佛帶了痛苦面具的顧禾，他忍不住幸災樂禍。

【剛把爹。】

顧禾呵呵一笑，佯裝鎮定自若地走出校長辦公室，她的心裏一片荒蕪。

虧她以前為了激勵兒子們刻苦讀書，經常/草/學霸人設。

反正兒子們又不知道。

現在看來，翻車翻的不是一般慘。

這麽學渣的媽媽，去認老三，總有種碰瓷的感覺。

孫管家沒想到顧禾去了一趟校長辦公室，整個人就變得失魂落魄的。

他關心地問，“顧小姐，沒發生什麽事吧？”

顧禾心裏已經經歷了一場泥石流，此刻千瘡百孔，但她仍硬著頭皮，“沒事。”

孫管家納悶。

明明剛才顧小姐走路時都同手同腳了，怎麽可能沒事。

他斟酌了一下，沒敢多嘴。

顧禾緊接著去了教務處，領了一摞書。

《多媒體信息處理技術》、《算法設計與分析》、《計算機組成原理》、《數字信號處理》……

隨手翻開了一本，每個字都認得，合起來卻像是在看天書。

顧禾：！

她佛了。

這麽折磨一個老太太會遭天譴的。

“顧小姐，這些學校發放的被褥、生活用品我會重新幫您準備。”

被子隱約有股黴味兒、床墊硬的硌人、別提粗糙的生活用品了，“您需要親自挑選嗎？”

顧禾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

她已經沒精力較真了。

“大家都一樣，沒關系的。在學校太特殊了不好。這些東西我自己提著去宿舍就行。沒什麽事的話，你就先走吧。”

孫管家不樂意，“您在侮辱我的職業操守。”

經過半天的相處，他大概已經摸清了顧禾的性格，循循善誘，“我重新幫您準備，時間不會太久。而且我保證不會打眼。”

話都說到這份上，顧禾無不應允。

“我先去宿舍認認門。”

協商好後，顧禾下了車。

孫管家不願意讓她提太重的東西，所以她的手裏，只象征性地提了兩本書，還有一個包。

兜兜轉轉好幾圈，顧禾終於找到了宿舍樓。

先在宿管阿姨處簽到後，她直接上了樓。

找到宿舍，還沒來得及敲門，虛掩的門縫裏傳出了八卦的閑聊聲。

顧禾想推門而入，但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手裏的動作戛然而止。

“真沒看出來顧禾竟然這麽機警聰慧。我有合理的理由判定，那些黑料一定是有人羨慕嫉妒她的美貌，故意潑臟水的。”

顧禾：！

還是第一次，在外人嘴裏，聽到了她的好話。

顧禾側耳傾聽，把說話的音調記住。

“得了吧，娛樂圈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誰又能說得清呢？如果顧禾什麽也沒做，又怎麽可能傳出這樣的黑料？網友也挺墻頭草的，顧禾就做了唯一一件好事，大家仿佛忘記了過往，一頓猛誇，也挺尷尬。”

“我覺得慧慧說的挺對，網友都挺墻頭草。不過也不能抹殺顧禾的功勞啦，畢竟拯救了那麽多家庭。”

被稱為慧慧的女孩嗤笑一聲，“顧禾不是退圈了嗎？莫名其妙又和周許琛同框，你們等著看吧，她才不會善罷甘休呢！”

顧禾聽得雲裏霧裏，她忍不住問系統，“又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她怎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好事。

系統開口提醒。

【跨國人口販賣、巨額詐騙案忘了嗎？昨晚央視刊登了這一新聞，並誇讚了你和周許琛。網友目瞪口呆，討論的不亦樂乎。當然，褒貶不一。】

當初周許琛微博關註顧禾，引發了一場大/地/震。

但顧禾註銷了微博賬號，當系統判定的冷靜期一過，微博號就徹底消失。

周許琛的關註人數也重新變成了0。

這場熱度才逐漸平息。

原本大家還納悶，周許琛和顧禾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為什麽會關註對方。

央視新聞一出，紛紛自動找好了理由。

【當時你正沈浸在炫耀八個主廚的喜悅中，我也沒忍心拿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來打擾你。】

顧禾：！

這話她不愛聽。

第一個說話的女孩不欲爭執，她及時地岔開了話題，“咱們又不認識顧禾，討論討論就完事了。對了，輔導員和我說，咱們宿舍會搬來一個新同學。也不知道好不好相處？”

慧慧唉聲嘆氣，“學期都過半了，還搬來幹什麽。宿舍本來就擠，我還得把放在空床上的行李收幹凈。”

顧禾更尷尬了。

進退兩難。

她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等裏面徹底沒聲，才輕輕敲門。

得到允許後，顧禾坦然走入，緊接著，她感受到了三道註視的視線。

“我是新搬來的同學，大二計算機學院，顧禾。”

好家夥，有什麽比說閑話多次說到當事人更離譜的？

餘韻、趙佳慧、耿欣茹互相對視一眼，既詫異又尷尬。

餘韻打量了顧禾好一會兒，見她神色自然，完全沒有發現被嚼舌根後的惱怒，不由得放下了心，她闔上電腦，對著趙佳慧招了招手，“和你一個專業的，以後你就有伴了。”

“對了，我是大二數學學院的餘韻。”

顧禾立刻分辨出，餘韻就是那個替她說好話的。

聽到數學學院，她露出了善意的笑容，“好。”

趙佳慧正心虛著，匆匆自我介紹了一下，便低垂著頭不說話。

至於耿欣茹，她是三人中打扮最時髦，姿態也是最落落大方的，“我是外國語學院的。哇，你本人比電視裏好看太多了吧。”

繞著顧禾轉了一圈，她感慨道，“素人和明星果然有壁。”

顧禾深谙三個女人一臺戲的道理。

可她還要在宿舍住很久，打好關系是必須的。

當即耐著性子和她們閑聊起來。

明星的身份、漂亮的容貌、姣好的身材很容易引起排斥嫉妒。

所以顧禾適當地賣慘，透露自己的近況，“我高考考上了帝都大學，但年少不懂事，想去混娛樂圈，現在可後悔了，只想好好學習。”

“休學前掛科了六門。”

說到最後，顧禾已經不是賣慘，她覺得自己是真慘，“也不知道怎麽辦。”

對顧禾敵意最大的趙佳慧忍不住吃驚地張嘴，“六科？”

顧禾連連點頭，“是啊。”

趙佳慧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能考上帝都大學的，都是高中學校內的翹楚，能掛那麽多科，也算是本事，“大一學的都是基礎課，你努力一點，及格應該不成問題。”

她的態度在不知不覺中軟了下來。

“咱們是一個專業的，有什麽不懂的，你可以來問我。”

顧禾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她，滿滿的感激和崇拜。

趙佳慧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然後她主動地開始收拾空床上的行李。

系統忍不住感慨。

什麽叫社交牛逼癥，這就是啊。

耿欣茹下午有專業課，閑聊了幾句後，就抱著書匆匆離開。

最後只剩下了餘韻和顧禾在聊天。

顧禾心潮澎湃，她不動聲色地吐出幾口氣，“聽說數學學院和物理學院的學生，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系統只給了三條線索，最後鎖定在帝都大學數學學院。

她沒辦法挨個排查。

數學專業和老三完美吻合，所以顧禾只能寄希望於老三還和從前一樣聰明絕頂。

如果真是這樣，哪怕沒有另外的線索，她也能夠盡快找到。

餘韻小臉圓圓的，她膚色偏黃，笑起來時眼睛瞇成了一條線，配上包臉的短發，十分可愛。

此刻，她苦笑一聲，“天才中的天才，哪裏那麽好當。”

她只是一個卑微的論文狗。

每天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地學習，希望能得到保研的機會。

“這還有什麽說法嗎？”

餘韻認真地點頭，“譬如說大三的季言希，初中畢業後就直升帝都大學本碩博連讀，你是不知道啊，我們學院的老教授們向來嚴肅，看到季言希，就像看到親兒子般，笑得那叫一個燦爛。”

“他甚至擁有獨立使用實驗室的權利。”

顧禾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那他性格怎麽樣？”

餘韻思索了一下，聳了聳肩，“你知道什麽叫高嶺之花嗎？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我聽說他蠻高冷的，獨來獨往，唯有和教授們在一起時，話才會多一點。不過有同學去問他數學專業知識，他還是很禮貌地教了。”

顧禾有些失望。

老三從小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十分敏感，極易受刺激導致情緒失控。

和這季言希對不上，她笑著接話，“天才都是孤僻的。”

餘韻曬笑，“咱們大二有個秦易安，大家都戲稱他是小季言希。教授們也很看重他。”

說到最後她眼裏露出惋惜的情緒，“只不過他脾氣不太好，砸了兩次實驗室。這樣的事情還有好幾樁，久而久之，教授們也就沒有以往那麽看重他了。”

“你一個計算機的，怎麽對我們數學系這麽上心？”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所以餘韻並沒有多想。

顧禾：！

聰明、脾氣暴躁、砸實驗室！

對上了，對上了！

她一定要去會會這秦易安。

畢竟，找兒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如果是老三最好，不是的話也沒關系，她有足夠的耐心。

顧禾咬牙切齒地回答，“還不是我掛的六門科，有三門和數學有關。韻韻，我有空能和你一起聽課嗎？”

餘韻忍不住笑出了聲，她突然覺得顧禾好可愛。

“當然可以啦。”

系統見顧禾說風就是雨，抓到一條線索就當成救命稻草，有些心酸。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太想找到老三。

可他又不能主動提醒她方向偏了，最後只能長嘆一聲。

顧禾對系統的想法一無所知，她興致勃勃地登錄了校內網，瘋狂地尋找和秦易安相關的資料。

她的心裏已經先入為主，越看越覺得像。

一想到老三被這麽多人不喜，顧禾滿腔的母愛無處抒發，恨不得立刻找到秦易安。

她的崽，她來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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