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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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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 天天餵你是真的很麻煩的。”元無憂沒註意武澎的臉色,放下食盒,萬分自然地開始抱怨,“你什麽時候能和人一起吃飯啊?”

說來, 元生已經在這裏待了三個月了。

也就是說, 可憐的她, 已經給他餵食三個月了。

真是看不到頭兒的辛勤勞動。

這麽想著,元無憂已經打開了食盒, 嫻熟無比地舀了勺飯, 塞進了元生的嘴裏。

對方兇巴巴地盯著她,惡狠狠地嚼著飯。

——再兇也沒耽誤吃飯。

元無憂從不用他的“服軟”本身開玩笑, 卻熱衷於在其他的地方逗弄他:“嘖嘖嘖, 羞不羞啊, 這麽大人了,還得讓人餵飯吃。”

果不其然, 這話一出口,對面就狠狠地瞪她, 拒絕張嘴了。

元無憂毫不慌張,嫻熟地用勺子頂開他的嘴唇, 撬開他的牙齒,順手就把飯送了進去。

見她不肯嚼, 她下一勺過去, 還順便往舌根上一壓,硬生生迫使他生理性地把嘴裏的東西咽了下去。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理所當然。

元生差點沒嗆死在原處, 等到緩過來, 果不其然地發了怒, 周身剎那間無風自動。

空氣中什麽異常都看不見,但曾於戰場上千錘百煉的武澎卻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一把將元無憂拉了開來。

而與此同時,在元無憂更前面的位置,已經出現了一面鐵壁,然後剎那間被扭做了一團。

“小姐快走!”武澎皺著眉頭,雖然不清楚元生的能力細節,卻也猜出若有物體遮擋,便能擋住片刻。

他一把將元無憂往門口一推,同時順手抽起了桌子,將寬大的桌面一豎,擋在了元生與元無憂之間。

桌面上的食盒落在地上,杯盞盤碟嘩啦啦碎了一地。

不知是不是錯覺,元生的異能似乎也在那一剎那停止了一瞬。

武澎如此緊張,元無憂卻絲毫也不在意:“其實也沒什麽事。不用這麽緊張。”

“小姐,”武澎緊緊地皺著眉頭,一面疑心外面的元笑為什麽還沒有進來幫忙,一面道,“此人異能棘手,還請小姐切莫掉以輕心。”

“真的沒什麽。他的異能有一個很大的弱點。”元無憂解釋道,“他必須得一直看著他施以念力的東西,視線絕對不能有任何遮擋。所以,基本只要用東西擋住他的視線就能阻斷他的能力。從這一點上看,我的異能太容易克住他了。”

“不妥。”武澎卻聽得越發皺眉,“如是,他只需偷襲,便無人能防得住他。”

“但他很難偷襲。你剛剛也看到了,他的念力作用有一個前置時間,此時目標就已經能感覺到念力的波動了。對不熟悉這種波動的目標是能成功,但一旦熟悉了那種波動,就很難被他得手了。這麽看的話,可以說他用念力偷襲比暗器都好防,不是這麽大事。”

說白了,就是元生的念力有一個前搖,容易被作用目標感知到。這也是他時常會操縱真正的箭矢暗器去攻擊元無憂的原因。如果是操作物品殺人,便不會被目標感受到那種前搖了,反倒還更加隱蔽許多。

雖然元無憂這樣說,但武澎卻絲毫也沒有放松。

她把一切都說得太輕松了。

“很難被得手”的,是對於像他這樣在戰場上無數次生死一線的人而言的。而對於普通人而言,所謂“念力的波動”和風根本沒有什麽區別,更何況是人都會有失誤,所謂君子不立於危墻之下,一直處於這樣的危險之中,任何一個細小的失誤都可能讓她死在這小白眼狼的手中。

她太過仁善了。

可是,認這位小姐為主,與軍中的上下首還要有所不同。軍中無論上首下首,所有人都是為國而做事的,他盡可以對上首提議,以使群體更上一層。可如今認這位小姐為主,他是為這位小姐做事的。如非迫不得已,他不願質疑她的決定。

所以,他什麽都沒說,只是沈默地低下頭去,堅持道:“請小姐隨屬下離開。”

見元無憂沒有排斥,他便利落地將元無憂帶出了門去。

門一開,便見元笑就守在門前,身姿仿佛一張繃緊的弓,隨時都能夠破門而入。

他倒也不是無動於衷嘛。

元笑確實不是無動於衷的。見到元無憂出來,又見她身上並不帶傷,他肉眼可見地松弛了下來,垂下眸子,又是那副恭順而無聲無息的模樣了。

與武澎不同,他沒有任何能力,也沒有任何立場去規勸她,甚至不敢阻撓她的行動。他終日提心吊膽,也曾小心翼翼地提出過要代替她去餵飯。但只要一個眼神,只要她的一個眼神,他就無法再提出第二次了。

他不敢激怒她,不敢忤逆她,便只能日日緊繃著神經等在外頭。好在他武藝確實過人,聽著裏頭每一分微妙的響動,在真正有危險的瞬間,他便能沖進去。

他的確有這樣的能力。但一個失誤就可能導致嚴重後果的認知也足以令他發瘋。

可武澎,卻用一句話就可以把她帶出來了。

他低著頭,仍舊是平日裏那副恭謹溫順的模樣,心裏卻悶悶的難受。

他心想,他有什麽權利難受呢?在做下那個決定的那一刻,他不就已經有了承受這一切的決絕了嗎?

他又心想,可是,他是真的很辛苦……一直都很辛苦。所以,一點難過,也是可以被允許的吧。

他就這麽難過下去了。

元無憂站在門口,雖然是隨著武澎出來了,可要做的事還沒做完:“飯都弄撒了。”在武澎把桌子當盾牌的時候,“要麽要人再送一份過來吧。”

武澎是真的萬萬沒想到,元無憂竟然還惦記著元生吃飯的事。那小白眼狼可剛剛還想殺了她。

武澎終於沒能忍住,開口諫言:“小姐,對待過分……頑劣的孩子,絕不應如此嬌慣。”

“嬌慣?”元無憂想了想,“確實有點。但我玩得還挺開心的。”沒事逗逗孩子,跟養了個逗一下就有很大反應的小狗似的,多有意思。

武澎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茬。頓了一頓,他只好道:“可小姐也應保證自己的安全。所謂君子不立於危墻之下。”

“放心吧。”元無憂揮了揮手,命元笑再去拿一份飯來,“他傷不了我。”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語氣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理所當然,仿佛擁有著絕對實力的人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武澎不自覺地楞了一下,忽然有了片刻的猶疑。

這位小姐……真的是需要他來保護的嗎?

在元無憂拿著第二份飯踏入元生的房間的時候,元生像是有那麽一剎那的驚訝,又好像只是錯覺。

他狠狠地盯著她,卻沒有動手。

元無憂還挺驚訝。按道理說,他應該是會抓住一切偷襲的機會的,何況還在氣頭上。

居然沒動手。

“變乖了嘛。”元無憂滿意地揉了揉元生的腦袋,敏銳地閃過了盤子碎片的攻擊。

她將新的食盒找了個小桌放著,扶起了原本的桌子,一邊繞過撒了一地的飯菜,一邊教訓:“弄了一地,到時還要煙羅給你收拾,像個到處惹事還得大人跟著收拾爛攤子的小孩,羞不羞?

“本來這裏頭有酥肉,慎之剛炸的,酥脆得很。讓你這麽一鬧,就只有剩下的雞肉了,愛吃不吃。

“這地面又黏又膩,也不知道得擦到什麽時候。

“踩一腳都打滑。

“這麽看,也不能光讓煙羅收拾,怕是我也要幫忙。

“我自出生起,就沒怎麽做過家事,倒要為你破例了。

“全是因為你不老實,要麽武澎怎麽會把食盒都傾到地上去?

“你——”

話音剛出,熟悉的念力波動就又來了。元無憂不慌不忙地避了一下,就見到地上的盤碟碎片,連帶著飯菜全都浮到了空中。

別把這種東西往人身上潑啊。

元無憂隨手造了個盾,卻見那一地的狼藉卻沒有往她身上沖,反倒全都進了渣鬥之中。

再看元生,仍是那副狠狠的模樣:“吵死了!閉嘴!”

元無憂笑了起來。

她伸出手,胡亂呼嚕著元生的頭發:“真的變乖了嘛。”

“走開!”念力的攻擊就又來了。

“另外,對長輩要有所尊重。說什麽,‘閉嘴’?”小孩的耳朵被揪了起來。

“走開!!!”劈裏啪啦。

被發配到門外的武澎,一直機警地聽著裏頭的動靜,忍不住搖了下頭。

這位小姐,是真的太喜歡玩火了。

在失眠的當夜,武澎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不如說,若是他安睡一整晚,他倒反而要驚訝那麽一遭。

他睜著眼睛,望著頭頂的房梁,好像什麽都沒有想,又好像什麽都在想。

他的頭腦亂得,就像是他打開五感之後的世界——紛繁,嘈雜,吵得人的頭腦擂鼓般震蕩。

他在想這個世界,想著他死了,又活了。

他在想這位小姐,想著她看似面目冷漠,卻其實……可以說是……淘氣?——他很難想象他真的用了這個詞。

而她還有更多的良善、果決和無所求在裏面,是位頗為難得的姑娘。

她予了他再造之恩——不是社交辭令中的誇張詞,真正意義上的那種“再造之恩”——卻不求回報。這份恩情,他也大約是難報了。

他在想元笑,想著那位稱得上良善的小姐,唯對元笑狠心——想想個中緣由,自然是人之常情。

而元笑,就像沖進火裏的飛蛾,繞著奪目的火舌不肯離開,逆來順受,心甘情願……一如他當年。

而他想的最多的,正是他的當年,或者說是……

他閉上眼睛,不願承認,無論如何都不願承認,他想的最多的,恰是他最不該想的人。

是他最應該斷絕一切,應該假作從未在他的人生中出現的那個人。

那人是不值當的。

她是淬了毒的嬌花,是蓄意引誘飛蛾的惡焰。

與她的每一分聯結,對她的每一分回顧,都是對他的新生莫大的不尊重。

看似奪目,實則能焚盡人的身軀與靈魂的惡焰,他絕不會再次靠近。

在紛繁蕪雜的思緒之中,武澎忽然聽到了什麽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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