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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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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有人來打圓場, 元生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盯著走過來的大人看。

班主正在氣頭上,本不想理睬打圓場的人。可拼命拉了幾下都沒能拉動——這小子多半用了異能——班主到底是嫌煩了,先松開了手。

那男人便頗有幾分圓滑地安撫著班主的脾氣, 道:“哎呀, 和這麽小的伢置什麽氣啊?小孩愛養點東西多尋常的事。”

說完了班主, 他又轉到另一頭,對元生道:“你也是!班主好心把你養大, 和你親爹沒差。你就這麽孝敬他?不讓你養你就別養了嘛, 非犟。貓兒狗兒也就算了,還養個人……養兩天就算了, 這還沒完沒了了。這哪兒能怪班主生氣呀?”

他說著, 端詳著元生懷裏的嬰兒, 又是很嫌棄的模樣:“看看這,瘦兒吧唧的, 還是個女伢,賣也賣不了幾個錢。趕快找個地方扔了吧, 拖來拖去也沒個頭……不行今天就扔吧,就今天。乖點, 啊,別總惹班主生氣。”

他聽上去像是大人小孩各打五十大板, 可話裏話外都是讓小孩聽大人的話。

聽大人的話, 丟掉另一個孩子。

元生眼中的希望終於破滅。他低下頭,仍抱著懷裏啼哭不止的嬰兒,哪兒也不看。

“這小子, 真是犟, 怎麽就能犟成這樣。”見他這樣, 就連打圓場這人也被他氣得直嘆氣。

“慣得多了,打得少了。”班主的臉色陰沈沈的,下了個結論。他被氣上了頭,人反而不愛吼了,猛地一轉身,轉回車隊裏去,順手就拿了根挺粗挺粗的棍子,氣勢洶洶地往回走。

這一看就是要打人了。

“誒誒誒誒誒!班主!班主!”打圓場的男人連忙把他攔了下來,擋在他的前頭,低聲提醒,“您糊塗啦?怎麽能打呢?您忘啦?一會兒表演還得指著他呢啊!”

然而,此時的班主哪兒是那麽容易被攔下的。他可是這雜耍班子的頭兒,若是連個八歲的小孩都收拾不住,這一班之主的面子還往哪兒擱?這麽想著,他一把撩開打圓場的,提著棍子就要過去。

“誒誒誒!”打圓場那人的腦子卻很清楚,深知絕不能這時候揍這小孩。畢竟——

“錢啊,錢!”他攔著班主,壓著聲音死命地提醒,“劉員外說給多少錢,您忘啦?給劉員外演高興了,打賞有多豐厚,您忘啦?”

一聽這話,班主楞了一下,竟剎那之間就平靜了下來。

他看著元生,狠狠啐了一口,到底是收斂了怒氣。

看著元生在原處畏畏縮縮的模樣,他甚至忽然又有些擔心,斥道:“今晚好好幹,聽見沒?!幹得不好,饒不了你小子!”

今夜的演出,是他給劉員外量身定制的。他有著絕對的,十足的自信,定能大獲成功,拿到數不清的賞錢。

絕對不能讓這小子掉了鏈子。

元生仍縮在原地,抱著懷裏那個除了張嘴吵鬧浪費糧食還有造糞之外屁用沒有的小東西,不言不語的。

見他這樣,班主更怕他不好好幹,終於遙遙地指了一下那嬰兒,道:“幹得好,我就讓你養這玩意兒。”

話音一落,元生猛地擡起頭來,不敢相信似的看著班主。

“……真……真的嗎?”他急切地開口。

“真的!”班主頗不耐煩地落下了一個承諾。

元生便興奮得小臉通紅,先前的恐懼壓抑,甚至是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憤忄……懣,全都一掃而空了。

他抱著孩子,興沖沖地上了車。

“好好幹啊!”想著自己的賞錢,班主頗不放心,再次強調。

“好!”

車隊嘚嘚,又啟程了。班主被嘈雜的哭聲煩得不行,狠狠地罵了兩句臟話。可想著將要賺來的錢,他的面色又舒緩了許多。

算了,有錢賺,總得有點犧牲。哄著搖錢的小崽子高興,才能搖著錢啊。

元生抱著那小孩,餵了半路。也不知道是總算吃飽了肚子,還是終於哭得累了,那嬰兒總算停止了啼哭。她看著元生,看著看著,竟露出了一個笑臉來。

元生眨著眼,懵懵懂懂地看著那個笑臉。

他摸了一下那孩子軟嫩嫩的臉頰。

車輪滾過,帶著車隊一路進了城門,來到了城裏的一戶大戶人家的門前。

那確是一戶有眼都能看出有錢的人家。偌大的宅子,得左右眺遠才能望著頭。朱漆的大門,氣派的石獅,大門上頭掛著個金光閃閃的大牌匾:劉府。

班主左右晃著腦袋,望著這敞亮氣派的大宅子,心裏頭那是止不住的向往。

什麽時候,他能帶著老婆孩子,住上這麽敞亮的大宅子?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吐出去。然後,他走上前去,恭敬地叩門。

大門打開,班主看著開門的護院,臉上的笑意諂媚:“勞煩您報一聲,我們是員外叫來的班子。”

“哦。”街頭賣藝的戲子,向來得不著人的青眼。作為大戶人家的使役,應門的護院自然更看他們不上,言辭之中很有幾分掩不住的傲慢,道:“外頭等會兒。”

說完,竟又把門給扣上了。

“媽的……”班主低聲怒罵,“狗眼看人低。等老子以後發達了……”

大門闔上了好一會兒,才再次打開。門後的護院揚了揚下巴:“進來吧。”

越是有錢的人家,越是講究些待客之道。

哪怕只是些下九流的藝人。

領路的小廝安排他們去馬棚栓好了馬,而後將他們引入了府中。

這劉府,他們其實也過來好幾回了,但每一次都忍不住仔細看看這在府裏硬造出來的小河流水,還有水上的石橋。

剛來的時候,班子裏還有人問呢,這劉員外是不是有什麽毛病,放著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在家裏弄出條河來擋路,然後再脫褲子放屁造個橋。

老家的江河,擋著路多麽難走呢,都沒人給造個橋。

可是真走上了那座橋,就是再不懂些雨打枯荷意境的人,都能看出來,這河呀,搭著這橋,是真漂亮。

真是讓人羨慕。

班主摸了摸小橋的欄桿,像摸老婆似的揉了兩把。

“誒!”那小廝看見了,忙制止他,“別摸臟了。”多難擦的。

班主臉色一變,收回手去。

眾人先被領到侍人們吃飯的飯堂,得了招待,狂餮了一頓好飯。

就連那從不受人待見,拿米湯養大的嬰兒,都得了些稀奇的羊乳粉。招待他們的小廝見元生直勾勾地盯著乳粉瞧,隨手就給他裝了一袋,好像這稀罕玩意兒根本就不要錢。

錢吶,多好的東西。

班主舔著滿嘴的油水,看著這亮堂堂的房子。

錢吶,多好的東西。

酒足飯飽,一班子的人都熱熱鬧鬧,心情爽利得不行。

有人閑著沒事,逗弄起元生來,笑道:“誒,三伢,班主都說讓你養這小東西了,這不得給她起個名兒?你想起個啥名兒?”

本是一句隨口的逗弄,沒想到,這小孩竟真上起心來,開始悶著頭,冥思苦想。

逗他的人的目的倒是圓滿達成了,嘻嘻哈哈地笑。

此時,元無憂他們……

在樹頂上。

樹頂確實是個好地方。視野寬闊,又不容易讓人發現。在小時候,元無憂就很喜歡上到樹頂,元笑總要去找她。

這給了元無憂和元笑豐富的樹頂生存經驗。

就像小時候那樣,元笑極熟練用自己身子撐住了元無憂,給她造了個穩穩當當的落腳地。

元無憂卻面露不悅,將他推了開來,自己找了地方坐穩。

元笑忙順著她抽出身子,心裏有惶恐,又有著控制不住的低落。

他想,他有什麽可低落的呢?他又不是第一日知道,她不待見……很討厭……

她很恨他。

也許是因為剛才,她一直容忍他抱著她跟車,讓他不知不覺中產生了一點錯覺,以為她對他的討厭輕了一點。

他想,他可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沒生氣就是最好的了。

元笑就只好離她遠些,忍著心裏的難受,低下頭。

他們坐著的樹木很是粗壯,樹杈結實,枝葉繁盛。坐在樹上,甚至還嗅得到樹葉香。

誰能想得到,這裏竟只是夢境。

“餓了嗎?”見下頭的人在吃東西,元笑低聲詢問,“我去找些吃的?”

元無憂沒理他。

這就是不要了。

他們是進來看別人的夢的,不是像過往的夢——元笑不記得的那種夢——一樣真正的生存。所以,在進來的時候,徐慎之就已經把他們的“饑餓”“疲憊”等無甚用處的現象抹除了。

只是饒是如此,元笑仍忍不住關心她的飽暖。

他在心裏盤算著,無憂現在不會冷,沒有餓,也不會累。

他沒有碰她,不會惹她厭煩,她大概也不會覺得不高興了。

這麽亂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想著她沒有什麽不好,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元笑才放下了心來。

吃過飯後,雜耍班的人便被帶到了一個偏院待著。一直到了晚上,劉家的家丁才來到了這個偏院,道:“到點了,都準備好了沒?過去吧。”

當然準備好了!這一班子的人,可都摩拳擦掌地等著這一刻呢。

這劉員外可有錢得很,他們每一回演完都能得到大量的賞錢,沒人會不期待。

只有元生還小,還不懂得錢財的好處,只顧著捏捏嬰兒柔軟的小手,給她找了個軟和地方躺著。

他想了一下午的名字,就在剛才,總算想出來了個好名字。

逗他那人正期待著賞錢呢,心情極好,見著元生,便問起後續來:“三伢,名字起好了?”

“起好了。”元生道。

“叫啥?”那人對八歲小孩的起名能力很是好奇。

“叫‘長大’。”元生道。

“什麽?”

“‘長大’。”

“什麽……‘長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人笑得停不下來,“什麽怪名字!”

元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笑。

他想了一下午,想叫她“美美”,因為她長得很好看。又想叫她“香香”,因為她身上香噴噴的。可是想來想去,他還是想叫她“長大”。

他想讓她長大。

爹娘沒能把他養長大,讓他跟著雜耍班子過活,但他可以把別人養長大。

他把長大放在床角,給她蓋上了被子。

喝了許多羊奶粉的長大難得吃飽了肚子,不哭不鬧,格外聽話。

他就挺高興。他想,等他回來了,就再給長大餵點羊奶。反正只要他們待在這兒,羊奶肯定管夠。

等走的時候,他就再多要些,把她給餵得飽飽的。

這樣,她就能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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