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所有的急切與焦慮似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林蓿慢慢地收回了手，眼睛裏的光芒，也漸漸地黯淡。

“林蓿，你應該信任老板。”陳源打上了一行字。

“我沒有不信任他，我只是……只是……”林蓿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去問古硚這件事情。自從昨天晚上在甜品店見到父親之後，林蓿就一直無法入眠。在輾轉反側之中，林蓿進入恍惚的夢境裏，夢裏一幕一幕浮現的，全都是童年時代記憶 的片斷。

幼兒園的時候，接孩子們放學的父親，經常把林蓿扛在肩膀上，一手牽著姐姐，在家門前開滿鮮花的小路上開心地走向他們溫暖的家。母親經常會責怪父親這樣會慣壞孩子，父親卻只是笑笑，說等到林蓿和姐姐長大，他想要扛都扛不動了。

小學的時候，林蓿和隔壁的男孩子打架，把對方的眼睛都打得腫得像個大桃子，本以為父親會罵自己，沒想到父親只是買了一個大桃子，讓林蓿頂在腦袋上走回家，遭到許多人的嘲笑，林蓿為此哭得連晚飯都沒有吃。“如果不是感同身受，就不會體會到別人的痛苦。”父親當時是這麽說的。

還有初中的時候，還有高中的時候，所有所有的記憶都像被播放而出的錄像，如此清晰，清晰得連當時的對話都記憶猶新。可是……為何現在，這記憶突然中斷，突然缺失了？

她……還沒有長大，沒有長大啊！

眼淚，再次在林蓿的眼中翻湧，林蓿緊緊地咬住嘴唇，轉身抓起自己的書包就沖出了“永夜”偵探社。

“餵，小蓿蓿，你幹嘛去？”看著沖出偵探社的林蓿，儲南急忙高聲呼喚，“別走哇，小籠包很快就送到了！”

“小籠包，小籠包！”悟萌開心地舉起肉嘟嘟的小拳頭歡呼。然而林蓿卻無視小籠包的魅力，箭一般沖出了大門。

“奇怪，怎麽回事啊？”儲南奇怪地撓了撓頭，轉頭問陳源，“餵，陳源，林蓿怎麽回事？你們吵架了嗎？”

“我們？”陳源的手機終於充好了電，他在群裏發了消息，道，“我哪敢惹她？她能一巴掌拍扁了我。”

這倒是實話，自從丹尼斯為林蓿做了特訓以後，林蓿就幾乎成了拳館的常客，現在，就連泰哥都對林蓿的進步讚不絕口。聽說，她有好幾次把跟她搭訕的男生摞倒，使得她成了威懾整個拳館的“滅絕師太”，跟丹尼斯號稱“絕色雙雄”。

在儲南和丹尼斯的笑聲中，陳源按下了刪除鍵，把他跟林蓿所有打出的字全部都刪掉了。

“話說回來，老板怎麽還不來？”儲南奇怪地問。

“完成了一個CASS，老板也該休息一下了吧。”陳源打來了一行字。

“休息了這麽多天，也該差不多了吧。”儲南喃喃自語。

事實上，自從王揚事件結束後的一個多星期以來，古硚都是很晚才到社裏來，只略略地坐到下午兩三點，就不見了人影。沒人知道他在幹嘛，他一整天也懶洋洋的，不愛跟別人搭話。

大概是過了一個大案件之後的清閑期，這段時間也沒有什麽有營養的工作。一些小CASS，比如外遇調查啊，資金流的清查啊，尋找初戀情人之類的工作，基本上靠陳源或者儲南和丹尼斯就可以完成，分分鐘就搞定的工作讓大家起初都很高興，但很快，就感覺到了極度的無聊。

“偵探社如果不接覆雜的案子，就跟刑警隊沒有大案要案一樣了，不是嗎？”儲南無聊地倒在沙發上，抱怨。

“這世上還是少點壞事會比較好吧？”陳源發消息說。

“那倒是。”儲南嘆了口氣，天下都太平，世間無罪惡，那才是儲南應該祈禱的吧？

“你們說，假如‘有陽光就有陽光照不到的黑暗’正確的話，……那麽沒有黑暗的地方，就都是陽光了，是不是？”儲南望著天花板，喃喃地問。

“是啊。”丹尼斯點頭。

“那沒有陽光的地方，也就沒有黑暗了？”

丹尼斯笑了，他從鋒利的匕首上凝視著自己銳利的眼睛，緩緩地道：“沒有陽光的地方，就都是黑暗。”

都是黑暗……嗎……

陳源的目光，慢慢地深沈了下去。

林蓿她……什麽時候能走得出來呢，那個一直如影隨形地跟在她身邊的黑暗之影……

***

該去哪，林蓿自己也不知道。

今天是周六，方曉晴回家過周末去了，而自己最近也沒有接什麽兼職，“永夜”偵探社又沒有什麽事情可忙，林蓿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從前。

回到了那種不知道應該去哪裏，應該做什麽的、游魂一般的日子。

林蓿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著，踢著腳下的石子。想起陳源說的，她應該信任古硚的話，林蓿不禁也開始問自己，為什麽不肯信任古硚，為什麽沒有直接去問古硚。

那是在昨天在看到父親的身影之後吧……

不，應該是在那之前。

自從王揚的案子結束以後，古硚就開始變得冷漠，變得陌生了。他跟林蓿之間，好像再沒有了之前的默契，在看著林蓿的時候，他的眼睛裏，也不再有帶著笑容的光芒，而是冷冰冰的，像暗不見底的深淵，像隱藏了蹤跡的黑暗夜空。

——他好像又恢覆了他從前的樣子，像林蓿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模樣。

而且，古硚也開始長時間的不在偵探社出現，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林蓿本來是只有在沒有課的上午，或者下午才抽空去偵探社的。從前，不論林蓿什麽時間去，他都會叼著煙鬥窩在他的禦用老板椅裏，可是現在卻經常都看不到他。偶爾遇到古硚來到偵探社，也好像躲著林蓿似的，不是跑到二樓，就是跑到倉庫裏翻一些陳年舊檔案。

林蓿不知道這貨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索性也懶得理他。可是……這種突然間疏遠的感覺，好像一直含著的棒棒糖被奪走了似的，讓林蓿覺得心裏空空的。好像……少了什麽似的感覺，好像一直以來依賴的、習慣的東西突然間消失了一般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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