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蓿沒想到，自己的第一次調查，就碰了釘子。

許心不接受調查，她的母親告訴林蓿和古硚，許心不想見任何人。

許心的家，就在許母工作的便利店樓上。這是一間很普通的民宅，有著普通人家的淩亂。雖說淩亂，但卻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客廳的整個色調都很樸素，小物件的擺放很有生活氣息，窗臺上的植物也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樣子。

許母的面色有些憔悴，她穿著灰藍色的無領襯衫，襯衫的質地看上去很廉價。剛才在外面的時候，曾經看到樓下的便利店是二十四小時經營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讓許母無暇打理自己，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了好幾歲。

“唉，”許母嘆息一聲，掠起額前淩亂的頭發，嘆了口氣，對林蓿和古硚說：“自從上次的事情發生之後，心心就不出門了。她不想見任何人，就連老師來看她，她都不見……”

“發生那樣的事情，確實令人不快。許心心情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你不用擔心，她過一陣子就會好起來。”古硚用一種分外溫和的語調說。

從來沒有聽到古硚用這樣的語調說過話，林蓿不禁看了他一眼。想起曾經他在跟陳宴春交流的時候，還正兒八經地說過一些奉承話，林蓿就難免覺得不可思議。

看起來這貨還是很懂得外交手段的，只是平時懶散慣了，像頭睡不醒的獅子。

聽到古硚用這樣的聲音安慰自己，許母下拉的嘴角微微地松動，隨即感激地說了聲：“謝謝。”

“那天發生的事情，您還記得嗎？”林蓿見狀，不禁問道，“當然，如果您不想說的話……”

“沒有什麽不想說的。”許母說著，望向了那間緊緊關閉著的房門。那是許心的房間，已經半個多月了，那間房門便少有打開的時候。女兒也躺在床上，對自己不言不語，她日漸消瘦的樣子就像是刀子一樣剜著許母的心。

“發生了那麽嚴重的事情，警察只是來問了問情況就走了，學校也沒有個交待。我跑了無數次的公安局和學校，他們都只說因為小孩子鬧著玩而被關在衛生間，是個意外而已。只是鬧著玩，我的女兒就變成這個樣子？！他們一句‘只是意外’，就不用負責了嗎？”

許母將臉埋進雙手，輕輕地抽泣起來。

從許母的身上散發出來的悲傷與憤怒形成了一堵墻，讓林蓿無法穿越，更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才好。

林蓿看了看古硚，她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這個悲傷的母親。古硚的眸深似海，不起波瀾。他沈默著望著許母，耐心地等待著她平靜下來。

大約五分鐘，許母突然擡起頭來，直視著古硚，問道：“你們真的是專門為了調查心心被人欺負的事才來的嗎？”

古硚點了點頭：“是，據我們所知，發生這樣的事情不僅一起。我們的委托人請我們負責調查清楚，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不止是心心被關在衛生間，還有別的孩子？”許母詫異地問。

“呃……”林蓿和古硚對視了一眼。

其實在剛才，古硚是故意沒有把話說清楚的，他原本是想要讓許母認為自己是調查校園暴力事件的。但沒有想到，許母卻誤會了。

這樣看起來，許母並不知道許心在學校被人欺負的事情，許心想來也沒有告訴自己的母親。

“因為涉及到委托人的隱私，所以請原諒我們不能多說。不過，”古硚頓了頓，道，“請相信我們是為了解開許心的心結，才來了解真相的。您可以配合我們嗎？”

許母並沒有馬上回答古硚的話，她的眼睛閃爍不定，顯然是在揣測古硚話裏的含義。

“我明白了，”大約過了三分鐘左右，許母緩緩地點了點頭，“我願意配合你們，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條件？”林蓿怔了怔。

“我要知道真相。”許母說，“等你們調查結果出來之後，請告訴我真相。”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學校說衛生間附近沒有監控，所以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問心心，她也不肯說。我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但看著心心這個樣子，我知道這絕對不是鬧著玩那麽簡單。作為母親，我有資格知道真相。”

許母挺直了腰背，看著古硚和林蓿，她的神情讓林蓿知道，這位母親想必已經猜出了自己女兒的境遇。

為了名聲而含糊其詞的學校，因為涉及到未成年人而無可奈何的警察，還有把自己緊緊關閉在屋子裏不願告訴自己真相的女兒……這一切的一切都讓許母感覺到無力和絕望。

“我們會在不違反委托人意願和合同的情況下，據實相告。”古硚說。

他總是這樣，絕對不會拍著胸脯去打包票，他只說他能夠做得到的事情。換而言之，他說到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正是因為這一點，才讓他的話充滿了力量，讓人信服的力量。

“謝謝。”許母緊繃的身體一下子放松下來，她再次恢覆了一個為女兒悲傷和難過的母親形象。林蓿看到，她的眼中，有了淚光。這淚光觸動了林蓿的心。她懂得這眼淚的份量，更懂得許母的痛苦。許母在痛苦中做出了相信古硚的選擇，正如當年，她也是這樣從痛苦中做出了跟古硚合作，一起追蹤兇手的決定。

看起來，沈浸在痛苦之中的人，都會做出同樣的抉擇，不是嗎？

聽到許母的話，古硚點了點頭：“那就說說那天發生的事情吧。”

“我工作的那家店，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所以一般分成早晚班來倒班，半個月早班，半個月晚班。”許心的母親說著，再次攏了攏頭發。林蓿註意到她眼裏的血絲，常年熬夜的人，基本上都會是許母這個樣子。

“心心她爸爸的工地通常都在很遠的地方，不太回來，我偶爾要上夜班，所以經常會顧不到孩子，心心從小就很獨立，初中就學會了做飯，我上夜班的時候，她就自己動手做飯，然後寫作業……”許母說著，看了一眼許心緊緊關閉的房門，“那天，因為店裏有點忙，所以一直沒顧得上留意心心到底回沒回家，直接就睡覺了……”許母自責地低下頭，雙手緊緊地攥著衣襟，聲音顫抖，“都是我的錯，如果我能多關心一點孩子……”

“如果你能多關心一點她，就會知道她一直承受著什麽，為了什麽而痛苦了。”林蓿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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