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硚叼著煙鬥，慢悠悠地跟在林蓿身邊，輕聲笑道：“小丫頭，很酷嘛。”

“拜托，我一直很酷好嗎？”林蓿白了古硚一眼。

李美慧用帶著無奈地失望的眼神看了看米雪，轉身跟在林蓿的身邊，走向門口。

米雪驕傲地揚著頭，仿佛林蓿對她所說的一切，都不過是出於妒忌，而這種妒忌，從她開始向全世界展露自己美貌的時候，就已經習慣了的。

只有陳宴春沒有離開，他步步走近米雪，沈聲說道：“米雪，你知道嗎，不是他不願意跟你開口說話，而是因為你和康凱的背叛，小源患了自閉癥。他恐怕……再不會開口說話了。”

米雪的身形猛地一頓，眼神中寫滿了錯愕。

“當然，我也有過錯，我不該在那個時候相信你們。身為小源的哥哥，我應該相信他才對……”陳宴春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米雪，小源從小就性格內向。我們的母親再婚後，又生了一個孩子，小源在家裏得不到半點關愛，長期被冷落的他不懂得如何表達感情，跟無法掌控的感情相比，他跟程序在一起會更有安全感。我想，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把你推向康凱。而‘雪境’，是真的存在巨大的技術漏洞，這也是我近期找了美國DDA總部的一個高級技術員對‘雪境’進行技術分析之後，才知道的。‘雪境’根本就不是以商業游戲的目的被研發的，它當初之所以被研發出來，其實就是為了對你們的愛情進行祝福，這是他最後送給你的禮物——幸福。”

米雪的嘴唇在顫抖，剛才還口若懸河的她，現在說不出半個字。

陳宴春，也陷入了沈默之中。

那一次的談話，應該是在昨天。

陳宴春前往江城公安局去探望陳源，但卻被攔在門外。

“陳源不想見你。”告訴自己這句話的警察，貌似姓叢。他明明很年輕，卻有著一雙犀利得讓人脊背發涼的眼睛。這雙眼睛看著陳宴春，就像是一個放大鏡，在陳宴春的身上快速地搜索著他的弱點和內心深處最陰暗的部分。

這種眼神，陳宴春還從另一個人那裏看到過。

那個人，就是古硚。

警察也罷，私家偵探也罷，在米雪失蹤的事情發生之前，陳宴春沒有近距離地接觸過這個領域的人。那個號稱是陳源老板的古硚是第一個給他留下深刻的人，他看上去懶洋洋的，完全一副睡不醒的樣子。但是，陳宴春卻覺得他比眼前的這個目光犀利的警察更加可怕。

原因是什麽，陳宴春自己也不知道。大抵，是自己的直覺吧。

做程序的人，竟然相信直覺，真是有夠諷刺。陳宴春在心裏暗暗地苦笑，然後走出了江城公安局。

雖然已經是夏末，但正午的天氣一樣熾熱難耐。剛一走出門，陳宴春就被一股撲面而來的熱浪團團包圍，熱得他透不過氣來。陽光也很耀眼，整個大地都像鏡子一樣，反射著太陽的光芒。陳宴春瞇著眼睛，走下臺階。

就在這耀眼的光芒裏，陳宴春看到了一個人。

明明是這麽熱的天氣，那個人卻依舊穿著黑色的襯衫和長褲，他好像不怕熱似的站在一輛老爺車前，抱著雙臂笑望著自己。

陳宴春認出了他，他就是給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陳源的老板古硚。

“古先生？”陳宴春走向古硚，向他伸出了手。

古硚也伸出手與陳宴春握了握，然後問他：“陳先生是來看陳源的？”

“是，”陳宴春有些慚愧地點了點頭，“可是，他並不想見我。這也難怪，畢竟當初……我這個最應該相信他的人，卻偏偏選擇了相信別人……”

說到這裏，陳宴春的心頭便再一次被懊悔與愧疚填滿，後面的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陳源也許不是不想見你。”古硚突然說道。

“什麽？”陳宴春怔了怔，猛地擡起頭來。

“陳源也許有很多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但，我相信我知道的一些事情，陳先生你也未必知道，”古硚沈聲說道，“八歲的時候就成功破解了公交車打卡系統，直到現在還免費乘坐公交車。十五歲的時候就闖入了‘北美空中防務指揮系統’的計算機主機，翻遍了A國的所有核彈頭的數據資料，然後又悄無聲息地溜了出來，直到現在還被A國網上通緝……”

“你說什麽？你說小源他八歲就……”陳宴春難以置信地看著古硚，好像古硚說的是天方夜譚。

“沒錯，”古硚點了點頭，他的神情，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情，我們是不會去調查自己的社員的。但，事已至此，我只能把與陳源相關的事情，都告訴你，畢竟，你是他的哥哥。”

古硚叼起了煙鬥：“如你所知，你們的母親再婚後，就又生了孩子。她和第二任丈夫的感情很好，再加上剛出生的孩子更加增進了他們的感情，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很自然將陳源排除在外……陳源發現，他的存在只會為母親和繼父增加麻煩，便想要離開那個家。從那時候起，他就經常去找你吧？你是不是覺得他很煩，即使他安靜地坐在一邊不吵不鬧，也會覺得他是多餘的吧？”

古硚的話，讓陳宴春感覺到羞愧，因為他恰恰說出了當時自己的心情和想法。

“安靜地坐在旁邊也好，看著你們玩游戲也罷，甚至你經常會在闖禍之後讓他替你背黑鍋也好……他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其實只是因為……他覺得你才是他真正的親人，他只有在你這裏，才會感受到親情。他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沒有別的。”

陳宴春的唇，微微地顫了一顫。

“他早就展現出計算機的天賦，卻一直安靜地看著你們用最蹩腳的程序一遍遍編寫著你們根本研發不出來的程序，直到你們實在解決不出問題，他才出手。我猜，陳源恐怕已經用盡了一個天才最大的耐心。”古硚的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很明顯，他在嘲笑自己，不過，陳宴春已經不在乎了。

現在，即使是給他更大的痛苦作為懲罰都是應該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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