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降落在曹家堡國際機場的時候，放眼望去已經是一片遼闊。

剛開機就看到了秦玉芝打來的幾十個未接電話和十幾條短信。

林歌心驚肉跳的一條條往下看，秦玉芝一開始很生氣，說讓林歌先不要沖動，她和林文豐已經從單位趕回家了，有什麽事讓她等爸媽回家再說；後來或許是發現林歌是真的離開了，便極為生氣的責怪林歌，還說她再不回消息家裏就報警了；到最後秦玉芝或許是已經絕望，又或者是覺得林歌一時沖動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了，總之是徹底的屈服了，說林歌只要回家就一切依著她，去申江工作也好，和楚肆在一起也好，他們都不再幹涉。

只要她好好地、平安歸來，他們就支持她。

林歌眼皮一跳，完全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其實根本沒有想要用這種方式威脅他們的，只是想，回去以後無論如何都要堅定自己的立場好好和他們溝通，如果他們實在不同意也堅持自己的想法做。

可林歌突然發現，只要自己強硬一些，他們是可以妥協的。

也並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有無數個理由、無數個萬般無奈，就是沒辦法離開北河。

是啊，當初他們都能義無反顧的離開松林，現在離開北河又有什麽不可能。

林歌給秦玉芝回撥電話，剛一接通，就聽到了秦玉芝帶著哭腔著急的瘋了一樣的聲音，林歌瞬間心裏難受的不可自抑。

——強硬有強硬的代價。

“小歌，小歌你現在在哪裏？”秦玉芝聲音急切，“你能聽到媽媽說話嗎？”

“媽媽，我聽得到。”林歌握緊手機，“我現在和楚肆在一起，在西寧，媽媽您不用擔心。”

“西寧？”林歌聽到了林文豐的聲音，他急的像是吼一樣：“怎麽去那麽遠的地方？”

“文豐！”秦玉芝制止林文豐，強行壓制情緒，盡量用和順的語氣和林歌說：“小歌，你想出去玩媽媽理解你，但是應該提前和媽媽商量的。”

林歌心一沈，沒說話。心想，如果和你們說了，大概會被強行關在家裏吧。

察覺到了林歌的不悅，秦玉芝不再指責，只是問了林歌什麽情況、什麽時候出發的、用的東西有沒有帶夠，聽到林歌說一切都是臨時決定之後又沈默了許久。最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無奈道：“那，你們打算什麽回來？需不需要我跟你爸去陪你們？”

“不用。”林歌果斷拒絕，“大概一周左右吧。”

“一周？！”

沈默片刻，秦玉芝用商量的語氣問：“能不能讓媽媽跟楚肆說幾句。”

林歌開的免提，楚肆聽到林歌媽媽這樣說，點了點頭。

“阿姨，抱歉。”楚肆接過電話就率先道歉，“我不該私自把小歌帶出來，我不找借口，一周後我送小歌回家，當面和您賠禮道歉。”

“楚肆，我這個女兒從小就嬌生慣養，你別做讓她受委屈的事情。”秦玉芝說著輕嘆了一口氣，“你們都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但出門在外，千萬還是註意安全，也不一定非要玩一周，累了就回家。”

楚肆的語氣誠懇真摯，秦玉芝盡管非常生氣，可也已經盡力克制，林文豐也是一樣。林歌緊緊握住楚肆的手，眼睛微微泛酸，他們為了自己，都在不斷的委屈妥協。

聽著楚肆和父母在電話裏面說著話，林歌沈重的心情也在漸漸緩解。

自己一直以來糾結又為難的事情，現在竟然都迎刃而解了。

林歌知道，總要有人妥協，也做慣了那個妥協的人；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偶爾讓別人妥協其實真的不會怎樣。

何況這是她自己的人生。

放眼望去，遼闊的機場讓人賞心悅目，遠處連綿不絕的山非但沒有阻隔視野，反而讓天地變得愈加遼闊。林歌知道，她這輩子都不會我忘記這次旅行。

楚肆拖著行李箱背著旅行包和林歌的手提袋，林歌挽著他的手臂順著通道往外走。

“楚肆。”

“嗯？”

“你還記得那次在北河我送你回申江嗎？就在機場那次。”

“記得，怎麽了？”

“那個時候我們兩個坐在機場餐廳，就看到了一對乘接駁車的情侶，也是男生提著大包小包，女生挽著他的手臂。”

楚肆溫柔的目光看了一眼林歌。

“那個時候就想，要是能和你一起乘接駁車該有多好。要是不用分開該有多好。”

“哦——”楚肆意味不明的聲音讓林歌立刻警惕，臉一剎那紅了。

“不是啦......”

林歌的否認被楚肆打斷，他笑容明媚，故意逗林歌，“所以，從那時候開始就喜歡我了。”

“你很過分。”林歌撅著嘴不理他。

因為林歌喜歡吃面，兩人就在機場吃了西湖拉面，林歌還問楚肆，為什麽西北的餐廳不起一個更具西北特色的奔放的名字，楚肆笑著摸了摸林歌的頭，“可能是因為人們都更加向往遠方吧。”

林歌一楞，心想好像也是，大家都對眼前的事物司空見慣，遠方哪怕只有光禿禿的沙漠，也都充滿了浪漫風情。

兩人都點了特色套餐，滿懷期待嘗了一口，林歌下意識點頭稱讚了一句“味道不錯”，又湊近小聲跟楚肆，其實感覺味道和公司邊上那家蘭州拉面差別不大。”

看著口是心非腮幫子鼓鼓的林歌，楚肆心裏一陣熱流湧動，“先少吃點，到市區可以再吃好的。”

林歌把自己吃了一半的肉夾饃遞給楚肆——兩人只點了一只肉夾饃，說好了一人一半的，她看著楚肆接過，然後突兀的和楚肆說：“其實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嗯？”

“我是說，其實不止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喜歡你的。”

楚肆眼神微微顫動，抿著唇沒說話。

林歌這輩子都沒料到自己會講出這樣的話，可說出口的話卻清晰無比：“從第一次在人民公園看到你的時候，那個時候你突然坐到我身邊，我就舍不得離開了。”

機場一樓的面店人來人往，拖著行李箱的人一撥又一撥的進進出出，坐在楚肆對面的林歌不再害怕被對方看穿心思，反而是大膽的將自己的喜歡袒露在對方面前。

喜歡一個人就是要無所顧忌的讓他知道啊，就算會被輕視、就算被踩在腳下、就算聲嘶力竭的呼喊對方也不會看自己一眼那又怎樣。

這樣勇敢說出口的忐忑、畏懼和期待不會有沒做過的人真的能感同身受——為什麽從前的自己沒能明白這個道理。

林歌在看到楚肆的表情的一剎那，就知道這一切值得。

出了機場，冷風像刀子一樣襲來，饒是做了充足的準備已經穿的像是熊一樣的林歌，還是被吹懵了。

楚肆從行李箱裏面翻出提前準備好的軍綠色大衣，將林歌整個身體包裹的嚴嚴實實，又幫她帶上帽子和口罩，這下全身上下是真的只露出一雙眼睛了。

林歌任由楚肆像纏木頭一樣將自己包好，然後呆呆的看著他在自己的眼皮上輕輕一吻，“好了，不能凍到我家小歌。”

林歌整張臉發燙，想伸手抱楚肆，卻發現自己行動都不靈便。

“楚肆，你把人家都包的走不動啦。”林歌猛眨眼睛。

“走不動，那我抱你？”楚肆穿著厚厚的藏藍色沖鋒衣，頭上戴的是黑色絨線帽子。

“好了好了不用。”林歌說著拎著自己的小包一搖一擺的往出租車站臺的方向跑。

“小企鵝，慢點跑。”楚肆笑著在身後說。

到西寧市區以後，兩人去酒店安頓行李。

楚肆定的是家庭套房，可還是把行李一起放在了主臥。林歌尷尬的跟著楚肆進了寬敞的酒店，楞楞的站在房間門口：“我們，我們怎麽住。”

“傻企鵝，”楚肆走過來輕輕將被裹成粽子的林歌抵在墻上，“怎麽住都好，我聽你的。”

林歌僵硬的指了指邊上的房間，“那你去住那間。”

“好啊。”楚肆說著緊緊將林歌擁入懷中吻上她冰涼的唇，“我等下去，先讓我抱抱好不好。”說著，一只手將門輕輕合上。

等楚肆抱完，林歌的整個嘴唇都紅腫起來，像吃了小米辣。

“外面好冷，”林歌脫掉外套坐在暖融融的酒店房間，戀戀不舍的抱著枕頭，“都不想出去了。”

“那今天就不出去了，叫外賣好嗎？”楚肆說。

正式的旅行是從明天開始，一早會有司機來接兩人，所以今天晚上可以自由活動。楚肆安排的司機是當地經驗豐富的師傅，從明天開始便是司機安排一切行程。

“可是，”林歌看著自己身上的睡衣，“我就只帶了睡衣，鞋子也只有這麽一雙。”

“那麽還是下去，給你買衣服，順便吃飯。”

距離吃飯還有一段時間，楚肆打開電視，正在播放的是青海當地的電視臺，一排排牦牛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奔過。

窗外傳來樓下廣場上嘹亮震天的音樂聲，剛才兩人經過的時候都被震得完全感覺不到心臟的存在了，可這樣的吵鬧卻沒讓林歌覺得心煩，反而發自內心感受到了一種熱情。

北河好像總是安安靜靜的；申江雖然熱鬧，可沒有人情味只有悶，城市像是節奏緊迫的機器，晝夜不停；西寧市中心人來人往的園游會和略顯粗糙的音響聲卻提醒了林歌，生活還有另一番美妙之處。

晚飯吃了當地的特色羊肉串——又和楚肆一同吃飯，感覺卻和從前完全不同。現在的楚肆不是那個讓她可望不可即的天上月，而是伸手就可以觸到的男朋友。

他會在風吹過來的時候握住她冰涼的手放進口袋，也會認真的和她一起購物，對衣服發表意見，言辭真切誠懇，絲毫不敷衍。

和楚肆買了情侶衣，是當地的一個服裝品牌，據說非常耐寒。林歌根本不關心衣服是否耐寒，只是覺得一切都像是夢一樣，自己竟然真的和楚肆在一起了。

再也不想讓楚肆住到隔壁，在天寒地凍的青海，和愛的人相擁可以驅散暖氣無法驅散的寒冷，寂靜的深夜之中，彼此纏繞的呼吸聲絲絲入耳。

西寧市的夜景和申江看上去差別並不大，城市燈光閃爍將天空都照亮。可遠在千裏之外的林歌只是閉上眼睛，就仿佛置身於某個神聖的無人島之中。

在靈與肉的交融之中，魂魄因為疼痛和甜蜜而尖聲輕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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