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成又高又壯，站在林歌面前讓她生出了一種壓迫感，下意識想要後退。

“我剛好到申江出差，就問了秦阿姨你的情況。本來來之前想聯系你的，但是後來想想，還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看到林歌的向海成聲音都變得愉快，語速不自覺加快，“我就住在這邊上的酒店，來跟你說句話就走。”說著，向海成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給你帶了個小禮物。”

每個人對驚喜的定義還真是不同，林歌心想。在小區樓下站了許久就是為了要跟自己說句話嗎？

向海成手裏的盒子是藍灰色的，從外面看不出是什麽。

但是林歌沒接。

“不好意思，其實你可以提前給我打個電話的。”林歌看了一眼那個盒子又挪開視線，絞盡腦汁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又說：“這樣你就不用等著了。”

“謝謝小歌關心，沒事的。”見林歌並沒有接禮物的意思，向海成並沒收回手，而是就這樣拿著盒子說：“小歌，聽秦阿姨說你工作辛苦，我當時就挺擔心的。你看你到現在才下班回來，太累了，你一個女孩子，實習結束就回北河吧，不要這麽辛苦好不好。”

林歌仰面看著向海成：“謝謝關心。但我不覺得辛苦。”

察覺到林歌語氣裏的疏離，向海成臉上的笑容凝滯片刻，而後又開口欲言，話還未出口，一道燈光照在二人身上。

黑色的奔馳慢慢往小區裏面開進，兩人下意識回頭讓路給車子。

可車卻尷尬的停在二人的身旁，車窗緩緩降下，林歌看到駕駛位上坐著的人是楚肆。

“......”

她擡頭看了一眼向海成，向海成也覺察到林歌眼神中的異樣，看向楚肆的同時，視線不經意劃過他手邊的三叉星型車標。

楚肆只看了一眼林歌，而後車窗關閉，車子不緊不慢開到路邊停下。

車門打開，身穿黑色長風衣的楚肆從車內走下，他走到林歌面前，眼睛帶著輕輕的笑意，聲音不疾不徐：“下班了？”

這樣一句話，將林歌這幾天對楚肆的疏遠沖淡，就好像兩人已經熟悉到親密無間的地步，吃飯還是下班的行程都被對方密切掌握。因為關系親密，所以才可以無需問候近況這樣隨口問出這句話。

林歌很心虛。明明不是這樣的。

但是楚肆為什麽要這樣說。

向海成先沈不住氣：“小歌，他是誰？”

本來林歌還覺得向海成身形高大，可是現在站在楚肆面前，楚肆竟還比他要高出一點。再加上向海成說出這句話，無疑他的氣場瞬間變弱。

黑色風衣襯的楚肆挺拔修長，他肩寬腿長步履生風的走過來的時候，林歌心跳如擂鼓。

桂花在暗夜中肆意開放，小區門口炒瓜子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

不知是感官錯覺還是真實的聞到，今晚的楚肆身上的香氣是她從未聞到的。

涼風一陣陣吹過來，林歌緊緊抿著唇，而後開口。

“楚肆，這是我老家的一個朋友，向海成。”林歌又看向向海成，“這是我——”

“我是小歌的男朋友。”楚肆視線掠過向海成手中的盒子，側過身子伸手虛攬著林歌的肩膀。

林歌心裏的驚愕無以覆加，楚肆就這樣淡然的說出了這樣的話......還自然到足以令人信以為真。

但是林歌還無暇顧及楚肆為什麽要這樣做的時候，向海成已經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林歌。

那眼神仿佛是在說：這不是真的吧。

震驚的同時，林歌內心又很矛盾。

她其實想這樣認下來，說楚肆是自己的男朋友。不僅僅是因為她喜歡楚肆，也是因為這樣可以逼退向海成，讓他不再纏著自己。

如果說之前在北河邀請自己看電影還能勉強說得上是聽家裏的安排，現在做出跑到申江林歌的樓下等她到下班這種事，分明就是喜歡吧。

假如知道向海成喜歡她，那秦玉芝必定會更加不遺餘力以各種方式的撮合二人。林歌內心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感覺恐慌，更加想要遠離向海成。

可是認下楚肆的話又等於是在撒謊，被家裏知道以後又要如何收場呢。林歌從小到大幾乎沒對家裏撒過謊，尤其是這樣重要的事情。

秦玉芝一直掛在嘴邊的一件事情就是，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一定要對家裏人坦誠，孩子撒謊會傷父母的心。

林歌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傷爸媽的心。

萬分糾結之下，林歌只是支支吾吾低著頭紅著臉說不出一句話。

而這樣的反應，被向海成當成了默認。

他氣紅了臉，悶著半天沒說出話，一開口就是氣勢洶洶的責問：“林歌，你有男朋友還去相親嗎？”

說完又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不善，才深吸了口氣說：“我不是想質問你或者別的，就是，雖然之前沒問過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但是有男朋友的人基本上不會去相親的吧？”

林歌覺得，向海成就算質問自己也並不過分。可是心裏還是委屈，當初她又不知道那次吃飯還帶著“相親”那樣的任務，如果知道，她是一定不會去的。但是現在再說這種話，也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當時向海成送她回家的時候就直接挑明了說就不會有現在的事情發生，但是她不懂得如何拒絕別人，也無法做先開口的那個人。

“還是說，當初你沒男朋友，到申江以後實習以後才......”向海成自嘲的看了一眼楚肆的車，“林歌，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林歌不敢相信向海成會說出這種話。

把自己想象成為了奔馳拋棄大眾的女生，所以不跟他在一起的原因就變成了自己拜金。

可是明明無論向海成開什麽車子她都不喜歡他。

——或許這也是很多男生共有的想法，可以將其稱為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那就是將自己愛情路上的失敗歸因於顏值、財富或是其他外因，這樣一來，不僅自己心安理得，甚至可以說出“看清一個人”這種話，將對方塑造成一個道德缺失的人。可是愛情這種事情很多時候是和外因無關的。

這段時間向海成發微信，林歌都是冷處理，甚至還跟母親說讓她去跟向海成一家說清楚。林歌以為向海成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眼角陡然變紅，但是反駁的話又說不出口。

“她是怎樣的人？”楚肆輕拍林歌的肩膀反問。

向海成本來就悶著一口氣，對著林歌這張臉又發不出來脾氣，一聽楚肆開口，終於找到宣洩口：“這位哥們，你可能不知道吧，前段時間我們兩家人一起吃飯，我爸給林歌介紹美院的工作，還介紹了我們兩個認識，事後我還送她回家，但是呢，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她有男朋友。”向海成義憤填膺的向楚肆尋找認同感，“哥們，找女朋友還是要擦亮眼，只看外表不靠譜的。”

聽到這樣的話，林歌已經想逃走，可是楚肆的手禁錮了她，讓她無法挪動腳步。

視線越來越模糊，但眼淚始終落不下來。林歌覺得自己就是廢物。

向海成這樣想自己其實真的無所謂，但是如果楚肆也覺得她這樣，林歌會崩潰絕望。

“小歌現在在青光實習，”楚肆悠悠開口，“不出意外應該會被留用。”

林歌突然屏住呼吸，不知道楚肆為什麽要說這些。

向海成也楞了一下，看著楚肆。

“青光你知道的吧，原畫圈TOP，地位和待遇都沒話說，而且馬上就要上市。到時候她分到的股票就能在你們北河買房了。”楚肆打量著向海成，“你剛才說的美院，能開出什麽條件？”

“小歌這樣的實力，要是回去北河，那是屈尊。”

向海成不敢相信楚肆竟然幫著她說話，冷笑了一聲，“很多事情是不能用錢衡量的。”

“那用什麽衡量？”

向海成哽住，不知道怎麽回答。

無論用什麽客觀標準衡量，申江的頂級公司都比北河的三流美院好——當然至於選擇哪個，只是看個人的決定，選擇本身並無優劣之分。

楚肆說的那個工作室，向海成當然知道。他玩的很多游戲都是青光負責的，只是他也沒想到，林歌能去那裏工作。

“只是一起吃了一頓飯就能這麽質問，”楚肆再次開口，“小歌應該沒答應做你女朋友吧？”

依舊沈默，但是向海成已經氣得腦袋轟鳴。

林歌當然沒有答應做他女朋友。

“不過我也好奇，就吃了一次飯，你了解她多少？”楚肆聲音低沈，“我是說除了外表。”

雖然一語未發，但是林歌的心已經砰砰跳的厲害。這樣的話，她這輩子恐怕都說不出口。雖然她也想這樣說，可是躲避沖突的本能會讓她將這些想法憋在心裏。

楚肆只是雲淡風輕的將這些話說出口，可他不知道，他在林歌心中的形象已經偉岸到近乎是“神”的地步了。

能說出這樣的話本身就已經夠厲害，更何況還是為了她。林歌覺得自己呼吸不暢，幾乎要昏倒。

“那你又了解她多少？”向海成不甘心就這樣丟了面子，剛才楚肆的話分明就是在諷刺他只是因為林歌漂亮才喜歡他，但是他卻無從反駁，因為楚肆那話雖然刺耳，可是也有至少八成的事實，但又不能不反駁。向海成看著楚肆：“她到申江實習也就不到一個月吧。”

“沒多少，也正在慢慢了解。”楚肆低頭溫柔的看了一眼林歌，“但她要是喜歡上別的男人，我不會質問她，只會覺得自己無能。”

“我要是拖累了她，那不用她開口，我自己知道離開。”

林歌呼吸停滯。感激感動的同時，再次湧上來對那個被楚肆喜歡著的女生的妒意。為什麽世界上會有楚肆這樣的男人，認識了他，根本不可能喜歡上別的人了吧。

楚肆這話徹底傷到了向海成的自尊心——意思就是，林歌如果接受了美院的工作而放棄申江的工作，那是被拖累。

“行。”向海成冷冷看了一眼林歌，“算我自作多情。”

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小區，路燈下的背影頗帶著幾分決絕的意味。

雖然心裏隱隱有些擔憂，但是看到向海成離開，林歌還是松了一口氣。

從前她對向海成只是無感，可是這次以後她是真的開始討厭他了。

就算兩人“相親”過，可是也不意味著自己就和他綁定了，而且自己也一直冷處理，是他在主動。他心裏不舒服林歌理解，但是那樣咄咄逼人不留情面的質問，更像是面對出軌妻子的丈夫才會說出的話吧。

更讓林歌不開心的是，連拜托對方父親幫忙找工作的事情都要提起，可這是父母之間的安排，與兩位晚輩關系也並不大。向海成那樣的話會讓她覺得，她要想得到這份工作，就要跟他在一起。

雖然林歌不擅開口反駁或是拒絕，可是這樣的道理她是想得清楚的。

自己提前說的更清楚會更好，但向海成不該指責自己。

這不是她的錯。

所以她不應該難受流淚。

楚肆說的對，自己並非沒能力找到好工作，只是因為父母的一些想法，不得已做出某些決定而已。

從前對楚肆的那些芥蒂在這一刻消散，林歌意識到，是她太過狹隘。楚肆這樣對自己的維護，和生病時候月月和若儀對她的的關心並無二致。

就算不能跟他在一起，可是能被對方看到閃光點，能被對方不惜撒謊保護著，已經足夠了。

雖然天涼，月亮卻出奇的圓，卻又不是極亮，周圍帶著柔柔茸茸的光暈，掛在天邊散發著淡淡的優雅光輝。美不勝收的光暈將烏黑天空背後的灰雲照亮，像是某種動物的層疊斑紋。

城市的燈光在這一刻黯然失色，所有建築物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桂花別致的清香在樹叢、樓宇中淡淡流淌，初秋的涼意也有了溫情。

月亮只有一個，總不可能每個人都能擁有。

可是能被這樣優雅動人的清輝籠罩，也不失為一種幸運和美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