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李進半響反應不過來, 她可是有專業知識、了解行業發展的內行人啊？怎麽可能拒絕！

“李先生，你看我現在，承包了山地，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品牌, 銷售渠道暢通，有完整的物流煉, 你覺得我還需要其他的嗎？”

不需要了, 這是完整的產業鏈。甚至連情懷都有了，他之所以找上門, 不就是全正果品在鄉親鄰裏間的好口碑促成的嗎？

“你是明白人, 我也不和你說虛的。合作社股權架構對精英、骨幹的獎勵太低, 與其費力不討好，不如專心做好自己的產業，才是我們的重心。”合作社針對的是大家都沒什麽錢，但大家都有點兒技術，這個“大家”經常以百人為單位。常見於農村小農戶聯合或城市底層家庭聯合。以趙敏、陳琪的水準, 經營合作社, 付出收獲不成正比。

李進說不出話來，利益才是最初把人鏈接起來的最直接手段，有了利益才能談情懷。幾千年前就說過, 倉稟足而知禮儀。

“很高興認識你, 我還有點兒事兒, 你順著這條路可以下山, 山上都是果樹, 路邊還有荊棘花，風景很好。”趙敏彬彬有禮又不容置疑的結束了這次談話。

趙敏和陳琪接著去忙公司的事情，正在擴張期，每天從頭發絲到腳後跟只有一個忙字，趙敏恨不得一個人分成三瓣。能做基金會或者扶貧項目的人，都有一個奉獻、博愛的心，趙敏單獨把李進留下，也不擔心他搗鬼。

李進沒按著趙敏說的知難而退，他還沒來得及走，就碰上了回家修整的三個寶。杜賓可不是寵物犬，李進知道自己對狗狗而言是陌生人，嚇得一個健步跳上走廊：“別過來，別過來！天啦，天啦！”

後院做木工的老趙聽到驚呼聲，噔噔跑出來喝止，“大寶！二寶！三寶！”

三個寶嗚嗚，十分委屈，家裏突然出現陌生人，他們難道不該警惕嗎？

老趙笑著揮手，三個牛高馬大的小夥子，還學人家撒嬌呢！“去去去，後院有吃的。”

什麽聽不懂，吃還是聽得懂的，三個寶撒丫子就跑，只看見一陣殘影，已經去狗窩附近找食盆了。

“對不住，嚇著你了！你這小夥子，打哪兒來啊？”老趙歉意的把李進拉進屋給他倒水。自己脫下圍裙搭在椅子上，他一身木屑，怕臟了沙發。

“您忙，您忙，不用管我。”李進趕緊做自我介紹，“是陳琪帶我上來的。”

“這兩個，怎麽能把客人晾在院子裏，不像話！”老趙嘟囔，“你坐，嘗嘗我這好茶，待會兒我送你下山。”

李進心裏表情包刷屏，要是不說後一句，還以為是熱情好客的樸素老農民呢！

入戶探訪，尤其是基金會、社會組織入戶，沒有十次八次辦不成事兒。剛開始是被“志同道合”迷了眼，李進離開了趙敏營造的環境，腦子轉的還是比較快的，笑瞇瞇和老趙攀談起來。

“不急，不急，我是個閑人，山上風景這麽漂亮，我多看看也好。您家房子修得真好，我在首都工作，也看過許多民居、民宿，很少有您家這樣有格調的。”

“是吧？這是我閨女設計的，我家自己修的。山也是她和陳琪包的，現在水果能賣到首都去，你以後回去了，也能吃到！”聽首都人讚美自己，怎麽就那麽高興呢？老趙那年代的人，都覺得首都天子腳下，人們見多識廣，他們都說好的事情，肯定好。老趙熱情把茶幾上果盤推給他，“嘗嘗，嘗嘗，這是我家的桃子。”

被趙敏三兩句話打蒙了，對待老趙李進更小心了，嘗了桃子，說了許多閑話，才問：“您剛才在幹什麽啊？我看圍裙上全是木屑。”

“哦，我做兩把椅子。”

“您還會做木工啊？真了不起，我能看看嗎？”李進誇張驚喜。老趙笑瞇瞇點頭，之前趙敏還十分崇拜老趙的手藝，現在忙成狗，都沒時間來讚美他了。

進了後院，老趙關了架著的相機，拉李進參觀他的小作坊。在趙敏忙碌著籌備、拓展公司的時候，老趙在後院加蓋了一間工作坊，專門做木工。

李進一眼就看到了旁邊擺著的圈椅，簡單古樸的造型，流暢的線條，打磨過的把手幾乎能反射光線，靠背是繁覆精致的雕花。

“您實在仿制古家具嗎？”李進也有做非遺傳承或者弘揚傳統文化的同事，對這方面有些了解，這樣的水準可以列入保護範圍。

“古啥啊？做餐桌呢！家裏原來的餐桌是大理石做的，好看是好看，可太重了，不好打掃。我這木桌子木椅子都不是好木料，輕，我閨女搬得動。”老趙開始給椅子上漆，已經是最後工序了。

“那要做一套吧！”

“可不是，在走廊上放著呢，你開這後門就能看見。”老趙打開後門，讓李進保持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李進看著走廊上晾曬的桌椅，驚嘆不已，桌子是大圓桌，桌腿上有雕花，可桌面卻做成了能鑲嵌轉盤的，吃飯夾菜更方便，頗有古今結合的味道。椅子和剛剛在工作坊內看見的一樣，柔和的幅度，精美極了。

李進圍著嘖嘖讚嘆，參觀完回來，發現老趙打開照相機的視頻功能，正在拍攝，十分好奇。“您這是要拍下來做紀念嗎？”

“嘿嘿，見笑了！上網的！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我現在也是個網紅！”老趙拍拍手上的灰，摸出手機介紹自己的圍脖。

又一重驚喜！李進和他的團隊歷經過太多連互聯網是什麽、網購是什麽都不知道的閉塞的農村人，突然發現一個玩轉社交平臺，自己就是網紅的，對他們推廣項目太有好處了。

李進縮在工作坊的矮板凳上，在刺鼻的油漆味兒中，專心看老趙的圍脖。看了三四個視頻，知道老趙的大致風格，又看他關註的人。李進居然在老趙的關註列表中發現了自己做傳統文化弘揚的同事，而且是互相關註。

李進趁上廁所的機會，和同事取得了聯系。

“老趙啊是我們主推的一個大V號，主人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打過零工，做過泥瓦匠，完全是普通人。因為小時候學過木匠手藝，長大了一直沒忘掉，這樣的經歷和情懷，十分具有普遍意義和推廣價值。他估計也遇到了瓶頸，粉絲過了五百萬之後就停滯不前了，以前漲粉速度挺快的。我們能提供平臺，他也需要新思路，一拍即合。”

“我們辦了個‘尋找手藝人’的線上活動，網羅各行各業的傳統手工業者，精湛的手藝人，下個月二十八號投票截至。你說的桌椅，可能就是為這個活動準備的。你感興趣也可以搜來看看，支持一下自己喜歡的博主。”

得了同事的消息，李進又順勢摸到了活動頁面，投票通道還沒打開，有完整一個月的投票時間，這對粉絲眾多的大V十分有利，只要他不是買的僵屍粉。一個基金會的同事，李進對活動品質把控十分清楚，他們的通道對實名制的要求，幾乎能和火車票媲美，畢竟他們也有政府背景，不然不能冠以“華夏”的名字。

李進覺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吃晚飯的時候，老趙把李進在後院陪著他給椅子上漆的事情說了：“是你們認識的就好，免得我提心吊膽的。現在看著是個好後生，可惜也不清楚根底。”在老趙的觀念裏，不是熟人介紹的，不是知根知底的，不值得信任。尤其剛出了有人為難他們的事情，老趙有些草木皆兵，怕這個李進是對手派來的人。

“爸，你別管他，他要陪你說話你就應著，要打聽什麽，求你什麽，你不要答應。”趙敏直言不諱，“他想讓我們收村裏人、鎮上人種的水果，一起混在品牌裏賣出去。說得好聽是共同致富，咱家水果是什麽品質，村裏人種的是什麽品質，您能不知道？自家的好管理，別人家的哪好指手畫腳。過程是吃力不討好，結果還不一定盡如人意。賣水果也是做生意，做生意就有賺有虧，自家生意虧了自己受，拉著這麽多人一起做，虧了誰兜底？”

“放心，你爸還沒老糊塗呢！當年口號喊得響，要加入人民公社吃大鍋飯，家裏不留一鍋一碗。後來發現不行，才包產到戶、包幹到底。現在又要聯合起來，說集體經濟才有競爭力。道理都是他們說的，咱們只能看個虛熱鬧。不摻和、不摻和，好在現在也不敢強制誰加入，不準退出。”

老趙不了解當前的經濟形勢和輿論風向，但經歷的事情多了，總能類比一二。

“趙叔，就您能把歷史大事說得這麽舉重若輕。”馮茶吞了嘴裏的雞肉，笑著搭話。

“你們說那些深奧的，我懶得懂，什麽制度改革、歷史進程，到了老農民這裏，不就是怎麽吃飯、怎麽掙錢嗎？我又不去當官選代表！”

眾人聞言，哄笑起來。

他們都只是小商業者和農民，最多加上一個手藝人，那些弘大的主題，不適合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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