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敏原本在洗臉, 話題突然轉到了如此嚴肅的地方, 她也不得不慎重對待。擦幹臉上的水珠, 趙敏躺在床上，半響不說話。

“餵, 你怎麽不說話，你在聽嗎？”方寧馨急了。

“在聽。”

“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嗎？”

“有道理。”

“好, 那我再給你分析分析。”方寧馨嘆氣, 能承認自己說的有道理，那還沒完全沈迷進去，聽得見良言相勸。

“你總和我說遇上對的人了，陳琪哪一點你都喜歡。你喜歡沈穩如山的人, 他剛好沈默寡言；你喜歡說得少做的多是人, 他能記住你隨口一句戲言；你喜歡道德品質高的人, 他能奮不顧身救人。性格、言行, 甚至身材都恰到好處, 就是你最喜歡的。放下你腦子裏浪漫主義色彩, 除了是老天爺給你最合適那個人，你還有其他想法嗎？”

“說不出來了？”方寧馨嘆氣, “標準的、教科書式詐騙案, 專騙你這種剛出校門沒多久的小女生。”

趙敏深吸一口氣, 又長長吐出，“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 但……”

“但是, 重點總在但是之後, 我洗耳恭聽。”用上了“洗耳恭聽”，說明方寧馨已經很生氣了。

趙敏放軟語氣，“阿寧，你是我閨蜜，自然站在我的立場上說話。但這樣惡意揣測他人，真的不好。”她在思考怎樣措詞，能不傷方寧馨一片好意，又把自己的想法解釋清楚。

陳琪也換了姿勢，靠在門框上，他越來越想抽煙了。

“咱們先來說詐騙的事情。我不認為這是一個陰謀，我是什麽人，有幾個小錢，是，這些錢對我來說是全部身家，在我們那個小縣城也是數一數二，可和你家比呢？去古城這種地方呢？別說古城，就是全市都排不上名號。誰會算計我？就為了錢？陳琪退伍回來，我相信國家檢驗過的人，更相信這些日子的相處。”

“那你是沒見識過兵痞。”方寧馨冷冷吐槽。

“再說我千裏送人頭這事兒。”趙敏忽視方寧馨打岔，從床上坐起來，十分認真道：“阿寧，你說人與人相處該怎樣相處才是最好的？以前大家都提倡與人為善，現在大家都說要會保護自己。都是與人相處，總不能差異這麽大，我們只能取一個中間值，要一個度。想要得到什麽，總要先付出，這樣樸素的道理，若是用在創業、工作上，人人都能理解，怎麽用到人際關系上就好像太聖母了呢？現在也流行批判聖母，說那些一味善良、不懂保護自己自作自受，甚至連累別人。我是這樣的人嗎？”

趙敏輕笑出聲，換個角度道：“果然只有親人關心你累不累，旁人都關心你飛得高不高。打聽打聽我大學時候的名聲，人人都得讚一聲好手段，這不還嚇跑了馮茶嗎？只有在你心裏，我還是個小姑娘。”

“所以，你這是打定主意先付出，不管日後能不能收到回報是嗎？”方寧馨嘆氣，“果然，古人誠不欺我，士之耽兮，尤可脫矣，女之耽兮，不可脫矣。你是完全沈迷進去了吧！”

“我也想過失敗的可能。如果他不能理解，覺得額好處來得太輕易，以後都不珍惜了。今後的生活裏愈演愈烈，甚至把我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我怎麽辦？講道理啊，講道理不聽，就只能分手離婚了。這是既定步驟，總要一步一步來。可不能一上來就要我去幹架，甚至什麽都沒發生，就憑一個假設防備別人。”

“這不是我做事的性格，情侶是這樣，朋友也是這樣。我看網上現在流行批駁生母病，可是，第一，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不傷害第三人，不會妨礙事業。其次，我有自保能力，不會傷害自己。最後，萬一我真掉坑裏了，有爬起來的能力。阿寧，我才二十三歲，這麽年輕。就算真被騙走的錢財，我有能力掙回來。”

作為一個重生者，總不能連這點兒能力都沒有？悉知日後大事發生，難道就不能占去先機嗎？

“普通二十三歲姑娘在做什麽，剛出校門，有了第一份工作，在職場上努力。有或者沒有男朋友，在為熱戀或分手糾結。我呢？我有房有車有事業，事業還蒸蒸日上。套用一句俗氣的話，年輕有無限可能。阿寧，我這麽年輕！”趙敏笑道，就算沒重生，上輩子她也不曾怕過挑戰。

趙敏怕被騙錢嗎？不怕的，她的追求若是錢，就不會回到鄉村來。繼續在古城，做投資、做金融，等到十年後，她的名字也是能上排行榜的。若說為了老趙，給老趙最好的醫療，送他進最好的療養院，再一周一次去看他，療養院專業照顧，比趙敏這半吊子好太多了。

趙敏為什麽回來。是為了引領返鄉這個潮流。趙敏認可去城市化的理論，這個理論曾經老顧說到過一部分。現在老顧都很擔心自己未經實踐的理論破壞了趙敏的生活。可這與其說是老顧的理論，不如說是趙敏堅信的事實。

她想這樣，是自己願意的。

能說的不能說的，趙敏都說了。方寧馨嘆息一聲，公放回聲很大，帶著絲絲的電流雜音，“理論正確。是個人都希望自己遇到的人善良、誠信、有道德，爾虞我詐的世界和爾不虞我不詐的世界是一樣的。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回去了，你不僅想造一個桃花源，自己心裏就有一個桃花源。”

“敏子，我佩服你。可我不得不把醜話說在前面。這個世界沒有桃花源，這就是個爾虞我詐的世界，只有你一個人真誠，是改變不了什麽的。我以前以為我們是一樣的，並肩戰鬥，現在，突然不那麽確定了。”

“還是一樣的，現在我們難道沒走在一起？商場上的事情和生活中的事情，我分的很開。我沒告訴你嗎？因為我們恰巧就了小何的父母，這次簽約才這麽順利，這也是好人有好報……”

“閉嘴吧，難道你們不救人，合同就談不下來了？”

“當然談得下來，可能這麽順利不可能。小何把合同拿回去，他父母也沒討價還價，真扯起來，一兩周搞不定，萬一中途有人截胡呢？這是對我人品的信任和救命之恩的補償之一。”

“我說服不了你。”方寧馨又嘆氣，今天把這個月的嘆氣額都用完了，終於說到了她們都默契不談的話題：“你覺得你媽怎麽樣？”她們今天討論的話題，曾經在花蕊身上討論過。

趙敏沈默一陣，“你以前也說她太過功利。”

“我站在你的立場，那時候她不顧你的意願，總想操縱……”方寧馨馬上停下，聯想如今，她和花蕊的想法是不是異曲同工？“我不是那個意思，抱歉。”生活是自己的生活，事業是她的事業，作為朋友，她也許插手的太多了。

感覺到方寧馨一下子縮回去，趙敏笑道：“不用對不起，你有資格說這些話。於公你參與了項目，於私，你是我的閨蜜，完全有資格說話。我什麽事兒都和你說，不就是想征求你的意見嗎？”趙敏十分珍視這個朋友，不願讓她有心結。

“我知道。我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你再想想。”方寧馨松了一口氣，知道趙敏沒把自己當外人。

“嗯，謝謝。只有你這麽偏幫我，總為我說話。”

“這不是應該的嗎？”

掛斷電話，趙敏又癱回床上，這是個無解的話題。沒有對錯標準答案，只是選擇。

趙敏拿起床頭櫃上的爽膚水，使勁往臉上拍，她要更清醒一點。方寧馨這麽生氣，也許不是說她做錯了，而是詬病她的方式方法。陳琪都沒開口，自己就送上去了，現在情濃時自然感動，日後激情淡卻，就是軟弱可欺了。

門外，陳琪默默轉身去了醫院，新省空氣幹燥，他該買點兒噴霧，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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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魏手術很成功，控制住了病情。一天之後，清醒過來，能說話了。

身上還插著各種管子，老魏不能動，用棉簽滋潤過的嘴唇，說起話來，還是有些疼。

“隊長，麻煩……”

“大男人別說軟話，現在怎麽辦？”陳琪坐在床邊凳子上，等著老魏的答案。

“我要把錢拿回來。”老魏重覆，“拿回來。”

“怎麽拿？”

“安置費八十萬，修房子、買車不超過四十萬，剩下的沒動，應該存銀行了。”家裏人是什麽性格，老魏清楚，他們沒有理財渠道，家裏也沒用錢的去處，只能存在銀行吃利息。

“怎麽拿？”陳琪再問。

“他們欺軟怕硬，窩裏橫而已，嚇一嚇就軟了。我這個樣子，只能麻煩隊長了。我知道肯定不夠，我好了，再還。”

一直板著臉的陳琪終於勾了勾嘴角，“沒糊塗到底。既然早知道，怎麽不早打算。”

連當兵都不是自願去的，既然早知道家裏人德行，為什麽還把錢給家裏人處置，不給自己留後路。愚孝也不知這種愚法！

老魏閉眼皺眉，千言萬語說不出，只能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怎麽能截然分開，怎麽忍心斷然放手，那是父母親兄弟。現在對他不好，可曾經好過。小時候遇到沙暴被父親護在身子下過，一個蘋果被兄弟兩人讓來讓去過，母親曾經總把雞肉留給他，自己啃骨頭。念在這些好上，生恩養恩這麽重，誰知道錢能突然讓人扭曲心性，見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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