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記憶都想起來了。

姐姐的離世, 穿越過來後的點點滴滴。

所有的一切，她全都記起來了。

可現如今，她寧可自己什麽都沒想起來, 哪怕一直渾渾噩噩的活下去。

姐姐, 死的憋屈。

她臉上的淚痕幹了又濕, 濕了又幹, 直到一點都流不出來，她就憋著, 一動不動，仿佛雙腿生了根狠狠地紮入了地底。

她這口氣堵在心尖上, 根本無法釋懷。

她如同蜉蝣般在這無盡的黑暗中沈淪，無謂生死的飄蕩著。

時間點滴的流逝, 可秦若曦已經什麽都感受不到了, 呆呆傻傻的。

“妻主……”

突然一道清脆滿懷思念的聲音在她的耳邊炸響。

秦若曦的身體忍不住震顫了下, 那顆被包裹緊緊的心竟然剝開了條細小的縫隙, 微微的透露出一絲光，讓人移不開註意力。

闞蒙臉上的激動一閃而過, 秦若曦孤獨的背影讓人心疼, 他捂住心口，向前走了幾步，在秦若曦的身後便停住了，他手伸到半空中, “妻主……, 是我啊。”

秦若曦呆呆傻傻的，方才那敞開了一絲裂縫的心又重新的緊閉了起來，好似剛才那渺小的變化都成了虛幻。

闞蒙手放下，默默地走到了秦若曦的身側坐下, 靜靜地陪著她，心裏的心疼說不出來的難受，他不知道妻主受到了什麽樣的打擊，但是他想幫助她，哪怕只是陪她一起度過這讓人窒息的煎熬。

秦若曦半邊的身體僵硬，盡管她心裏極其的想要逃避，獨自一個人，可當她要動的時候，左邊的手被人牽起來了，秦若曦詫然，眼瞳睜的大大的，依舊沒人看到她的變化。

只是闞蒙那溫瑞如玉的聲音縈繞在她的耳邊，無論如何都不會消散。

“妻主，你別難過，不管你遇到了什麽，我都在你身邊，只要你願意，我永遠都在……”

“你知道，你獨身去往皇陵我有多怕嗎？我想跟你一起去，但是……”闞蒙臉上蕩漾出無力的苦笑，“我的身子弱，父君不允許，我不想成為你的拖累，但我……，想要成為你身邊的那個可以和你並肩同行的那個人啊！”

“只是我總是太脆弱，讓你來救我。”闞蒙回響著他和秦若曦兩人之間生活的點點滴滴，坦然的說道：“還記得我們成婚後，我如履薄冰，可你表面上冷若冰霜，但總能體貼的搶先一步照顧我的感受。”

“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只是換個地方討生活，卻沒想到，妻主為了救我撐著病體入地宮救我，前往梁關之路上守護我，還用心心力的送我禮物，還……”

“……”

闞蒙從出生起就活的小心翼翼，先是在方月閣那種腌臜地方同父親沒尊嚴的討生活，而後父親離世，他被闞丞相接回府中又被府中的父君排擠，被闞丞相的嫡女嫡子欺負，他從未過過一天好日子。

如果說從前她的生活如同帶著鐐銬行走，那嫁給妻主的那一刻起，她終於擺脫了那個讓他窒息的桎梏。

闞蒙看著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願意醒來的秦若曦，仿佛再次看到了妻主落水那天的驚鴻一瞥，他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天讓他心動的眼神和死寂。

“妻主，不管怎麽樣，我都會永遠的陪著你，就算是死——”說著，闞蒙的眼中充滿堅定，“誰都不會如願，蒙蒙也是個有私心的壞人，所以……，妻主，你放心，我永遠都只會是你的！”

闞蒙擡手將僵硬無法動彈的秦若曦攔在懷裏，輕柔的幫她按摩舒緩僵硬的雙腿，和早已青紫充血的膝蓋骨。

“妻主，等你好了，記得一定要小心兩個人，一個是……，還有一個……”

闞蒙的話說不出來，他驚訝的張了張嘴，發現發不出聲音來，身體也逐漸變得虛幻。想到上次和妻主即將分開的場景，心裏埋怨，肯定又是榕樺壞他的好事。

闞蒙抓著懷中秦若曦的手不肯松開，張了張嘴，卻無法傳出任何的聲音：妻主，好好照顧自己。

闞蒙五官皺到一起，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對上放大了數倍榕樺的那張臉，闞蒙眼中閃過殺意，屢次壞他好事。

“公子您應……該……”

榕樺咽了咽口水，他絕不承認在剛剛的那一瞬間他充滿了恐懼，仿佛面對的不是性子綿軟的瑞王君，更像是被激怒的野獸，本能的想要撲咬死惹他發怒的獵物。

“你幹什麽？”闞蒙收回視線，坐了起來。

起身太快，頭腦一陣暈眩，他甩了甩頭緩和了些。

榕樺的臉色變了變，再去審視闞蒙已經找不到剛剛那瞬間威脅到生命的壓迫感了，他才循規蹈矩的說道：“公子您已經昏睡了四天了。”

“這麽久了？”闞蒙回想自己和秦若曦相處的片刻功夫，他感覺也不過幾個時辰而已。

“是，公子，助眠的熏香您不能再用了，長時間的睡眠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傷害的。”榕樺攔著闞蒙的任性。

“本王君用不著你管！”闞蒙對他的話視而不見，“傳膳。”

“是。”

闞蒙身子還虛，但他也沒時間想太多，妻主的狀態不好，他不能讓她一個人太久。

闞蒙吃東西像是完成任務一般，盡可能的多吃。

榕樺準備的吃食全是清淡的飯菜，可闞蒙還是吃著吃著就幹嘔了起來，盡管幹嘔，他也不在意，漱口後，做了兩個深呼吸，繼續扒飯。

四天未進食，他肚子空空，既然想要長時間在沈睡中，不補充足夠的能量根本沒辦法支撐，可能還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提前醒來，他可不想徒生麻煩。

榕樺不忍地皺眉，“公子，吃不下就放下吧，要是喜歡，晚膳還能再做。”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你少在本王君面前指手畫腳的！”

闞蒙吃了很多，才讓人將碗筷收拾了。

榕樺看著闞蒙又要點燃熏香，急了，跳腳的阻攔：“公子您不能再睡了，要是讓主子知道榕樺沒伺候好您，榕樺會受到懲罰的。公子你的身子要緊，可多少心疼心疼榕樺吧！”

榕樺打苦情牌。

可榕樺在闞蒙的心裏是阻礙他和妻主相見的眼中釘肉中刺，沒殺了他就已經算是闞蒙的善良了，他般個眼神都沒施舍給他，“你的死活管我什麽事？”

說罷，闞蒙將榕樺攆了出去，把門繁瑣，威脅他道：“沒什麽事，少來煩我！”

闞蒙快速的打開了香爐，將關先生給他的東西重新融入了助眠的熏香中，再次點燃，餘煙裊裊。

***

闞蒙消失不見的時候，秦若曦心頭一緊，只覺得剛剛捂暖的心再次變得冰涼，她心如死灰。

闞蒙的話她都聽到了，心裏想要去回應，可身體就像是個巨大的牢籠，任憑她如何的努力都無法沖破桎梏，只能看著闞蒙難受苦澀又誠懇的訴說著心中的話。

她多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腦袋，告訴他：我都聽到了。

可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安靜的呆在原地。

秦若曦不知道她是因為姐姐的死無法接受這個世界，還是因為兒時那些可怕的記憶排斥原主的人生，不管是哪一種，都讓她感到痛苦。

淒涼的夜，秦若曦不自覺的將自己環抱住，她嘴唇蠕動，卻說不出話來。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個寬大又溫暖的懷抱將她緊緊的箍在懷裏，“妻主，對不起我來晚了。”

秦若曦身體無法動彈。

可她仿佛看到了身後那單薄纖瘦的人兒滿臉擔憂，她試探著伸出手，想要愛憐的撫摸他的臉龐，可虛空中她的那手撫到了他的臉，他去看不到，只能心疼的安撫著懷中的自己。

那個在赤凰國名喚“秦若曦”的女人。

“妻主，你別怕，我會一直在這裏的，只要你好好的……”他的話暖人心窩，可秦若曦如同靈魂出竅了一般的看著兩人緊緊依偎。

她只是個局外人嗎？

秦若曦忍不住問了出來。

這個念頭剛出來，她心顫的難受，捂住胸口，她楞了楞，隨即自言自語的喃喃：原來這裏還可以更疼。

秦若曦靜靜盯著闞蒙，他像把大傘將一切都阻隔在外，小心翼翼的護著懷中的人兒，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如同她剛來這個世界見到的一般。不管她怎麽逗弄欺負闞蒙，他總是能從她細小的細節中明白她心裏真實的想法。

只可惜，這些她“偷”來的美好回憶，本來都是這個世界“秦若曦”所應該擁有的。

她鼻子一酸，瞪了眼闞蒙懷中的女人，“哼，算你好運。”

酸的醋缸打翻，莫名的她恨不得宰了那個女人，然後讓這位赤凰國六殿下再重生一回，

秦若曦頓住，將這個念頭拋出腦海，她不舍得那個冷清的男人在受到傷害了，他、

比“她”還苦。

“算了，不嫉妒你了。”秦若曦像是放下了什麽重擔，翹起二郎腿，雙手擡於腦後向後仰，看著虛無的天空，那裏黑暗暗的，“如果你能回來，好好的照顧他，這本書本就不是我的世界。”

“我能做到來時無聲無息，去時安安靜靜。”

“我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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