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清淚盡（二）

風無情的吹落叢林中的朵朵紅梅，雪紛紛落下，掩埋人間的一世哀愁，烏鴉啼，寒月蔽，一股死亡的陰霾油然浮現在天際。

影影綽綽的梅林間，身負重傷的韓覃緩慢地走著，他穿過一片又一片的梅林，踩過一層又一層的積雪，終於在路的盡頭看見了一所房屋。

冰冷的眸子裏溢出了一絲笑意，他知道，她在裏面。

他舉起驚雷，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劈開屋門。

“什麽人？”安坐在屋內的女子驚呼道。

淒涼月色下，他終於又見到了她，仍是那一襲的紅衣，仍是那一身的清麗，淒美得猶如夜間綻放的曼珠沙華，他仿似又看到了那山水環繞的江南，看到了那清荷滿滿的杏花塢，看了泛舟游湖的她與自己

他永遠記得江南夏夜裏，她清唱的那一支《蝶戀花》，“越女采蓮秋水畔。窄袖輕羅，暗露雙金釧……”

那時水中蕩漾，她伸手摘下一朵白蓮，笑道，“我也當了回采蓮女！”月光下，她手捧一朵清蓮，對著他淺然一笑。

夕顏，夕顏！

我來找你了！

煙霧散去，夕顏終於看清了屋前的人，那一襲破爛的白衣，那一身可怖的傷痕，還有那一雙滄桑的眼眸。

韓覃！

看著重傷的韓覃，夕顏心中一驚，難道慕雲飛下一步計劃就是利用韓覃，難怪他會回到京都？

韓覃，你不該來的！

今夜的月色太美，今夜的飛雪亦令人心醉，然，就是在這樣美麗的夜裏，卻有一個英雄般的人物即將倒下。

劍“啪嗒”落在地上。

“韓覃！”夕顏一聲驚呼，沖到韓覃跟前，想要扶起地上的他。

可韓覃卻無力的擺了擺手，只笑道，“終於找到你了！”

鮮血染滿了夕顏的雙手，這樣的虛弱的氣息，這般重傷的身體，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韓覃，你不該來的！你真的不該來，你還嫌我欠你不夠多嗎？”

韓覃搖了搖頭，“你沒有欠我。”說著，他顫巍巍從懷裏取出一張遞給夕顏，“我與你註定有扯不斷的牽連！”

夕顏看完紙上的內容，淚水霎時奪眶而出，七年了，她終於知道他父親死亡的真相，沒想到最後竟是這樣的結局，她幾近哀嚎的哭著，為她那可憐的父親，也可悲的自己。

韓覃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想再看看這個女子，他想再觸摸這個女子，於是，他伸手溫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淚水，“七年前，是我奉命殺了蘇相……”

夕顏搖搖頭，止不住的淚與地上的血水混合，“別說了，我帶你走，你傷得太重，我們去找大夫！”

韓覃苦笑道，“我走不了了！”說完竟是一口血噴在了夕顏臉上。

“不會的！我們一起離開，我們回江南，起來啊，你起來啊！”夕顏起身想要背起韓覃，可無論她怎麽用力，就是拉不起韓覃，她無力癱坐在韓覃身邊，哭泣著，哀嚎著。

韓覃溫柔的看著她，倚在她夕顏的懷中，只問道，“夕顏，你可還記得杏花塢？”

夕顏緊緊擁住韓覃的身體，只覺他的體溫在不斷流逝，只覺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記得，永遠都記得！”

韓覃含笑道，“我也永遠記得！”

忽而他握住了夕顏的手，用一生最絢爛的目光看向夕顏，“夕顏姑娘，其實，其實我……”三月的杏花落在他的眼前，他好像聽見了花落的聲音。

風雪中，夕顏發出了淒厲的吶喊，從此，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了韓覃。

然，這“其實”背後是什麽，夕顏永遠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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