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落下的白雪在慕雲飛漆黑的長袍和發絲上烙下痕跡，夕顏看著這抹英偉而挺拔的背影，硬是挪不開前行的腳步，誰應了誰的劫，誰又變成了誰的執念？可嘆的是，今生自己為何要遇上他？

見夕顏不動，那人回過頭對她溫柔一笑，恍若春風，“怎麽不走了？”

這樣的溫柔讓她承受不起，她微微低下頭，掩藏自己內心的情緒。

慕雲飛緩步走到她跟前，依舊帶著微微的笑意，道，“可是被嚇著了，暗香一直對我忠心耿耿，你莫怪她！”

終於她不再沈默，擡眸與他對視，冷若冰霜，“你不解釋一下夢檀香？”這本就是一個明知故問的問題，但她還是問了，為心裏還殘存的良心，也為那個落寞的少年，或許還為了她心底那份純真的愛情。

臉上的溫柔終於褪去，慕雲飛的眸裏是深不見底的寒，就只是一句話便打斷了他們之間剛建立的溫存，他們果真難以續緣，半響後，他冷冷道，“沒有什麽可解釋的！”

凝於眼瞼的淚再也忍不住，滾滾落下，夕顏淒然道，“我不信你是這種的人！”

他側過臉不想看她臉上的淚痕，“這就是我，我本就是不擇手段的人！”

夕顏再問：“慕雲天真的非死不可？”

慕雲飛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張燦若陽光的容顏，那人喚他‘大哥’，心頭一緊，他答道，“非死不可！”

“可他是你弟弟啊，血脈相連，骨肉至親，你們是親人，是兄弟，你怎麽，怎麽下得了手？”說完後夕顏竟是泣不成聲，這個人是她心底最深的執念，她容忍不了他的殘忍，她的淚是為慕雲天，但更多的是為眼前的這個男人，她痛，痛側心扉，她不願看到他滿手鮮血的樣子。

慕雲飛亦冷笑一聲，“親人？蘭姨才是我的親人，活在這個世上的，我唯一的親人，至於慕雲天，我從未把他當做我的弟弟，他是皇後的兒子，那個女人害我母親，羞辱蘭姨，我恨她入骨！”說完後，慕雲飛竟是緊握雙拳，那力道大得幾乎要把骨頭捏碎。

“可這一切不該讓他來承受！”

慕雲飛劍眉一挑，“他既然做了皇帝，就必須付出代價！”

“呵呵！”夕顏竟癡癡地笑了，“你有沒有想過，他什麽都知道，知道夢檀香，知道你架在他脖子上的刀，知道這血淋淋的一切，他什麽也不說，就是在等死亡那一天的到來，他是真的愛你，敬你，他一聲一聲喚你大哥，難道你真的沒有半分動容嗎？”

沒有動容？怎麽可能？那個陽光一般的俊朗少年，一直是在陰暗的皇宮中唯一一處溫暖，他時常會笑著叫他，“大哥！”亦會調皮的拉著他的手，央求他，“大哥，帶我出宮吧，我保證乖乖的，不惹半點麻煩！”

初次見他時，他才只是個兩歲大的娃娃，那時他流著口水屁顛屁顛的走到他的面前，拉住他的褲腳，睜著大眼說道，“他們說你是我的哥哥！”那一刻，他承認他的心軟了。

揮散腦海中的塵埃，他轉過身背對夕顏，冷冷說道，“我一個去看蘭姨便可，你先回去吧！”

夕顏亦不想與他多說，轉身便走，一句話也沒留，兩個本應該在一起的身影漸漸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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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意襲人的禦書房中，慕振南悠閑的坐在軟座上，細品一杯敬亭綠雪，清新的香氣縈繞在鼻尖，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遙遠的時候，那時，他們四人圍坐在火爐旁，品茶吟詩，談笑風生。

哎！一聲悠長的嘆息後，他陷入了沈思，若語，若語，我害你如此，你的冤魂為何還不來向我索命，你活著的時候對我不屑一顧，連死了，也不願多看我一眼嗎？我只是愛你啊！現在，我老了，也累了，我時常會想，為何那時在南枝山腳遇到你的不是我？

珠簾的響聲將他拉回現實，沒有人察覺到這位權傾天下的王爺這一瞬間的脆弱，慕雲天踱步到他身前，恭敬地喚了聲，“皇叔！”

慕振南沒有應他，眼神變得銳利而嚴肅，過了半響後，慕雲天再也忍不住了，出聲說道，“不知皇叔喚雲天來有何事？若沒事的話，雲天便告辭了！”

桌案上的茶“砰”的一聲掀翻在地，慕振南滿眼煞氣的吼道，“你這不知錯的混賬小子，你，你是想氣死我啊！”

慕雲天神色自若，語氣平靜地不起一絲波瀾，“不知雲天犯了何事，惹皇叔如此動怒？”

慕振南站起身來，雙手背負，“好，你要給我裝糊塗，那我問你，那個女子是怎麽回事？”

“哦！？”慕雲天像是想起了什麽，若有所思的答道，“皇叔是說夕顏？”

“我還聽說你把她帶進了未央宮？”

慕雲天皺了皺眉，“不知雲天這樣做有什麽不妥？”

“混賬！”慕振南怒吼道，“一國之君的寢宮豈是一江湖女子能隨意出入，何況還是個來歷不明的女子！”

慕雲天搖頭道，“夕顏她是皇兄的手下，怎會是來歷不明的女子？”

慕振南氣得眉毛都要豎起來了，“你既知她是夜魂中人，就更應該與她保持距離，我與你說過多少次了，莫要與你皇兄走得太近！”

“呵！”慕雲天竟冷笑了一聲，“皇叔還是不要裝出這副關心我的樣子，看著實在令人作嘔！”

“你，你說什麽？”慕振南臉都綠了，指著慕雲天吼道，“你再說一次！”

此時的慕雲天再沒有平日的懦弱與膽怯，毫不示弱的擡眼與慕振南對視，“皇叔是真的關心我嗎？還是只是想透過這層幌子，來保護另一個人，你處處與他作對，真的是厭惡他嗎？你當我真的不知道你與我母後那些齷齪的勾當嗎？你答應母後擁我為帝，護我終身，其實更多是想保護他遠離皇權吧！呵呵，可笑的是，他偏偏是個狼子野心的人，怎樣，他是不是讓你很失望？只是”慕雲天深深嘆了口氣，“到最後最可悲的人卻是我！”

慕振南聽了他的一番傾訴，竟軟軟地倒在椅子上，再說不出話來，這個少年什麽都知道！他什麽都知道啊！當年的那些罪惡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若語，青蘭，雲飛，雲天，一張張臉從他腦海中閃過，他痛得無法呼吸，當年皇後找到他，對他說，“冷若語那般對你，難道你就不想報覆她？”“我們來做個交易吧！”他就這樣陷入了萬丈深淵。

“皇叔怎麽不說話了？”慕雲天邪魅一笑，“還是因為我說中了皇叔你的心事，讓你開不了口！”

慕振南頹然嘆息，對慕雲天擺了擺手。

慕雲天對他躬身一拜，道，“既然皇叔沒什麽事了，那侄兒告退了！”

掀開珠簾時，慕雲天腦子裏突然閃過一絲邪念，“至於夕顏，我很喜歡她呢，只可惜她心裏只有大哥，怎麽樣？我現在我的處境是不是和皇叔當年你一樣！”說罷，衣袖一揮，便消失在了房內。

沒人看見這個少年臨走時眼中的傷，他要刺痛慕振南，讓他的心和自己一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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