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90章 這會兒背著陛下,倒敢自……

關燈
宋長炎站在巷口,遙遙望著肅王府的大門。

那王府沒有了往日的燈火通明,只有寥寥幾盞燈籠在檐角搖晃。他不敢久留,生怕被東廠的人察覺蹤跡,又匆匆折了回去。

客棧門口停著他的馬車,隨從正靠在車廂外休息,看見他過來,不由驚了一下:“老爺,這麽快?”

“走罷。”宋長炎低聲道。

隨從愕然:“不、不住下嗎?”

“不住了。”宋長炎鉆進車廂,放下車簾,“夜長夢多,不宜久留,還是回京城罷。”

“是!”既然老爺這麽決定,那隨從也不再多言。

宋長炎靠在車壁上,疲憊地合上了眼。

王太妃的怨懟猶在耳畔,她說得不錯,他就是一個廢物。想當年,他也是高中榜眼,打馬游街,自以為風光滿身,來日定能成就一番偉業。可歲月磨人,他的野心在一次次失敗中被磨平,竟也過上了從前自己最瞧不起的得過且過的日子,她對他失望,是理所應當。

他這輩子幹過的最大膽的兩件事,一件是在秋獵之時,對先帝的貴妃一見鐘情,趁著貴妃失寵冷落,花言巧語,珠胎暗結。另一件,就是在貴妃生下兒子後,他心一橫,勾結龐王,慫恿其造反,想讓先帝與太子一起死於行宮,也好讓貴妃之子上位,只可惜高估了龐王的兵力,也低估了陳家的野心。

人到中年,被現實打磨得多了,就不會再想著去幹年輕時候會幹的事。他如今想想,讓暄兒當一個富貴閑人也挺好,本來就不是龍子,能瞞天過海已是幸運至極,何必非要去爭那個位置?但王太妃不會這樣想。他一直都知道,她比他膽子更大,否則怎麽敢在失寵卻懷孕的情況下,不僅不告知他,甚至還能用盡手段,生下兒子卻不惹先帝懷疑?

這個女人為了兒子,什麽都能幹出來。

更何況……暄兒如今還受了傷。

宋長炎心中也有怒氣湧上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東廠那些說到底不過是群下人,作威作福,竟敢連親王都不放在眼裏?而有他們在,他甚至不敢靠近王府,去看暄兒一眼。

他都許多年沒有見過暄兒了。每次只能從王太妃的書信中得到暄兒的消息,可信紙如何能比得上真人?他的宋府清清冷冷,同僚們還一直以為他是有個什麽早死的妻子難以忘卻,因此才遲遲不娶,誰又知道他的兒子就是陛下的“兄長”呢!如果可以,他也想像其他同僚一樣,回家後有紅袖添香,兒女繞膝,可現在的一切,都不過是他當年自己的選擇,又能怪得了誰?

——我且問問你,你到底要忍到何時!你不敢對那位動手,你還不敢對這幾個小人動手嗎!

王太妃的質問,是一個母親的質問,而他身為父親,又豈能真的忍心不理!而被王太妃養大的孩子,哪裏懂什麽韜光養晦、扮豬吃虎。往常是裴禎元懶得理他,暄兒沒有理由主動發難,而這次被裴禎元的人所傷,只怕他咽不下這口氣,一時氣急做出什麽傻事來,到時候,只怕麻煩更多。

宋長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與其被動地等著給暄兒收拾爛攤子,以及不知道王太妃會做出什麽瘋事來,還是把事態掌控在自己手裏比較妥當。

“停車。”他忽然說道。

隨從:“老爺,怎麽了?”

“你現在趕回客棧,去給王太妃傳句話,就說讓她不要輕舉妄動,我心中自有計較。”

“是!”

殺東廠人出氣,是最愚蠢的辦法,擺明了就是在挑釁戚卓容和裴禎元,宋長炎才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險境。他當慣了幕後之人,卻一次都未被捉住,這一次,他相信也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辦法。

又是陽光燦爛的一天。

戚卓容坐在履霜屋中,低頭看著她認真給自己的手指上塗上乳膏,不由無奈地嘆了口氣。

“嘆什麽。”履霜頭也不擡,又蘸了一點乳膏,抓過她的另一只手,細細地沿著紋路抹了過去,“我跟你說,你不要仗著自己有幅好皮囊,就不把保養當回事。你成天打打殺殺的,這手上全是老繭,都秋天了,對自己好點兒行嗎?”

戚卓容道:“你真像個老媽子。”

“老媽子我也要說。”

“而且我早就不打打殺殺了,那些小事,還用得著我親自動手?”戚卓容挑了挑眉。

“行了,說不過你。”履霜給她全部抹完,把她的手放在太陽底下晾了晾,“天氣越發幹燥了,你要記得多塗些乳膏。你想想,要是保養得精致細膩,那拿起刑具,犯人一看,對比之下不由更加生氣,那才痛快呢!”

戚卓容翹著手指點頭:“這個思路倒是不錯。”

履霜一邊蓋上盒子,一邊道:“最近很少看到你,都忙什麽去了?清丈應該也輪不到你親自出馬罷。”

“過完年,便要舉行陛下的及冠禮,禮部那邊為了這事忙得腳不沾地,我自然也不能旁觀。”

履霜睨了她一眼:“這還有幾個月呢,有這麽誇張?”

“什麽東西不得提前幾個月備起來?而且萬一當天有什麽意外情況,還得有備選,這裏頭事情多得很。”戚卓容哼了一聲,“真想把陛下自己揪過來看看,他行個冠禮,多少人跟著他忙前忙後!”

履霜撲哧一聲笑了。

“你笑什麽?”

“我笑你目無天威,實在猖狂。”

“習慣了,反正陛下也不介意。”戚卓容吹了吹自己的手指,“他是我看著長大的,和我親弟弟差不多,我身為姐姐,抱怨幾句怎麽了?”

“這會兒背著陛下,倒敢自稱姐姐了,你以前不是還同我說,陛下說他視你如兄長,結果你直呼不敢不敢嗎?”

“對著你,和對著他,那怎麽能一樣?”

兩個人說笑了一會兒,就坐在窗臺下靜靜地曬著秋日的太陽。

“戚卓容,我覺得……我最近似乎被人跟蹤了。”

履霜忽而極輕地說了這麽一句,戚卓容立刻便坐直了身子,驚疑不定地望向她。

她微微蹙眉,道:“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得和你說一聲。現在回想起來,我也不知究竟是何時開始,每旬上街,就總覺得有人在看我,渾身不自在——但你也知道,這京中認識我的人有很多,所以我一開始也並沒有多想,直到前日,我約了芥陽去喝茶,芥陽卻忽然跟我說,她總覺得有人在看她,以前都沒有,只這一次和我同行,才有這種感覺。”

履霜看向戚卓容的眼神有些茫然:“我試著觀察過,但沒能發現什麽線索來。這難道是……我和芥陽同時出現了幻覺嗎?”

戚卓容沈吟不語。

半晌,她道:“我從東廠撥兩個人給你當暗衛,你就當不知道他們的存在,這段日子,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不要有任何變化。若是真有什麽事,暗衛一定會護著你的。”

履霜憂愁道:“我倒並不是很在意我自己,說實話,要是真的有人在跟蹤我,那最終目標一定是你,你最近當真沒有遇到什麽事情嗎?”

“我無事。”戚卓容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放心,“但是你若是要問我有沒有仇家,那可多了去了,各地清丈,少不了東廠支援,最後還不是都算在我頭上。說不定就是有不長眼的東西,想通過你來找我的錯漏。”

履霜嘆息一聲。

“行了,別多想。我可是東廠督主,我能有什麽事兒。”戚卓容笑道。

手上的乳膏已經晾幹吸收,她雙手交疊,潛意識覺得好像確實是光滑了一些。她又逗了履霜幾句,逗得她轉憂為嗔,作勢要來打她。

“待會外面人可都要看見了,你竟然敢把堂堂戚督主掃地出門,往後可就沒人再來盯著你了!”戚卓容站在門口,眉眼彎彎。

履霜哼了一聲,道:“知道你要去忙,用不著找這麽蹩腳的借口,快走罷!”

戚卓容沖她一笑,打開宅門,自有一輛馬車停在門外等候。

等到上車,她臉上的笑倏地消失,冷然道:“去東廠。”

她從東廠點了兩個人去給履霜當暗衛,想了想,不放心,又點了兩個人去芥陽宅子。而後換來拾壹:“司馬那兒可有來信?”

——司徒馬已年近四十,對於自己被按頭的這個“小司馬”之名早有不滿,去裴禎元面前告了一狀後,下面人得了指示,就全都改口叫司馬大人了。

雖然在戚卓容眼裏,他除了眼角多了幾根紋,和以前也沒什麽變化,仍舊那幅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樣子。現在想想,這樣的人不會因時間而改變,應該過得也挺快樂。

拾壹現在主管東廠文職之事,很快就道:“司馬大人前幾天來了信,說肅王名下的田地馬上就要查清,等戶部核查過後,就可以回京了。”

戚卓容又問:“最初沖突之後,肅王那可還有動靜?”

拾壹搖了搖頭:“司馬大人未提,大約是一切正常罷?”

戚卓容點了點頭,雙唇緊抿,面色沈沈。

她在東廠耽誤了些時間,回到宮中已過戌時。

裴禎元正坐在案前,見她進來了,微微一笑,而後便繼續批他的奏折。

戚卓容從軟榻上撈起被他擱置的外袍,順手替他披上,道:“已是仲秋,夜裏不比白天,冷得極快,陛下只穿著單衣,恐怕會著涼。”

她伸手撫平裴禎元衣肩上的褶皺,卻見他忽然扭過頭,鼻尖動了動:“你手上塗了什麽?好香。”

戚卓容一怔:“履霜嫌臣手上粗糙,就給臣……塗了些乳膏。”她說著還忍不住擡手嗅了嗅,“都這麽久了,還有味道?”

裴禎元放下朱筆,道:“讓朕看看,什麽鋪子的乳膏這麽厲害?”

戚卓容就眼睜睜看著他拉過自己的手,仔細鉆研起來,還煞有介事地品評道:“這麽一看,戚卿的手好像確實比從前細膩了一些,那關履霜倒是懂行。”

他的指腹在她皮膚上擦過,再靠近一點,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鼻息,戚卓容覺得有種奇怪的癢意,一把抽回手,在背後蹭了蹭,微惱道:“陛下說得頭頭是道,好像知道臣的手長什麽樣似的!”

就算她不在意自己的皮相,也不能忍受他空口胡說!

裴禎元回正身子,以手支頰,笑道:“朕怎麽不知道?朕八歲的時候,還拉過戚卿的手呢。”

戚卓容楞了一下,看清裴禎元眼裏的揶揄之色,頓時就懶得再和他多費口舌。

“那時候朕就在想,在朕身邊伺候的,從沒有手腳粗糙的人,可這個人的手上全都是老繭,想必一定過得很辛苦罷?”他依舊笑著,語氣卻輕緩起來,“戚卿,有時候朕還挺嫉妒關履霜的,明明朕才是天子,可她能給你的,卻比朕能給你的更多。”

戚卓容看著他,多年來的相處與本能的直覺告訴她,裴禎元說出這樣奇怪的話,多半是有什麽心事。

可裴禎元卻沒有等她問出口,就已經恢覆了一臉正色,道:“你自進門便臉色不好,怎麽,今日遇到了何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