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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他看著戚卓容出落得愈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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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卓容終究是被裴禎元趕了出去。

她不是第一個跟他提起那種事的人,早在一年前,就有近臣暗示過他,可以多多打聽一下大臣們家中情況,看看有無合眼緣的適齡女子,等到弱冠後,也好直接把喜歡的姑娘擡進宮中,那可比選秀省時省力多了。

他們並無惡意,但裴禎元聽了心裏不舒服。

戚卓容看著他長大,他又何嘗不是看著戚卓容長大?

——或許不能叫長大,叫成熟更為妥當一些。

十幾歲的時候,雌雄莫辨,看不分明,可等到年齡一點一點加上去,她和那些臭男人的區別也愈發明顯起來。

司徒馬曾經悄悄跟他嚼過舌根:“我聽說太監沒了下面那玩意兒,身體不好,就會有一股腥躁味兒。可我看戚卓容年紀也不小了,不僅身體邦邦好,也從來沒有過什麽奇怪的味道。有時候別的太監從我身邊走過,我還能聞到他們身上遮掩的香粉味兒,但戚卓容就從來不塗這些,他當真是太監嗎?”

那時裴禎元冷冷掃他一眼:“怎麽,你想驗一驗嗎?”

“那倒沒有。”司徒馬摸了摸下巴,“真可惜啊,督主。這麽好的身體條件,怎麽就想不開當太監了呢?”

裴禎元想,多虧她來當了這個太監。

這些年他看著戚卓容出落得愈發明艷鋒利,宮裏的小宮女看見了她,都會害羞地低下頭。他試探著問司徒馬:“你覺不覺得戚卓容有點男生女相?”

司徒馬果然缺心眼地回答:“這還用覺得,大家不都是這麽認為嗎?唉,現在想想,他選擇當太監,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長得像女人的男人,在男人堆裏多半沒有好下場,只有當太監這條出路了。”

裴禎元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你就不怕戚卓容真是個女的?”

司徒馬四下看看,確認戚卓容不在,這才嘿嘿一笑:“陛下,原來你也會背後說人壞話,當心被他聽見,記恨上你。男人麽,就算沒了那個東西,也不喜歡被人叫女人。再說了,世上真有這樣的女人嗎,殺氣忒重,梁青露見了都要甘拜下風。”

裴禎元嗤笑一聲。心想,難怪戚卓容懶得搭理司徒馬,就這腦子。

二十八歲的戚卓容和十六歲的戚卓容有什麽區別?大概就是十六歲的戚卓容還會主動牽起他小而柔軟的手到處閑逛,而二十八歲的戚卓容已經懶得動了,回回都要他三催四請,才肯從美人榻上下來,跟在他後頭去禦花園溜達一圈;十六歲的戚卓容受了委屈還會一個人憋著,滿腹心事盡數化作無言淚眼,而二十八歲的戚卓容受了委屈……哪個敢給她委屈?讓她受委屈的不是進了廠獄,就是下了黃泉。

他悄悄比對過她和他的身高,昔年他要努力仰起頭,才能看清她的發髻,可現在他只要稍稍低頭,就可以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了——雖然他沒敢這麽幹過。

他覺得一直這樣也挺好,他不吭聲,她就這麽一直陪他走下去,雖然有點遺憾,但也已經習慣,可是直到今天她大剌剌地說出婚娶選秀一事,他才開始覺得不痛快。

他心裏一直清楚戚卓容從來沒把他當正常男人看過,畢竟誰會對一個從八歲看大的男孩有非分之想呢?但這種事他以前不去想,就可以當做不存在,可現在戚卓容自己把這層紙撕開了,他再想自欺欺人已經不可能。

裴禎元躺在床上,越想越惱火。偏偏又無計可施,只能一個人生悶氣。

幾日後,黎州。

一輛小車悄悄在客棧門口停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從車上走下,明明是夏日,卻非要戴個兜帽。隨從在櫃臺前付賬,男子進了客棧,徑直上了樓。

二樓深處的房門輕輕打開,一只手一把將男子拉了進去。

“宋長炎。”一聲女子的哭腔低低響起在屋內。

男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解開兜帽,放在一旁,輕輕拍了拍女子的肩:“你急匆匆讓人進京找我,所謂何事?我只告了五日病假,去除路上時間,並不能在黎州待太久。”

若此時有肅王府的人在此,定會震驚認出,這名與內閣大學士夜間幽會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先帝的貴妃,肅王府如今的王太妃。

“東廠簡直是欺人太甚!”王太妃咬牙道,“我寄信給你之時,他們尚只是在王府周圍徘徊不去,但就在前日,也不知是不是收到了京城的消息,突然態度大變,直接將整個王府圍了起來,綁了王府的管家等人,要強逼他們去清點田地!我們的府兵也不是吃素的,直接與東廠的人打了起來,結果,結果那東廠的人出陰招!竟敢、竟敢偷偷潛入暄兒的書房,偷了他的書,還揚言若是暄兒不讓府兵退下,他就將書頁上的文字公之於眾!”

宋長炎道:“什麽書頁,如此重要?”

王太妃抿了抿唇,不說話了。她保養得很好,已近四十的婦人,仍有萬種風情,一雙美目中淚光閃動。

宋長炎看她這幅樣子,便知那書頁上多半寫了什麽不能見人的東西,以致於都無法去追究東廠中人的偷竊行為。

“暄兒現在怎樣?”

王太妃擦了擦眼淚,忙道:“他讓府兵退下了,由著東廠率人去清丈,現在在府裏安好,只是出不去。還多虧了暄兒聰明,提前將我送出了府,叫我的婢女假扮作我待在府中,反正東廠的人與那些清丈的小吏也不知道我到底長什麽模樣。”

宋長炎擰眉不語。他在屋中來回踱了幾圈,才道:“所以你找我來,是想讓我做什麽呢?”

王太妃愕然地看著他:“你這是問的什麽話?東廠仗勢欺人,且不說這清丈令頒下來,王府要受多大的損失,光是暄兒受了這樣大的委屈,你都不願替他出口氣嗎?你不出,還能有誰出?”

“東廠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我如何能插手!”宋長炎重重拂袖,在桌邊坐下,“我早同你說過,是當初我們都錯估了他的本事,如今的他,早已不是我們能撼動的了!都是你將暄兒寵得太過,讓他失了分寸,否則你看看縉王,陛下說什麽就照做什麽,當個逍遙王,雖無實權,但吃喝玩樂也沒耽誤,不是很好嗎!”

王太妃震驚地看著他,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宋長炎,你真的是宋長炎嗎?你說的是人話嗎?”她沖上去,抓住他的衣領,“暄兒是你的孩子,你當年同我說得多麽好聽,說等先帝和太子一起死了,就是輪到暄兒繼位,結果呢?好,先帝死了,太子倒是活下來了,還有你攛掇了那麽久的龐王,造反不成,死得比先帝還快!然後你跟我說,這龐王謀逆,本就難以掌控,且讓我等一等。你說太子有慧根,而陳氏為了攬權,必然會與太子起沖突,到時候就是暄兒坐收漁翁之利!好,我再等,結果卻等到陳氏的死訊,皇帝親政,哪裏還有暄兒出頭的機會!”

她淚如泉湧,幾乎要說不下去:“宋長炎,你還不如一開始就別給我這樣的希望!這麽多年過去,其實我也不敢再有那樣的奢望了。可現在,暄兒身為親王,卻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東廠的賤人這樣羞辱,你怎麽能忍得下去!你還好意思拿縉王比,縉王蠢鈍如豬,可暄兒卻聰明伶俐,他難道就比裴禎元差嗎!真正論起出身,他的生母不過是個小小的嬪!我可是貴妃!”

宋長炎看著她,冷笑了一聲:“真正論起出身,他還當不上這個王爺呢。”

王太妃的臉霎時雪白如紙。

宋長炎也知道是自己一時口不擇言,緩了口氣,說:“慧儀,你且不必如此著急。你不在京中,不知道京中是什麽情勢,你也不在朝堂,不知道陛下是什麽性子,他的那些親信們又是什麽性子。我只能跟你說,這清丈令是非推行不可的,陛下先前已經收拾了個抗旨的豪族,肅王府若是此時再不識好歹,那就危矣。”

他和閨中婦人不同,她想的是如何才能讓自己兒子爭氣,如何才能讓自己兒子立威,但他想的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裴禎元註意到肅王,以這位陛下現在的手腕,收拾一個肅王並不是什麽難事。錢沒了可以再賺,權沒了可以再疏通,但人沒了,可就什麽都沒了。

“你當我還會上你的當?”王太妃啐了一聲,“宋長炎,我看你是在京城待久了,早沒了當初的心氣兒了罷!曾經你是多麽有野心一個人,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就算在內閣,又有什麽用?你給暄兒帶來過一絲半點的好處嗎!宋長炎,你就是個廢物!”

“休要胡鬧。”宋長炎趕了兩天的路,心力交瘁,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你覺得我在胡鬧?”王太妃望著他,唇角挑起一抹涼薄微笑,“我告訴你,我也不指望你——”

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王太妃猛地噤聲。

“娘娘,是老奴。”一名仆婦在門外小聲開口。

王太妃去開了門,連忙將仆婦迎了進來:“你怎麽來了?可是暄兒出了什麽事?”

“王爺他想要趁著夜深強行闖出,卻被東廠的人以暗器警告,王爺……王爺臉上擦了道口子,不得已又退了回去。”仆婦惶恐道,“老奴也是沒有回王府,一直在附近觀察,才見著這一幕的。”

王太妃楞了片刻,而後看向宋長炎,忽而低低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她便捂住臉,悲泣道:“我的暄兒,今日臉上破了道口子,明日便可以是身上破道口子,後日呢?宋長炎,你當真就如此狠心,能眼睜睜看著暄兒這樣受人欺負?他才二十歲,又沒有阻攔清丈,難道連自己的府邸都不能隨意進出?這分明就是東廠狗仗人勢,連堂堂親王都敢踩在腳下,我且問問你,你到底要忍到何時!你不敢對那位動手,你還不敢對這幾個小人動手嗎!”

宋長炎手掌緊緊握於桌角,青筋繃起。良久,他才鐵青著臉站起身,拿起兜帽,一言不發地出了門。

看著那扇空蕩蕩的房門,王太妃腳下一軟,跌坐在地。

“娘娘。”仆婦連忙去扶,“這樣有用嗎?”

王太妃靠在她身上,喘了口氣,眼底水光閃動,嘴角卻幽幽勾起,道:“他與我是一條船上的人,他清楚得很,若暄兒當真出了什麽事,我就是死,也要拉著他一起死。他這輩子都別想擺脫我們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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