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管家去請示寧夏的期間，等在大門外的塗霜月一行人正興致昂揚地欣賞這座古老的城堡，紛紛發出感嘆不已的聲音。

塗霜月還好，畢竟塗家非常有錢，平日也沒少過他的吃穿用度，因而怔楞瞬間就回了神。其他人就跟沒見過世面一般，摸摸大門上鑲嵌著的寶石，又瞅瞅被圍欄圍起來的巨大玫瑰園，全都驚艷又羨慕。

站離塗霜月最近的趙延悄悄湊近，小聲道：“這古堡這麽大，擱現在肯定值不少錢。塗少，等咱們得手後，這古堡可不能便宜了旁人。”

趙延是源城四大家族之一趙家的大老爺在外留下的風流種，由於是私生子，被接回趙家時年紀不小了，且不受重視。之所以還能在趙家有一席立足之地，全靠他跟塗霜月的關系不錯，經常跟塗霜月進進出出。

盡管是並稱的四大家族，塗家的影響力越發大，另外三家已經隱隱以塗家為首，對交好塗霜月的趙延自然另眼相待。不管是作為朋友還是跟班，只要他跟在塗霜月的身邊就夠了。趙延也深知自己的處境，長久下來伏低做小，將塗霜月哄得高高興興。

這次古堡之行他本不想來的，若不是塗霜月非要前往，他也不至於冒著這麽大的風險來接觸什麽血族。如今再看他的想法又改變了，只覺得不虛此行。

外面的大門就鑲嵌了這麽多顆寶石，裏面肯定藏有更多寶貝。屆時趁人沒註意，他可以偷偷拿走一些，等下山後拿出去換錢。

趙延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一邊的塗霜月臉上鄙夷的神情轉瞬即逝。他沒有戳穿趙延那點小心思，也沒有出言嘲笑他。因為他深谙一個道理，做事留一線才不至於被人背刺。何況趙延這條狗挺聽話的，讓往東不會往西，他用得十分稱手。

“古堡的事日後再說，現在得打起精神來，免得將小命丟在這裏。”塗霜月提醒了一句，趙延立馬就收斂了神色，精神高度緊張起來。

其他十餘人也差不多，一直註視著跟前這道大門，肌肉繃得緊緊的。良久古堡的大門緩緩打開，身著燕尾服的老管家向他們做了個“請”的姿勢。

塗霜月一行人是背了包的，裏面放了各種藥劑還有武器。也不知這古堡的主人是太粗心大意還是對自個兒的實力過於自信，居然都沒有檢查他們的背包，任由他們將東西輕輕松松帶了進來。

不得不說，這群人還是松了口氣的。有保命的東西在身，見著情況不對說不定還能立即逃走。老管家在前面帶路，塗霜月就默默記下了行走的路線。其他人大氣不敢出，低著頭綴在後頭慢慢走。

站在大門外還不覺得，這一走進來就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涼氣，仿佛從夏季一躍到了秋季。特別是古堡裏安安靜靜的，連一聲鳥雀的叫聲都無。除了他們走路時發出的沙沙的細微腳步聲，再無任何聲響，就像這裏無人居住。

可偏偏能察覺到落在身上的視線，還不止一道，怎麽想都令人毛骨悚然。有人已經被嚇得在搓手臂上冒起來的雞皮疙瘩了，趙延心裏也不斷在罵，暗道這是什麽鬼地方。明明也不怎麽陰森恐怖，卻總能給人一種走在鬼屋中的錯覺，真是邪了門了。

塗霜月的臉色稍微好些，但他的內心也不是全然鎮定。根據研究所的資料記載，吸血鬼畏光又抑制不住吸血的欲望，弱點十分明顯。想到自己身體中已經註射過可以克制吸血鬼力量的藥劑，他心裏又稍稍安穩了些。

自己還是安全的，再不濟還有這群帶過來的人在前面擋著，怎麽都能為他爭取到離開的時間。

面上不動聲色，塗霜月的心中早就轉過了幾道彎。斂下眼中的勢在必得，他雲淡風輕地跟在老管家身後走著。這副無所畏懼的模樣倒是讓老管家高看了一眼，難得對他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停下腳步道：“諸位請在這裏等候，親王殿下等會兒就來。”

老管家的禮數向來是做到位的，甚至專門為了這群造訪的客人翻出了壓箱底幾百年的茶葉，支使著血仆燒了一壺熱水。散發著清香的茶水用精致的茶具呈上來，頓時讓趙延幾人看呆了眼。

這套茶具是古董了啊，放在外面是有市無價，出多少錢都不一定買得到的寶貝。看不出來吸血鬼這麽有錢，趙延很是嫉妒。就是披著人皮的吸血怪而已，哪裏配擁有這麽多好東西？

飲了口茶的塗霜月註意到他的表情，暗罵一聲蠢貨。什麽心思都寫在臉上，真當吸血鬼看不懂臉色是嗎？他些微挪了腳踩在趙延的鞋子上，用眼神警告他記得收斂。

趙延被踩得一痛，險些驚叫出聲，端在手中的茶水撒了些出來，燙得他的手指當即就紅了。又見老管家在看著他，他生生忍下了湧到喉頭間的臟話，訕笑道：“不好意思，冒失了。”

“無事。”老管家脾氣很好，讓血仆給他又上了一杯熱茶。

都兩杯茶下肚了，饒是塗霜月也等得有些不耐煩，這時寧夏才姍姍來遲，從樓上緩慢往下走。聽到木制樓梯口傳來的響動，十餘人的目光投射過去。

先入眼的是一襲層疊的裙擺，花紋繁覆，一看就做工精致、面料極好。緊接著映入眾人眼簾的是被腰帶束著的纖細腰肢，姣好的臉龐，一頭披肩長發。

大廳裏一時寂靜，連飲茶聲都消失了。十幾道視線聚集在寧夏身上，打量中滿是驚艷與意外。火紅的長裙襯得她膚若凝脂，身材恰到好處，宛如一朵嬌花，映襯得玫瑰園裏的紅玫瑰都黯然失色。

今兒來這裏的要麽是四大家族的人，要麽就是研究所裏的研究員，還有幾個是受過專業訓練、通曉血族弱點並擅於進行攻擊的保鏢。勉強叫他們保鏢吧，因為他們的任務就是保障大夥兒的安全。

職業不同、閱歷不同，但有一點是共通的，他們尚且年輕。十多個人組成的臨時隊伍中，年紀最大的也不超過四十歲。他們都是從研究所的資料中獲取到有關吸血鬼的認知，真正見到吸血鬼這還是第一次。

資料中有寥寥幾句記載，說是血族容顏不老、皮相美麗，不管男女均為人間絕色。尤其血脈越純粹，這容貌就會越美得驚人。沒見過血族的人想象不出來，可能覺得也就那樣。但真正親眼見到，又是另外一番感觸了。

趙延一行人都看癡了，見過不少美人的塗霜月也沒能免俗，那眼睛裏的光驟然迸發出來。他感覺自己對眼前的這個血族一見鐘情了，心裏燃燒起一團撲不滅的火焰，叫囂著要得到她。

習慣性做出溫文爾雅的姿態，塗霜月露出一個自認為迷人的微笑，上前一步欠了欠身，紳士地朝寧夏行禮。剛要開口打招呼介紹自己，他的左臉就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般疼痛起來，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掀開，往後摔去直接砸在地板上。

“長得這麽醜，也好意思站在最前面？”寧夏搖曳生姿地走下樓，坐在老管家為她拉開的椅子上，撐著下巴瞧過去，視線一一掠過面色僵住的趙延一行人。

趙延不受控地往後退了退，生怕自己也被掀翻摔出去。其他人精神緊繃起來，也再沒有露出癡迷的眼神，舉止間透出點防備與謹慎。

“這就對了。我不喜歡剛才那種眼神，再敢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就把你們的眼珠子一顆顆挖出來。聽懂了嗎？”寧夏語調緩緩的，沒隱含情緒也沒動怒，可聽在那些人的耳朵裏卻跟魔鬼的聲音差不離了，一個個訥訥應聲。

被掀翻砸在地上的塗霜月腦袋瓜都嗡嗡的。長這麽大他就沒受過這種委屈，那無形的一巴掌扇得他半邊臉都在痛，甚至感覺整張臉都麻了。

痛還不是最主要的，關鍵在這麽多人面前出了這麽大的醜，他的面子與自尊心都使得他無法咽下這口氣。塗霜月嘶著冷氣從地上爬起來，這回沒有貿然上前了，離得遠遠的閉了嘴。

瞧著塗霜月漸漸腫起來的左臉，寧夏心裏舒坦了不少，悠閑地靠在椅背上，唇角掀了掀：“你們是來交易的？”

眾人沒應聲，用目光去看後頭的塗霜月。這隊伍的主事人是塗霜月，理應他來回話。換做以前塗霜月肯定侃侃而談，而現在他正模樣狼狽，巴不得躲在人群中誰也瞧不見。偏偏大夥兒自覺往旁邊站了站，露出他的人影。

“……是。”塗霜月忍著痛回了句，嘴巴一張就牽動半張臉都在作痛，只能長話短說道：“以血換物，我們都是自願來的。這回還帶來一個禮物，進獻給親王殿下。”

“哦，什麽禮物？”寧夏表現得很有興趣，懶洋洋地換了只手撐著下巴。

塗霜月讓她稍等，又跟老管家說禮物就放在一口大箱子裏。但那箱子太沈，就擱在大門口沒能擡進來。得到寧夏的示意，老管家離開了一會兒，單手就將那口箱子拎進來了，穩穩當當放在大廳裏，問寧夏是否需要打開瞧瞧。

寧夏瞧了那箱子一眼，頷首道：“打開吧。這麽神秘，我倒是要看看送來的是什麽禮物？”

根本沒用到塗霜月遞過去的鑰匙，老管家直接上手將箱子上的鎖捏變了形，而後掀開蓋子。裏面裝的不是死物，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被繩子綁成了一個粽子，頭發有些長，額前的碎發更是遮了眼，讓人瞧不清長什麽樣。唯一看得出來的便是瘦弱，那被繩結反綁在背後的雙手勒出幾道青紫的印記，從衣袖中露出的手腕跟竹子般，沒有一點肉感。

“把頭擡起來。”看見裏面裝的是個人，寧夏並沒有露出詫異的神色。

早在箱子被擡進來時，她就知道裏面裝的是活物了。因為吸血鬼聽覺靈敏，盡管傳出的呼吸聲比較微弱，可她就是知道箱子裏是什麽東西。說是人不算準確，確切的來說應該是含有吸血鬼血脈的半人半血族。

寧夏想看看這人長什麽樣，讓他擡起頭來。但他沒有絲毫反應，不知是睡了過去還是不願搭理。

本想說算了，站在後頭的塗霜月卻上前幾步走到箱子前，一腳踹在箱子上，將箱子踹得發出砰的一聲。而後蹲下身，粗暴地扯住被綁住那人的頭發，將他連拉帶拽地弄出了箱子，迫使他擡起了頭。

寧夏的目光一下就撞進了那雙異色瞳當中。這人瞧著年紀還小，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五官無可挑剔的精致，尤其是那雙眼睛特別漂亮。左眼是常人那種黑色，右眼卻是紅色的，跟閃耀的紅寶石一樣。

就是眼中沒什麽情緒，被塗霜月這樣粗暴地扯住頭發拉拽也沒有皺眉，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

“親王殿下，這就是我們送上來的禮物。不知道您喜歡嗎？”見寧夏已經瞧過了，塗霜月唰的就松了手，那模樣要多嫌棄有多嫌棄，任由少年撞在地上。

吸血鬼之間的等級秩序可比人類社會森嚴多了，越是血脈純粹的吸血鬼，越是看不起那些血脈不純的劣等吸血鬼，時常將他們當作取樂的玩物。吸血鬼與人結合誕下的子嗣，那更是不可能在吸血鬼群體中立足。

偏生不巧，塗霜月帶來的這個所謂“禮物”就是吸血鬼與人結合生下的產物，還是一只劣等吸血鬼與塗家的小姐——也就是塗霜月的小姑茍合生下的。

無媒而合可不就是茍合？塗家根本不承認這孩子的身份，還將犯下大錯並給家族抹黑的塗家小姐悄無聲息處理掉了。那只與塗家小姐相愛的吸血鬼被研究所捉了去，也沒能熬過多久就成了一抔黃土。

本來這孩子也是要一起處理掉的，可是一向疼愛塗家小姐的塗老太太死活不肯，堅決要把孩子養在身邊。眾人拗不過，只能同意。

塗老太太是塗小姐的母親，女兒死後她就把一腔的愛意傾註到了女兒的孩子身上，並給他取名叫塗霖。盡管塗家其他人對塗霖並不好，但在塗老太太的庇護下，塗霖還是順利長大了。

塗家對外宣稱他是收養的棄子，並不願將他的名字載入族譜。塗霖沒有怨言，一直陪伴在塗老太太的身邊。直至前兩年，他體內另一半吸血鬼的血脈逐漸蘇醒，他的外形開始發生變化。

首先便是一只眼睛由原來的黑色轉為血紅色，嘴裏不受控地長出了兩顆小尖牙，就連容貌也越發艷麗，漂亮得不似男人。

塗老太太第一次見到塗霖這副樣子就被嚇暈了過去，醒來後知道那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也無法接受，一直指著他罵怪物，讓人把他趕出去。

塗家的人喜聞樂見，塗霜月更是幸災樂禍。從小他就不喜歡這個有點親緣關系的弟弟，為人沈默不愛說話，陰郁又孤僻，因而經常領著人欺負他。

長大後他看塗霖就更不順眼了，因為塗霖那張臉長開後愈加俊美，走在路上哪怕是面無表情，也能吸引諸多回頭的視線。這無疑搶了塗霜月的風頭，這種事他是不能忍受的。

以前尚且有塗老太太在上頭壓著，有些事塗霜月不好做得明目張膽。如今塗老太太腦子終於清醒了，知道那就是個吸血鬼與人結合生下的怪物，塗霜月的心思就活絡了起來。

他招呼人綁了塗霖壓到塗老太太跟前，塗老太太被嚇得差點撅過去，讓他趕緊把這怪物弄走。

塗霜月可太知道怎麽做才能精準戳中別人的傷疤了。他刻意將塗霖往前推了幾步，又將一把尖刀塞到塗老太太的手中，告訴她怪物的弱點在眼睛。只要眼睛瞎了，他就沒有威脅了。

塗老太太信以為真，握著刀不管不顧就往塗霖的眼球上紮。塗霖根本就沒有動，也沒有躲閃，任由刀尖紮進自己的眼睛，向來波瀾不驚的面龐上終於流露出了一絲情緒。可惜塗老太太只顧著害怕，壓根沒有心思去分辨。

那只血紅色的眼睛被生生剜了下來，溫熱的鮮血流淌下來遮了少年的半張臉。明明是一副可怕的場景，塗老太太卻似乎瞧不見，只把塗霜月當作依靠，抖著手問他，這樣自己就安全了嗎？

難得能夠看到塗霖露出點情緒，塗霜月惡趣味地回答說不夠，握著塗老太太的手，支使著塗老太太親自將塗霖嘴裏那兩顆冒出的尖牙就這麽敲了下來。

後來塗老太太病了一場，只要聽到塗霖的名字就會嚇得哇哇亂叫，於是沒有人再在塗家提起這個本就不常提起的名字了。而塗霖也被帶到了研究所，經受了各種折磨，那些研究員在他身上做了不少試驗。

好歹有一半的吸血鬼血脈，他被剜了的那只眼睛又長出了新的眼球，眼眶受的傷也漸漸好了，就是嘴裏那兩顆尖牙再沒能長出來。身上長期帶著傷，手臂上的針孔密密麻麻，讓人瞧了都會做噩夢的程度。

要不是塗霜月關照過不要讓他輕易死掉，塗霖也活不到現在。恰逢城堡那邊傳來消息，說是以血換物，自願者可以前往。塗霜月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那可是純血的吸血鬼啊，要是能夠被自己抓住豈不是大功一件？

從研究所記載的資料中了解到血統純粹的吸血鬼以玩弄那些劣等吸血鬼來取樂，他就果斷決定帶著塗霖一起去了。

塗霖的身體底子早就因各種試驗被損壞，本就活不了多久。與其讓他就這樣死了，不如作為禮物送給那位純血親王，權當發揮他最後一點價值。

至於塗霖的下場如何，並不在塗霜月的考慮範圍之內。只要能夠討好那位純血親王，使得她放下戒心，那再好不過。現今一看，塗霜月覺得自己這個決定無比正確，因為坐在首座上那個女人一眨不眨地盯著塗霖看，很是滿意的樣子。

寧夏的確看了倒在地上那個少年好一會兒，聽到塗霜月問自己是否喜歡這個禮物才慢騰騰道：“喜歡，深得我心。”

塗霜月滿意了，順勢就想提交易的事。寧夏比他先開口，支著下巴掃了站立在大廳裏的人一圈，語氣悠悠的：“城堡的血庫存貨很充足的，用上幾百年都不成問題。我並不需要你們的血來交易，不過，我覺得你們可以幫我做些事。”

等了半天，塗霜月沒想到會等到這麽一句回答。他本來有些急，轉念一想不需要他們的血液的話，那不就代表他們性命無虞？他登時把心擱到了肚子裏，問寧夏需要他們做什麽。

“啊，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你們也看到了，這地方這麽大，不好好利用起來太浪費了。”寧夏指了指城堡外那一大塊空地，委婉道：“我想填充一下，讓你們幫忙挖個土什麽的。不是白幹，會給報酬的。”

塗霜月一口就應下了。本來還擔心找不到在這裏多逗留一段時間的理由，現在機會自己就送了上來，他哪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其他人一想也覺得機會難得。要是不答應，萬一這脾氣不好的純血親王突然翻臉就麻煩了。況且挖個土而已，能有多艱難？

趙延更是覺得留下來很好，城堡裏這麽多值錢的東西，他隨便帶出去幾件這輩子都不用愁了。

各人有各人的打算。不管怎樣，塗霜月一行人順利在城堡裏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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