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所在之地,怎麽會沒有安保措施。

守在門外的兩個黑西裝大叔，按照常理應該把來者攔下來，進行嚴格的搜身檢查。再不濟,也該勒令其交出身上的武器,再向裏頭的首領請示是否要召見此人。可他們就像眼瞎了似的,放任太宰治直接推門而入的行為。

這並非是他們失責！

從幾年前開始——更準確的說法是自森鷗外上位以來——就一直是這麽個流程。其他人想見首領這個大忙人,必須先經過重重審查。可太宰治單獨前來卻享有「略過這一步放行」的特權。

這可是五大幹部都沒能獲得的殊榮！

因為這份過度的信賴,組織裏一度盛行著“太宰治是首領的懷刀”的說法。

太宰治昂首挺胸的走進去。他耍帥或給人施加壓力時,才會故意用皮鞋弄出明顯的腳步聲。現在不屬於上述任何一種情況。步子放得輕，加上辦公室內鋪著的地毯進一步削弱了噪音，太宰治的靠近可謂悄無聲息。

“你來了。”森鷗外眼珠朝聲源移動。

首領辦公室的門由特殊材質制成。只要有人使用它,就瞞不過森鷗外的耳朵。這也是太宰治沒有出聲提醒對方的原因。他懶得多此一舉。

少年掃視了眼辦公室，“難得只有森先生一個人。”

如果現場有不知情的人聽見這番說辭,大概率會先入為主的認為他在意外沒在房裏見到愛麗絲。畢竟在首領辦公室見到愛麗絲才是常態。

雖然森鷗外沒有對外解釋愛麗絲的身份，但絕大多數港口mafia人都認為愛麗絲不是首領的女兒,就是首領的“小寵物”。否則首領怎麽會不送這個年紀的孩子去上學，還在辦公的時候把愛麗絲小姐帶在身邊呢。

這種在港口mafia內部占據主流的說法,讓首領老是縱容愛麗絲小姐朝自己耍性子的行為得到了合理的解釋——左右不是父女親情,就是大佬調劑生活的方式。

殊不知這個天天與首領形影不離的小女孩就是森鷗外擺在身邊的後手。那可是一個分分鐘會撕下偽裝，把對森鷗外不利的來犯者哢嚓掉的人形異能。

無時無刻都在分析周遭事物的大腦,讓太宰治“看”得比一般人還要深遠。

他很清楚。愛麗絲某種意義上是森鷗外對外戒備的表現。所以太宰治“難得只有森先生一個人”這番話是含了嘲弄意味的。

事實上，隨著太宰治的成長和在港口mafia內部聲望的提高,森鷗外心底越來越忌憚這個後起之秀。但這個老狐貍偏不表現出來，不僅老是演出師徒情深的樣子,還故意在一些細節上加重痕跡，對外營造出“我很信任太宰君”的人設。讓太宰治是“森派”的印象，在大家眼裏越發牢固。

這行為放到太宰治眼中就很惡心。因此他一逮到機會,就喜歡欺負相當於森鷗外半身的愛麗絲，個別時候還想要手賤的去碰一碰，讓愛麗絲“消失”。

森鷗外的異能力全名是vitasexualis，也即是說愛麗絲是森鷗外那方面欲望的具現化。

太宰治一直很想知道自己用人間失格把愛麗絲無效化，會不會短暫性影響到森先生那方面的功能——畢竟沒興趣找女人做是一回事，硬不起來又是一回事——可森先生不給他一點實踐的機會。每次他一來，愛麗絲就離他離得遠遠的。單獨相處，也會很雞賊的留下一段足以反應的距離。

聰明人之間，有些話是不需要明說的。

森鷗外怎麽著也是港口mafia所有人的頂頭上司，想要整治太宰治，方法有的是。太宰治雖然老囔囔他被森先生剝削勞動力，但在他見縫穿針的摸魚行為下，工作量其實並未怎麽超過承受範圍。不過他要真“活潑”過頭了，森鷗外絕對不介意給他個教訓吃。

太宰治摸魚摸慣了，不想被下發一堆任務，忙的昏天暗地。所以只要愛麗絲不來他眼前晃悠，他就當找不到人，不會刻意去尋對方手賤一把。

因為太宰治知分寸在哪裏，除開剛加入那幾年被人手不足的森鷗外逮著當萬能的多面手用，天天都有數不清的任務掉落，後面小日子過得還算逍遙。

森鷗外好似沒聽出太宰治的潛臺詞一般，無奈地笑笑，“自從上次在太宰君的辦公室見了太宰君給自己畫的自畫像，愛麗絲就嚇得不輕。一聽說你要來，就躲了出去。”

太宰治定定看了睜眼說瞎話的大人幾秒，“啊，是哦。”

然後就在森鷗外沒說“坐”的前提下，理直氣壯的霸占掉了剩下的那張空椅子。

森鷗外沒坐在辦公桌後面本就釋放出了一種信號。這意味著這場談話的性質更偏向於師徒之間，而非首領與下屬之間。既然如此，太宰治自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

披在肩頭的黑色大衣隨著他的動作在半空搖擺。

太宰治坐下來後，有點懶散的把後背往椅子上壓。他左腿繞過右膝，優雅的翹了起來。姿態顯得隨性又放松，令人難以相信他現在正在面見自己組織的最高領導者。

太宰治並沒有刻意去觀察周圍的事物。但腦子很自然的對捕捉到的信息進行分析。

兩人的身體正前方是能夠一覽橫濱景色的落地窗。因為首領辦公室位於最頂層，蔚藍色的天空和點綴在其中的白雲顯得是那般觸手可及。視野相當的好。

森先生喜歡和愛麗絲一起坐在這個地方喝下午茶。

偶爾他會起身走近落地窗，從上往下俯覽這個他摯愛的橫濱。

對森先生來說，這裏不僅是他放松的地方，還是他一遍遍堅定初心的地點。而在自己推門進來的時候，森先生就已經坐在這個位置眺望遠方了。

森先生是個戒備心很重的人。愛麗絲“守”在身邊他才會獲得安全感。愛麗絲被“支開”，恰恰說明森先生對自己的戒備心更高了。加上森先生選擇的交談地點……

原來如此。

為了完成最優解，森先生潛意識在排除幹擾項。那零星的一點師徒情，估計已經被這個男人拋到不知哪個角落了。

桌面上有兩個杯子。放在森先生手邊的那一個有被飲用過的痕跡。另一個則還是幹幹凈凈，靜候人使用。

太宰治將杯口朝下的茶杯翻起來，親自動手給自己倒了杯紅茶。

因為裏頭的液體還很多，茶壺拎在手上很沈重。太宰治不過是稍微傾斜了一下茶壺口，淺褐色的液體就從中滑落，撞入白色的杯壁中。

太宰治透過杯中晃動的水面，瞧見了自己興致缺缺的表情。

沒意思。

他忽然覺得一切是那麽索然無味。

太宰治沒打算玩撒謊那一套。

森先生有自己的情報來源，只要適當性隱瞞就好。

“我和藤原大小姐的信息素契合度很高，見面就引發了結合熱。森先生根據我體質特制的抑制劑效果不佳，我可是被折騰得夠嗆。”太宰治話中含著幾分抱怨。

森鷗外擁有豐富的醫學知識，當然知道針對alpha易感期研制的抑制劑跟結合熱不對癥。同時身為一個擁有醫生執照的成年男子，森鷗外深知太宰治沒有明言的結局是怎麽樣的。

alpha經過專業訓練，能抵抗omega誘人失控的“信息素火乍火單”，卻無法抵禦陷入結合熱後的本能。意志再堅定，最終也得對ao本能讓步。

以他對太宰君性格的了解，對方一開始肯定……

森鷗外只要稍微結合下狀況，就不難順推出太宰治當時的窘境。

這個情況是森鷗外始料不及的。

他無所謂太宰君什麽時候從男孩進化成男人。但他所設想的情況中，絕不包括這一項！

因為早早就看出太宰治對ao關系的不信任，直到現實被擺上臺面以前，森鷗外從未設想過會有個被太宰治標記的omega出來攪局。

他對太宰治非人般的智慧太有信心了。覺得少年能夠自行處理好遇到的一切變數，不會有玩脫的情況出現。即使有，他這個老師也可以堵上窟窿。

然而凡事都有個意外。誰能想到藤原家的大小姐就是與太宰治信息素高度契合的omega呢。

森鷗外以為現實不是狗血電視劇——茫茫人海中遇見唯一的你。但是，這麽狗血又罕見的事偏偏就在現世中上演了。

森鷗外得知此事時，腦子裏有片刻的空白。

太宰君真是給了他好大一個“驚喜”。

森鷗外感覺自己的發際線又往後移了一些。是，他是有收到「藤原家請了蝶屋的人過去會診」的情報，可他沒想到是因為突發性結合熱這檔事啊。

太宰君有了自己的omega！

太宰治，這個本就不穩定的因子，竟·然·有·了·自·己·的·omega·

這實在是個太大的變數——森鷗外此時此刻完全沒有“放在眼皮子底下養了幾年的崽子都懂得去摘別人家omega”的欣慰感，腦子裏全被“失算了！失算了！出現了無法掌控的大變數”的思緒占得滿當當。

這種情況下，別指望他有個長輩的樣子，記得去給太宰治準備紅豆飯。

森鷗外很清楚太宰治選擇加入港口mafia的原因。這個少年試圖透過近距離的觀察與接觸死亡，尋找到生命的意義。自從確定無法在這裏尋找到想要的東西後，太宰君就一改初加入時的熱忱，對黑手黨驚險刺激的生活再也提不起什麽勁了。只不過礙於黑手黨不像其他行業那麽好退出，暫時又沒有尋覓到新方向，所以才暫時繼續留在了這邊。

如今情況有變，森鷗外一時半會兒摸不準太宰治的態度。

這個時候就要靠試探來收集情報了。

他身體前傾，“做了？”

“森先生真無聊。明知道答案，還把肯定句說成反問句。”太宰治存心誤導。微表情和說話語調都完美無缺。

“我和那些控制不住下半身的alpha不同，沒失控，做到終身標記那一步。”

“不愧是太宰君。”森鷗外在內心刷新了太宰治的危險程度。一個即使陷入結合熱狀態也不會被欲望沖垮理智的alpha無疑是非常可怕的。

“那實在是一個有意思的omega。她跟我一樣，理智在線。”太宰治仗著蝴蝶忍姐妹會謹守醫生的職業守則，對患者信息進行保密，故意不對此做詳細解釋。不過有他這句話就夠了，森鷗外會自行從多方面解讀。

森鷗外腦子急轉彎，“這可真是……”

該說不愧是與太宰君信息素高度契合的omega嗎？要知道，omega天生弱勢於alpha。並且由於是承受方的緣故，受到的影響會比alpha大。藤原家的大小姐能在做完後維持著清明的理智，及時聯系蝶屋的人來杜絕後患，實在是相當了不起。

按照常理，藤原大小姐身上的標記經過幾天應該已經開始消退了才對。即便如此，她還是願意跟太宰君回來橫濱，這證明她對太宰君並非全無好感。

正因為如此，更需要註意。

太宰君明顯已經對這個心性堅韌的omega燃起了興趣。而且從太宰君在其他人面前維護對方的態度來看，太宰君多少還是有被alpha的天性影響，對這個自己沒做到最終標記那一步的omega擁有濃重的占有欲和保護欲。而且不知道是因為感到有趣，還是這種體驗對於他而言過於新奇，太宰君明明察覺到了這一點，還有放任的意思。

要越過太宰君對對方興致正濃的人出手可不容易。在尋覓到最優解之前，暫時先觀望一段時間吧。森鷗外想。

太宰治對森鷗外的想法心中有數。

為了讓劇本邏輯在線、情節發展合理，漏洞他都會想法子補上。

“森先生為什麽不讓中也把藤原淺香攔下來？！”太宰治真情實感的表達不滿，“得虧她闖進來的時候，我們已經躺被窩裏了。否則——”

太宰治露出了非常黑手黨的表情。

森鷗外完全能夠想象到當時的情景：太宰君正準備跟面若桃花的omega溫存上幾句，然後拉著人再來上一場，就跟忽然闖進來的天外來客打了個照面。頓時什麽旖旎的氛圍都沒有了。

本該完美的初夜，以不圓滿的句號結束。

這也難怪太宰君怨氣那麽重了。是個男人都會覺得不爽。

中也君初次見面，給了太宰君一腳飛踢做見面禮。從此結下梁子，被太宰君明裏暗裏不知戲耍了多少回。越積越多的私人恩怨，搞得兩人一直在打打鬧鬧中度過自己的少年時期。太宰君的性格也在那一樁樁一件件事中有了體現。

不是誰都能夠在沒有深仇大恨的情況下，持之以恒的給人找麻煩的。

該慶幸淺香君介入的時機不錯嗎？好歹不是太宰君辦事辦到一半的緊要關頭。要是真的留下什麽不堪回憶的黑歷史，太宰君的報覆手段……

今日的森鷗外依舊賊心不死，惦記著要怎麽把別人家的好苗子挖到自己的田園裏。畢竟作為一個家大業大的組織領導者，人才他是永遠都不會嫌多的。

“太宰君。”

森鷗外話才起了個頭，就被太宰治打斷了。

“是、是。那邊我會安排好的。”太宰治露出一副敗興的樣子。

“我自然是相信太宰君的能耐的。”森鷗外深深凝視著少年的那雙眼，不放過太宰治的任何情緒波動，“本以為淺香君是你那誰的妹妹，太宰君會……看來是我多慮了。”

“森先生以為我會因為她們那層血緣關系有所顧慮。”太宰治嗤笑一聲。

“還有，不是「你那誰」。”

少年糾正，“就是我的omega哦。”

太宰治話落，首領辦公室裏的氣氛有一瞬的凍結。良久的對視後，森鷗外露出個辨不出具體情緒的微笑，“這樣啊……我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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