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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鹽|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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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鹽|01

//權革//

我自認為,我和李海妍的很多朋友都不同,我和她的相識特別中帶著奇妙。

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2011年的聖誕節。當時正要和我簽約的公司Joombas Music Group老板申赫帶我去了一個party,雖然之後去過無數party,但這個party我將會銘記終生。

她在彈琴,在一間落地燈忽明忽暗的昏暗屋子裏。跟房間外喧囂嘈雜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我只是想找個地方讓我的耳朵休息一下,沒想到會撞上她在彈琴。

是一首很老的調子,我已經不記得具體的名字了,但她在用鋼琴彈布魯斯,很特別的感覺。

“Hey! I dont know you came in…I just…”

她的英文流利得就像母語者一樣,所以我還以為她是亞裔。

“Good piano.”

這是我跟她說的第一句話。

我本想跟她分享一些跟她彈的那首藍調曲的想法,但當時我的英語根本不足以我準確地表達,在我支離破碎的英語中,她笑著用韓語說:“原來是韓國人啊,我也是!你可以跟我說韓語!”

然後我驚奇地發現,她跟我的老板好像很熟,熟到她即使不是Joombas的簽約音樂人,也可以自由出入公司自由使用設備。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她是在韓國出道的solo歌手。然後我找來了她的MV和打歌舞臺,以及一些綜藝片段。

鏡頭前的她,就像沙灘上的陽光,燦爛而明媚,自由而閃耀。但我總覺得,這好像不是真正的她。

直到半年多以後,我被朋友邀請去海邊玩,剛好看到她穿著比基尼嫻熟地在帆板上沖浪,跟周邊人一起大笑,看到我的面孔驚奇地向我招手並且跑過來。

“很開心在這裏見到你。”

說完這句話她就又跑了。

那個晚上她介紹我她的朋友給我認識,我介紹我的朋友給她認識。兩撥人聚在一起聊天的時候,她悄悄跟我說“你英語變好了好多啊”。

那個晚上我們寫出了《Summertime in LA》這首歌,我打開了手機的錄音機,不知從哪裏搞來的吉他聲、大家就地取材做出來的聲音、人聲和聲,就這樣完成了一首歌曲。即使後來我換了很多手機,但那條嘈雜的錄音文件,都存在我手機裏。

那個晚上她告訴我這是她這幾年最開心的一天。

第二天我本想帶她去一家蛋糕店,但我聯系她的時候,她發來了機場的照片,她要回韓國了。

我見到過她三次,第一次是在party上,第二次是在joombas的錄音室,第三次是海灘邊。好像每次見到她好像都是意外,她就像一陣風,呼地吹過來後又離開了,看不見也摸不著。

然後是S.M Town的LA場,她通過申赫哥給我送了票,我第一次在現場看她表演,她在臺上光芒四射,我在臺下輕聲跟唱。《花不知道自己就是春天》被韓國聽眾評價為2012年春天的禮物,我也從這首歌中感受到了治愈和力量,是花總會盛開,是金子總會發光,我在異鄉接受到的認可也讓我漸漸對自己的音樂更加自信。

“拜托拜托幫幫我嘛~”

“叫一聲歐巴聽聽。”

因為是在美國認識相處比較多,所以我從來沒聽過她管我叫歐巴,每天Dean來Dean去,革兒來革兒去的。

“革兒歐巴~”

我骨頭都要酥掉了。韓國男人對歐巴這個詞沒有抵抗力,我也是。

很意外,她突然打電話給我,讓我幫忙寫一首歌。這是她第一次跟我撒嬌,我當然毫無抵抗力。撒嬌幾乎是韓國人的必備技能,女孩子可能尤其擅長用可愛來抓住別人的心,但她好像和一般的女孩子不同,從來都是大方自然,她會毫不做作地大笑,她會熱情地和你打招呼,原來她也會這麽小女生地撒嬌,真會利用自己的魅力啊。

雖說是找我幫忙,但我到工作室的時候她已經初步做好了編曲,曲風是歡快而有趣的funk,是我意想不到的風格,但她又處理得很好,甚至能聽到一些讓人眼前一亮的小巧思,我都能想象得到她在為我get到她精心設計的精妙點時洋洋得意的神情。我那時候才深刻地感受到“大韓民國的寶物”這個別名的準確性。她的確是寶物,音樂上的天才。

或許是身體吃不消了,她還沒寫完歌詞就累得在沙發上睡著了,我看著她安靜乖巧的睡顏,沒忍心叫醒她,我接著她的進度把編曲做了收尾、從頭修改了音軌,然後唱了demo。

那天演唱會見到她的時候,皮膚還光潔平整,怎麽才兩天額頭就冒出一個痘痘啊,眼下也有一片烏青,是最近太辛苦了吧。高三了還是要跟隨公司的安排跑巡演。我看到她在推特抱怨過學習很累,她能在做藝人大火之後繼續當好學生的身份,這份對學習的熱情是我這種不愛學習的叛逆小子理解不了的,但也是這個時候,我也才開始覺得,她和許多只有漂亮皮相的愛豆都不一樣,她是很有自己想法的人。

我在她旁邊坐了很久,因為怕吵醒她,所以我盡量不發出聲音,就坐在她旁邊靜靜地發呆。或許是姿勢不舒服,她動了動,眉頭緊鎖,然後抓住我的胳膊在我肩膀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住,甚至還蹭了蹭。

我需要冷靜。即使過去很長時間,我也永遠記得我因此呼吸停滯的這一瞬間。祖馬龍的鼠尾草與海鹽。她身上的味道。沁人心脾又恬靜溫和。和她的氣質、甚至是名字都那麽相配。

她靠在我身上睡了十分鐘,但我卻覺得這十分鐘就像一個小時那麽長。

我們靠得很近,我稍微一側頭就能看到她的丸子頭,演唱會結束後她應該就沒洗頭了吧,我甚至都能聞到她頭發的味道。這丫頭真的沒點偶像包袱的,T恤短褲人字拖,沒化妝,連頭都沒洗,我都不知道是該高興她把我當自己人呢,還是該傷心她沒把我當作重要的人呢。

“啊對不起,我睡著了。”

她醒來後,睡眼惺忪地跟我道歉,臉上還留了印子,迷迷糊糊的樣子,怪可愛的。

我想我那一刻就心動了。但這不能怪我,擱在誰身上誰都會心動,而我只是一個普通男人。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們的聯系都維持在淡淡的、不緩不慢的狀態,間或我會推薦一些我喜歡的音樂給她,她一段時間之後會寫一段簡短的評論給我,她有時也會發一些她的創作片段給我聽,我們有時候也會互相推薦電影。我們就像是藝術品味相似的好友在交流感受,不遠不近,話題固定在音樂和電影。她就像是我靈魂的另外一半,總是能把我腦海中模糊而隱約的想法清晰地用語言表達出來,每次我推薦電影都很期待她的反饋——即使因為過於繁忙可能要幾周甚至幾個月之後才會收到,但她從來沒遺漏過,這種被重視的感覺很好,讓我感覺我是特別的。

我在新聞上看到她被首爾大學國際新聞與傳播專業錄取,我在新聞上看到她澄清她和樸宰範的戀愛傳聞,我在新聞上看到她的專輯拿下All Kill的好成績。但這些,她都沒有親口告訴我。

我收到禹智皓發來的他和她在吃飯時的合照,智皓說沒想到我們居然認識。

是我們的關系還不夠親吧。我想。

我點了一根煙,在本子上寫下:或許我對你來說只是陌生人,不是,是偶爾需要才會聯系的熟人。

又是一年聖誕節,我在她朋友的instagram上看到他們的合照,我才知道她原來來美國了。是啊,每年聖誕節她都會來美國和父母度過的,但今年她沒有聯系我,不說約出來見面,甚至連一條“我來LA了”的短信都沒有。這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們好像已經一年多沒聯系過了。

她的2014年過得很精彩。我的2014年過得也很精彩。

她的第二張正規專輯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整張專輯足足在各大音源榜連續幾個月掛窗簾,成功到媒體用“打響solo時代的信號”來評價她。我寫的音樂作品得到了許多知名音樂人的認可,環球向我拋出了橄欖枝。

我把她沒聯系我歸咎於她太忙了,我把我沒聯系她歸咎於她太忙了。這可以說是一種默契嗎?默契地互相過好自己的生活,默契地沒有聯系彼此。

我戀愛又分手,幸福又心碎,這也成為我創作的重要靈感來源。我開始和煙酒作伴,這些東西會讓我心煩意亂的時候暫時從我不想面對的一團亂麻中逃離片刻,如果她知道,她一定會說“雖然不讚成這種做法但我完全理解”。我為什麽會知道她會怎麽想呢?我不知道。

我好像很了解她,又好像很不了解她。

15年年初的時候,我收到智皓的消息。他拜托我多照顧一下她,她去年一整年精神狀態都不太好,再加上她爸爸身體的問題,所以很擔心她。

我那段時間因為忙著出道寫歌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也不知道多久沒有在網上檢索她的消息了。

“歌手Hailey或將暫別娛樂圈專註陪伴家人”“歌手Hailey父親疑似重病多次往返韓美”“Hailey多次往返韓國美國機場消瘦憔悴狀態讓人擔心”……

這樣的報道太多了,我真的很擔心她的狀態。我記憶中的她一直是明媚而動人、自信而張揚的,但是新聞報道裏的她,帶著帽子、口罩和墨鏡,沒有表情,雙手環抱作防禦狀,看上去也消瘦許多。我看報道的時候一直是眉頭緊鎖,我無法想象她經歷了什麽。

有些報道中提到了她父母的名字,她爸爸是LA很有名的牙科醫生,她媽媽是國際範圍內都很有名的畫家。本來應該是幸福的一家不是嗎,但是上天為什麽總是不遂人願呢。

我靠谷歌的強大搜索功能查到了她爸爸任職的醫院,其實只是碰碰運氣,我去了那家醫院,但沒想到在樓下長椅上看到了叼著煙的她。我遠遠就認出來她了,怎麽抽煙了呢,居然能讓她這種對煙恨不得退避三舍的人抽煙,一定很辛苦吧。

“不是不喜歡煙味嗎?”

她擡頭,看到是我,先是怔住,然後扯開一個笑,拿起她手上的香煙,“我只是想知道,煙到底有什麽了不得的魔力呢?”

之後她告訴我,她爸爸就是因為常年大量抽煙,肺癌晚期。

對話的開始她很平靜,但這種平靜更像是被傷過了頭沒有力氣繼續悲傷。我對她說,海妍吶,沒關系,叔叔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是我第一次叫她海妍,之前都叫她的英文名Hailey。

可能是這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觸動了她,她開始放聲大哭起來,我不忍心看她這樣,摟住她輕拍她後背,我不知道說些什麽來安慰她。不過好在醫院這樣的地方,哭泣這種事情太常見了,我們倆也算沒引起太多註意。

我見過舞臺上意氣風發的Hailey,我見過沙灘上自由自在的Hailey,我見過工作室專註創作的Hailey。

但我沒見過這麽無助、迷茫、頹廢的李海妍,我沒見過眼睛哭得紅腫的李海妍。

我好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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