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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不要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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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星辰布滿天際,中秋過去有些日子了,盤月已經成了一輪銀鉤,斜斜垂於天際,夜風拂起,似有搖搖欲墜之態。

城西最為繁華的一段街市此時已經逐漸歸為平靜,倒是還有幾家酒肆茶樓尚未打烊。

此時,二樓雅間外面站著幾個神色凝重的便衣錦衣衛,雅間內,炎帝穿著一身玄色常服,他已經退去了少年的稚嫩,如今快成為羽翼將成的雄鷹。

炎帝清俊的容貌氤氳在騰起的絲絲水霧之中,他手持杯蓋,有意無意的輕撥杯中浮起的茶葉,道:“老師,朕已知國公爺一事,楚家是朕的母族,朕就算僅僅看著母後的面上,也不會不顧,你因何自作主張派人了宣府?是怕皇叔搶了功?”

炎帝是梁時看著長大的,很多時候,梁時都知道炎帝太過聰明,所以他知道藏拙,也知道隱忍。可自從梁時此番回京之後,他發現炎帝變了,為君者的鋒芒已經隱約無法遮掩。

梁時沒有隱瞞,竟然直言了一句,“沒錯,臣的確不想讓蕭王爺搶功。”

炎帝登時啞然,他不過隨口說了一句玩笑話,沒想到梁時這般回答他。

炎帝以為自己對梁時足夠了解,這個人夠狠,夠絕,夠城府,是他尚且可以信任之人。但令炎帝不高興的是,梁時此前去坤壽宮的次數太過頻繁了。

炎帝幼時就知道,他和母後相依為命,朝中又被虎狼盯視,很多時候都要委曲求全,母後曾在他跟前抱怨過梁時,但炎帝當初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他沒有站出來幫著母後說過一句話。

現在母後走了,她躺在坤壽宮冰冷的棺槨之中,再也不能對他說話了,也不能對他笑了。

炎帝很快收斂了悲切之色,他是帝王,最不需要的就是多情。

炎帝清了嗓門,又問,“老師可有把握?”

梁時沒有打算隱瞞,炎帝是什麽樣的人,他心裏很清楚,不久之後,炎帝會成為真正的一代帝王,他的野心十足,與蕭湛不分上下,看來太平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而梁時呢?他的使命是護著家中老小,還有她!除此之外,他沒有特別渴望的東西,如若非說權勢他所渴求的,那麽他也不否認,因為只有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勢,他才能護著那些人。

而且,現如今他要配得上她才成,不坐上文官之首的位置如何能行?他梁時從未這般卑微過,即便在炎帝面前,他也是帝師,可一旦到了楚翹面前,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是誰了。

梁時的唇角溢出一抹苦澀,他搖頭失笑。

炎帝瞧著奇怪,遂問,“老師您笑什麽?莫不是沒有把握?會輸給皇叔?”

梁時又笑了,為了在楚翹面前表現,他就算是搶人,也得將國公爺搶到他手上來啊!

他道:“這倒不是,不說這些也罷。時辰不早了,皇上也該入宮了。”

炎帝正當血氣方剛的時候,十八歲的年紀如何能不貪玩?他道:“老師,你在大理寺任職過,近日江南紡紗局那邊的事,你也有所耳聞了,五年前那場貪墨大案,老師也有參與偵辦吧?以朕之見,毒瘤尚在,不可不清除。”

眼下國庫虧空,朝廷極需銀兩,而且按著炎帝的意思,他還想攻打外邦,這些都需要大量的錢財。炎帝這是想從江南下手了。

梁時如今坐在吏部的位置上,吏部掌官員升遷調動,是個極大的肥差,梁時很喜歡這個官銜,要想掌控足夠的心腹,吏部侍郎的位置,他不會輕易讓賢。

但聞炎帝的意思,好像別有用意。

梁時淡笑而過,道:“皇上,臣以為蕭王爺倒是很適合去一趟江南,如今國庫虛空,以蕭王爺的威懾力,那些個中飽私囊的,多少會吐出一些。”

炎帝就等著這句話,也笑道:“也好,既然老師都這麽說了,那幾日後早朝,還望老師能在朝中多多提醒諸位愛卿。”

梁時點了點頭,師徒二人達成了默契。

總之,梁時他是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京城的,他再也不會離開她了!

臨走之前,梁時親自送了炎帝上馬車,馬車簾子掀開那一瞬,裏面一女子的面容露了出來,這女子肯定不是宮裏的,炎帝這個歲數的男子肯定有著其他需求,對於這種事,梁時也不好插手。

但就在馬車外的琉璃燈照亮女子的面容時,梁時的眉頭陡然之間蹙了起來。

他大掌緊握成拳,一抹厭惡之色一閃而過。

炎帝在廂椅上落座之後,捏起了那女子的柔荑,引得女子一陣嬌笑,之後道了一句,“老師,你回去吧,朕還有點事。”

馬車車簾被放下,梁時退至一側,心頭怒火難以湮滅。

那個女子太像她了!

炎帝這是大不敬!

待馬車走遠,如風與如影上前道:“大人,咱們該回府了。”

此刻,梁時臉上的陰郁狠絕之色毫不掩飾的露了出來,吩咐了一聲,“去查查皇上去了何處?那車上女子又是誰!”

跟蹤炎帝?

如影替自己捏了把冷汗,這今後的日子果然愈發不好過了,“是!大人。”

梁時回到府上,先是去沐浴了一番,這才穿著簇新的衣裳去了聽雨軒。

這個時辰,楚翹已經睡下了,梁時發現屋內再也沒有點安神香,她這是害怕睡得太沈,被他欺負了?

楚翹的這點小心思還瞞不過梁時。

梁時無奈之餘,竟覺得好笑,他的皇太後還知道跟他鬥智鬥勇,有這個腦子,此前怎會被人害了?

地鋪已經鋪好,梁時當然知道這肯定又是楚翹的主意,她是多麽擔心自己夜裏會爬床?!以至於迫不及待的就給他將地鋪鋪好?

“……”梁時還能說什麽?是他自己一開始要打地鋪的,怨得了誰?梁時耳力過人,聽著清淺的呼吸自一丈開外傳來,他也終於可以安心的睡下了。

只是一旦想起炎帝身側那女子,梁時深幽的眸子愈發陰冷,隱有一股殺意盈溢而出。

次日一早,梁時還算精神,如風和如影將昨夜打探來的消息如實稟報。

如影低垂著腦袋,拿出了必死的決心,道:“大人,皇上他昨夜去了翠香樓,那位姑娘名為玲瓏,是翠香樓裏的頭牌姑娘。”

一代帝王不要三千佳麗,卻跑去了秦樓楚館,而且梁時還是炎帝的老師。

這件事若是揭發出來,梁時首當其沖要被群臣攻擊。

過了片刻,如風和如影才聽到了梁時的聲音,他道:“我知道了。”

聽得出來,他們家大人很憤怒,而且隱約還透著一股狠絕。

只是……誰能幹涉得了炎帝?他再無實權,也是天.朝帝王。

梁時去練了一會劍,兀自發洩一番,去秋華居用早膳時,便恢覆了常色。

楚翹今日準備齊全,還帶了幾個護院和打手,用過早膳,她對梁時道:“二爺,妾身今日就啟程去一趟通州,小玉一路奔波過來,身子大虛,我且留她在府上歇息幾日。”

顏家的族家在通州,不過顏家前些年的香料生意做的很大,在京城也有宅子。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顏家當初將顏如玉賣了一千兩銀子,也並非僅僅是走投無路,恐怕在顏家人眼中,庶女就值這點身價。

當初祝家正好想悔婚,顏家便一不做二不休,將顏如玉賣到了梁家。

梁時看著楚翹清媚的小臉,想發怒,但到底不敢造次,她誰都關心,偏生就不關心他!梁時忍了又忍,“好,我讓如影隨你一道過去。”

楚翹一楞,如影是梁時的得力心腹,他卻將如影指派給了自己?

他這是想監視她?!

她又不會攜款私逃了……

如影也是一個頭兩個大,他從來沒有聽從女子吩咐過,夫人好像又是大人極為在意之人,看來這幾日,他務必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

楚翹發現梁時變得很好說話,他幾乎已經不會直接回絕她了。

這讓楚翹心頭微微不安,她正打量著梁時,這廂梁時也察覺到了自己可能有些過於依著她了,這樣很容易讓她起疑。

故此,梁時神色一正,眸光不善道:“別給我梁家丟臉。”

哦?他原來是這個意圖呢。

楚翹放了心,莞爾一笑,有模有樣道:“妾身省得了,二爺就放心吧。妾身一定會將梁家的顏面放在首要。”

楚翹等人出發後,梁時這才打算入宮,在臨走之前,就對如風道:“多派幾個人跟著夫人。”

如影手上也有暗衛,由他護著夫人前去通州已是綽綽有餘。

如風雖是納罕,大人竟這般在意夫人,但還是照辦了,“是,大人。”

從京城去通州,如果快的快,一日時辰即可。先從恒順胡同乘馬車去渡口,之後再下通州運河,當天夜裏就到了通州城。

離著顏家還有一段路,楚翹打算先在城中住下,她雖記得顏如玉的生前,但她到底沒有經歷過市井小民的日子,她得好好準備一番,然後明日早晨再去顏家討說話。

如影迅速安排好了客棧,速度之快讓楚翹為之驚嘆。

“夫人,屬下已經安排妥當,您早些睡下。”說著,如影就帶著幾個護院守在了客棧房門外。

楚翹好像每日都瞧見如風和如影跟在梁時身側,有一件事她已經好奇很久了,純粹只是好奇,遂問道:“你都不用歇息麽?你們家大人平時也不給你歇息?”

這讓人如何作答?

如影是暗衛,他又不是鬼魂,肯定是要睡覺的,只是主子沒有歇下,他如何能睡?

如影目不斜視,只是直直盯著一盞隨風而動的紅縐紗燈籠,夫人身上的香氣在夜風中飄蕩,攪的人心不安,他好像有些明白為何大人會突然開竅的緣故了,他耿直道:“大人不曾如此,屬下……也是需要歇息,眼下還不是時候。”

楚翹沒有其他意思,她真的只是好奇使然。

這一天晚上,楚翹睡得很安穩,雖說客棧的用度比不得梁府,可她已經吃了兩年的苦頭了,在客棧住上一晚著實算不得什麽。

次日一早,楚翹用過早飯,就讓如影去給顏家送信,她也算是回門的婦人,為了能將顏如玉的姨娘和胞弟順利接出來,她打算先禮後兵。

像顏家這樣能賣女兒的人家,顏如玉的姨娘和胞弟繼續待下去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楚翹已經打算了,她會將顏如玉的姨娘和胞弟從虎穴接走。

顏家也真是奇了怪了,沒聽說過梁時的威名?現如今所有人都以為顏如玉已經坐穩了顏夫人的位置,顏家父子怎敢對顏如玉的姨娘和庶子動手?

楚翹心道:看來梁時的威名並沒有遠播啊。

片刻之後,如影折回客棧,道:“夫人,顏家老爺說要您親自回去一趟。”

如若顏如玉是正兒八經嫁出去的,那麽顏家起碼要派人過來相接,看來顏家的架子還挺大。

楚翹最是見不得這種人,她當了十年的皇太後,只有她對旁人擺架子的份。

顏家的無禮,激發了楚翹的好勝心,她就不信,僅憑她一人處理不了一個區區顏家!

很明顯,顏家老爺是想借父親的名義給她拿喬。

可惜了,她楚翹可不是顏如玉,容不得旁人在她跟前作威作福。

楚翹從長凳上起身,頗有氣勢,道:“是麽?那好,我這就去一趟,我倒要看看顏家老爺有多大的派頭?”

這話沒毛病,就連如影也看不慣顏家人的做派。

只是夫人好像好些奇怪,她不喊“父親”,直接稱呼“顏家老爺”?

雖說大人和夫人年紀相差頗大,但脾氣還挺像。

楚翹知道顏家人想給她拿喬。

可惜了,實在是不好意思,她楚翹為人兩世還從來沒將市井之流放在眼中,不就是拼派頭麽?炎帝都得喊她一聲“母後”,雖說她已經不是皇太後了,但擺架子這種簡單的事從來都是游刃有餘。

楚翹知道如影的本事,在去顏家之前,楚翹吩咐了一句,“如影,一會去了顏家,但凡居心不良的人統統給我記下來。”

如影:“……是,夫人。”夫人和大人果然是一樣的性子,這是有仇必報呢。

楚翹領著一眾人一路招搖的去了顏家,她見慣了這世間的奇珍異寶,當顏家人在她面前強撐面子時,楚翹輕蔑一笑。

顏家老爺已經兩年沒有見過庶女,此番見她天庭飽滿,面色白潤,一身華衣錦服,周身上下散發著不可忽視的矜貴氣息,竟是一時半會沒有反應過來。

柳氏生的美貌,所以她的女兒也是百裏挑一的容色,顏家老爺一直都知道顏如玉肯定能給他賺來不少銀子。

當初祝英山不惜嫡庶之別,也要與顏如玉定親就是最好的例子。

讓顏家老爺萬萬沒想到的是,顏如玉這都賣給梁家當冥配了,誰料兩年一過,她轉眼又成了閣老夫人。

這難道是老天都不願意看到顏家落寞,一個庶女也能有這樣大的造化,而且後頭還有更大的人物巴望著他女兒。

顏老爺有人撐腰,遂膽子也大,道:“如玉啊,你眼下雖是梁夫人,但是規矩錯不得,還不快給你祖母磕頭請安。”

楚翹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花甲老者,她便是顏家老太太。

不是楚翹不敬重長輩,她的膝蓋絕對不會輕易跪人,她當然不會同意,更何況,她記憶中的顏家老太太和家老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當初顏如玉還在世事,這些人根本就沒有將顏如玉放在眼中。顏家生意敗落,祝家又有悔婚的心思,沒過多久,顏老太太和顏家老爺就迫不及待的將顏如玉給賣了。

即便沒有賣給梁家,也會賣給別人。

總之,顏如玉當真是個苦命之人。

楚翹覺得好笑,這家子的人是不是都活膩了?他們大約不了解梁時。即便是梁時養的寵物,他也不會讓旁人欺了,雖說梁時不在意她這個梁夫人,但也輪不到旁人來欺。

楚翹沒有在堂屋看見柳姨娘和顏家三少爺,她氣勢很大,忽略了眉目不善的顏老太太,直接問道:“顏老爺,我是來見姨娘和三弟的,還望顏老爺行個方便,將人請出來。省得我自個兒想法子尋人。”

哀家可是很兇的!文武百官都懟過,還會懼你?!

十七歲的小婦人就那麽俏生生的站在堂屋內,她身後是身形高大的護院,還有幾個貼身小丫鬟,看上去當真有一家主母的派頭了。

只是如影有些頭疼,“……”夫人就這麽急吼吼的趕過來,原來根本沒有其他準備?她是想直接將人帶走?太直接果斷了!

顏家老爺有那麽一瞬間的怔然,不過他更害怕蕭王爺。

與其得罪了攝政王,不如將庶女逼的和離,看來這個女兒天生富貴命,想娶她的人還不止一個,總之只要不是虧本的買賣就成。

顏家老爺一旦思及將來可能成為當朝的皇親國戚,膽子又大了起來,“你!你眼下身份再高貴,也是顏家的女兒!見了長者就當行禮下跪!”

一言至此,顏家老爺特意強調了一事,“如玉,有件事忘了告訴你,你以為你真的是梁夫人了?當初梁家只是將你買了過去,就連婚書庚帖都無,你算什麽梁夫人?你和祝公子的婚書還在呢!”

楚翹雖不願意嫁給梁時,但顏家老太爺這話徹底激怒了她。

她不是為自己慍怒,而是為了顏如玉!

這家人就這麽想將女兒往死裏逼麽?

楚翹放棄了先禮後兵的策略,而且她一直都認為,和無恥之人講道理,是最愚蠢的。

父親和哥哥們曾經說過不止一次,“翹翹,你要知道,這世上很多事情只有靠暴.力才能解決問題。”

而且,梁時也說過同樣的話,“太後娘娘,您莫要動怒,臣會盡快將那些佞臣處理了。”他的確火速“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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