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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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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思遠!”

阿渺發出一聲淒厲的悲嚎, 拼著經脈逆行,將全身所有的內力瘋狂註入。

帳簾被人掀開,幾個人快步奔入。

安嬿婉尖叫一聲, 掙開侍衛的束縛,撲到榻前,“哥!”

軍醫圍了過去,手忙腳亂地施著針。

阿渺被蕭劭拉了開來,半擁著退到一旁,恍惚間看見安思遠那雙熟悉的灰色瞳仁, 正慢慢擴散開來……

“放開我!”

她掙紮起來, 虛脫的身體卻使不出力氣,連視線都眩暈起來, “放開我!”

蕭劭攬著阿渺,把她拽進旁邊的一頂帳篷,任她在自己懷中顫抖流淚。

不多時, 一名護衛匆匆入內,跪地道:

“安將軍他……”

蕭劭擡手制止住他繼續, 吩咐道:“封鎖消息, 不許外傳。任何發往洛陽的軍報, 必須經由我用印。”

“是!”

阿渺徹底癱軟下去。

蕭劭扶她躺到軟墊上, 擡手拂開她被淚水汗水浸濕的發絲,沈聲道:“別怪哥哥狠心。你不會願意看到他最後的模樣。而且嬿婉也需要跟他告別, 懂嗎?”

阿渺抖得厲害, 隔了許久,嘴唇翕合,“思遠……他死了。”

他死了。

那個曾在星月下迎風而立、對著蒼原狼群肆意高喊的男孩,那個無論她冒出如何離經叛道的念頭、都會無條件支持著她的少年……

再也……沒有了。

阿渺撲進蕭劭懷裏, 放聲痛哭起來。

蕭劭明白這種時候,必須讓阿渺把所有的情緒都宣洩出來。他抱著她,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撫著她抽動的脊背,不斷低聲哄著:“哥哥在呢……”

阿渺哭了許久,忽然想起什麽,擡起紅腫淚濕的臉,撐開身來。

“嬿婉……”

這種時候,嬿婉一定比自己更難過。

“哥哥去陪嬿婉吧!”

阿渺伸出脫力的手,攘了下蕭劭,抽著氣說:“我沒事了……你去陪嬿婉……”

蕭劭默然地望著阿渺。

阿渺繼續推他,“你去吧,我想一個人待著……”

風閭城少主的驟然離世,對北疆、對眼下的整個戰局,都有不容忽視的影響。安錫岳此時正率領著麾下兵馬在洛陽與陸元恒交戰,誰也無法預料,這樣的噩耗會對他產生怎樣的打擊。

“好,我去看看她。”

蕭劭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帳簾處吩咐了幾句、命人看住阿渺,然後快步離去。

阿渺歪倒在墊子上,頭腦一片空白,怔怔然之間,恍惚覺得自己只是身處夢境,連眼睛裏不斷溢出的淚水,都猶如空氣般輕飄飄的根本不屬於自己。

她就這樣睜著眼,迷迷蒙蒙地流著淚,躺了不知有多久。

帳外有士兵不斷走動,刻意壓低了聲音交談著。

過了會兒,蕭劭帶著一名軍醫走了進來。

軍醫上前看了看阿渺的狀況,以銀針探穴,稟奏道:“公主悲傷過度,之前又運功過急、導致氣血逆行,需要靜養幾日,期間萬不能再用內力。”

蕭劭頜首,示意其退下,自己傾身抱起阿渺,用大氅微微遮了她的臉。

“我們先去吉山大營。”

他抱著阿渺出了帳篷,上了馬車,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鋪好的軟衾上,理了下她的頭發,“援軍到了,戰線會繼續往南壓。過兩天我把你送到祖母那裏去,嗯?”

阿渺無力地“嗯”了聲,沈默片刻,問:“豫王死了嗎?”

“他中了尉遲堅的一箭,據報是傷到了要害。現在有幾路人馬都在搜捕他。”

“那嬿婉呢?”

“她還好。”

蕭劭過去的時候,哭暈過去的嬿婉剛被軍醫施針喚醒,淚眼婆娑地紮進他的懷裏,一遍遍語無倫次質問著、哭喊著、傾訴著……

阿渺沒說話。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安氏的兩兄妹表面上吵吵鬧鬧、互相揭短,實際上感情不比自己和哥哥的淺。眼下安思遠驟然辭世,嬿婉定是難過至極。

到了營地,蕭劭將阿渺送進休息的帳中,親自餵她喝了點藥露。

高序匆匆忙忙地到了帳外,壓著聲喚道:“殿下。”

眼下戰局緊迫,又出了安思遠的事,無數要緊的決策等著蕭劭去做。

他站起身,叮囑阿渺:“什麽也別想,好好睡上一覺。”

然後便撩簾跟高序匆匆離去。

阿渺迷迷糊糊的,像是睡著了一會兒,隱約聽見喧嘩的吵鬧聲,重新睜開了眼。

帳外已經一片夜色。

她掀開簾子,見不遠處的中軍大帳內燈火明亮,婁顯倫激昂的聲音順著夜風傳來:

“……說好了援軍十日就到,我們就苦苦熬著!箭矢、滾木、擂石都堪堪只夠八、九日的量!到了最後幾天,兄弟們都是拿血肉之軀在跟敵人搏鬥啊!整整十二天啊!少將軍幾乎都沒怎麽闔過眼!”

他的聲音哽咽起來,頓了一頓,又才繼續道:“我們今日不為別的,就想弄明白為什麽說好了的事兌現不了?為什麽明明可以十日之內就趕到,偏偏非要拖了這麽長時間?”

“對,就是要弄明白!”

“顏至德就是故意的!”

“殿下莫不是娶了周孝義的女兒就要偏袒涼州人了?”

周圍其他北疆的將領,也齊聲嚷了起來。

蕭劭的身影映在帳面上,頎長而挺拔。他制止住眾人,沈聲說道:

“此事我必會給風閭城一個交代。但眼下戰事緊迫,顏至德已經帶兵趕往了安慶府,就算要解釋、要治罪,也不能是現在!”

他擡起眼,目光在眾將臉上慢慢掠過,帶著上位者獨有的堅決與威儀,“敵國未滅、敵將未死,諸君此時內訌,是想讓思遠的犧牲白白浪費嗎?”

大帳之中,劍拔弩張的氣氛,總算稍稍安靜了幾分。

阿渺放下身後帳簾,擡手揮退欲上前阻攔的護衛,腳步虛浮地走向了中軍大帳。

她一進帳,所有人的視線都投了過來。

原本正要再開口的尉遲堅,見狀也收了聲,主動地為阿渺讓開了位置,“公主。”

大家都同情而憐憫地看著這個臉色蒼白、雙眼紅腫的女孩,默默讓出通道,壓制住心中的情緒。

阿渺走到蕭劭面前,擡起頭,“豫王捉到了嗎?”

蕭劭上前扶著阿渺,“不是讓你靜養嗎?跑這裏來做什麽?”

“我已經沒事了。”

阿渺眼神懇切,“哥哥讓我去找豫王吧。這裏就我對他最熟,他身邊的護衛我也都認識。”

“不行。”

蕭劭蹙眉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麽能出去?”

一旁的郭玄明也勸道:“公主千萬保重貴體。”

他是真心憐惜阿渺,同時作為風閭城中最年長的將領、也意識到同僚們之前的做法有些罔顧大局。

郭玄明轉過身,對尉遲堅等人道:“魏王殿下向來一言九鼎,說會處置就一定會處置!你們自己該捉的人都還沒捉到,有什麽臉來鬧?難不成,真要公主親自出去?”

尉遲堅和婁顯倫等人的臉色,都難堪起來,沈默片刻,上前向蕭劭和阿渺行禮請罪,帶著部屬匆匆離去。

郭玄明又轉向蕭劭,“風閭城這邊的將領,我會幫忙安撫住,不至於延誤了戰機。但也請殿下不要忘了承諾,盡快給我們一個交代。”

語畢,躬身長揖,退了出去。

蕭劭望著諸將離開的背影,俊顏深沈,佇立沈思片刻後,召來高序。

“去滁河把許落星和夏元之帶過來。再傳口信給周孝義,讓他直接從襄陽南下。”

“是!”

高序領了命,遲疑一瞬,斟酌道:“安少將軍身故之事,營地裏不少人都知道了,就算消息不會通過軍報傳出,但士兵、將領的私信裏難免會提及。若是安侯發覺我們刻意隱瞞,會不會……”

“尋常的私信,至少一月才能抵至洛陽。”

蕭劭站到案前,將攤開的與圖慢慢合攏,“一個月的時間,足以定下輸贏大勢。”

這場勝敗之局,他必須要賭!

蕭劭取過馬鞭,看了眼阿渺,走到近前叮囑道:“營外還有些事需要我去處理。中軍帳守衛森嚴,你今晚就待在這兒,好好休息。”

又召來侍從吩咐了幾句,帶著幾名護衛迅速離去。

燭火搖曳的空蕩大帳內,就只剩下了阿渺一個人。

她下意識循著哥哥離開的方向,走到門口,望向夜色中的帳外空地,呆呆出神。

夜風輕拂,空氣中,有青草與戰馬的氣息。

她想起不久之前,就在這片空地上,安思遠抱著她,那樣欣喜而快樂地轉著圈……

阿渺的心,又紛亂了起來。

她朝前踏出一步,很快被守在一旁的侍衛攔住:

“魏王有令,長公主不得出帳。”

中軍大帳,分內外兩帳,內帳是蕭劭休息的地方,布置得簡單卻也舒適。阿渺回到帳中,躺到榻上,拉過毯子裹到身上,可過了許久,還是覺得冷的慌。

她迷迷糊糊地闔了會兒眼,卻始終無法入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又是滿臉的淚水。

她爬起身,舉著燈盞,走到帳篷角落的箱子前,彎腰打開箱蓋、翻找起來。

蕭劭一共有兩枚常用的印,私印隨身攜帶,另一枚官印則放在一個銀匣子裏,位置大概只有高序和她最清楚。

阿渺很快找到了匣子,解開鎖扣,打了開來。

匣子的最上面,是一張折過的薄紙,阿渺認出是自己簽過名保證不亂跑的那份誓書。她拿起誓書,打算把它壓到最底下,一擡手,卻瞧見誓書下面放著的一封書信。

信封上血跡斑斑,如今已是幹涸的暗色。

封面上,寫著四個筆跡俊逸的字:

魏王親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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