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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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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渺讓兩名侍女去追令露, 自己將霜華召到近前詢問剛才發生的事,一面走進了花廳。

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見到六哥的一剎, 阿渺也還是禁不住楞在了原地。

蕭逸如今還不滿二十歲,可看上去,竟已有了垂暮之態……

阮氏的女官上前行禮:

“娘娘說了,請長公主見完兄弟之後,就立刻兌現承諾。”

見到六哥和七弟的條件,是幫豫王和阮貴妃刺殺陸澂。

阿渺原先開出這樣的條件, 為的是引豫王答應幫自己安排人手混入夜宴, 然後再反過來將他出賣,以揭露豫王安插刺客為籌碼, 去跟陸澂談交易。

可沒想到的是,陸澂一點兒猶豫都沒有的,就答應了幫她送人出京。

如此一來, 她預先準備的這個籌碼,竟然還派不上用場了。

“我知道了。”

阿渺對女官說道:“你讓我跟六哥七弟單獨待一會兒, 我就讓人去辦。”

女官遲疑了一下, 點了點頭, 領著一眾侍從退了出去。

蕭欒害怕起來, 追了女官幾步,轉頭又盯著阿渺。

阿渺也看著眼前這個怯生生的孩子, 喉間漸有哽意充溢。

小七郎……

那個幼時一見到她, 就咿咿呀呀、興奮地舞著小胖手的小嬰孩。

如今,也都全變了。

她伸出手,想摸一下蕭欒的頭,卻被他後退避了開來。

“蕭令薇?”

坐榻那邊的蕭逸, 撐著身站了起來,充血的雙眼一時瞇起、一時又睜大,“你是蕭令薇……”

阿渺吸了口氣,抑制住情緒,上前握住蕭逸的手臂,一面扶他坐下,一面按指探查他的脈象。

她不通醫術,卻也能辨得出,蕭逸如今的身體狀況,已幾乎是油盡燈枯,若不能早些將他帶出建業城,只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六哥……”

她盯著蕭逸,壓低聲:“你可願離開建業?”

蕭逸楞了下,隨即猛地從阿渺手中抽回胳膊,瘋狂地擺動著,“不,不想……”

他蜷起身子,猶如驚弓之鳥一般地抱住頭,“我只想服散,只想喝酒,別的一概不想!”

過去的八年多裏,有太多的人,懷著各種不同的心思,問過他相似的問題。

可願離開?

可想殺了陸元恒?

可曾想過去沂州?

每一次,無論他給怎麽的回答,結局都是不堪回首的痛苦!

阿渺擡手掩在咬緊的唇瓣上,抵擋著喉間不斷湧起的酸意。

她得帶他們離開。

她必須,帶他們離開!

另一邊,令露置氣離去,隨後被兩名侍女追上,開解了幾句,勸著她往回走。令露並非任性之人,心中實則傷痛大過憤怒,冷靜了片刻後,還是決定回去。

誰知幾人轉過一處廊角時,卻迎面碰到兩名宮人,對令露上前行禮道:

“貴妃娘娘請長公主前去一敘。”

令露揣測,應是阮氏想問問她與六哥七弟見面之事,雖有些不願,但也無法拒絕,遂跟著宮人沿回廊去到一處院落之中。

“長公主請稍坐,奴婢去請娘娘過來。”

宮人領令露與侍女入了廳堂內,請辭告退。

室內分內外兩廂,裝飾典雅、榻幾錦陳,青銅鎏金的香爐裊裊生煙。令露經過剛才情緒的大起大落,情緒頗有些低靡,被侍女扶坐到榻上,兀自沈默著。

過得片刻,人似有些困乏,不知不覺間,便靠上了引枕,闔目睡了過去。

待人幽幽轉醒之際,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躺在了內廂的床榻上!

令露坐起身來,緊接著便驚叫出聲!

她身上衣裳盡除,身側一個同樣不著寸縷的中年男子,正涎著臉對她笑道:“公主醒了?”

令露此時的惶恐,無法用言語形容,一面拉扯毯子裹住身體,一面尖聲呵斥:

“你是何人?”

“出去!出去!”

“出去?”

男人的手,搭上了她的肩頭,嬉皮笑臉地哄道:“剛才公主可是一刻也舍不得我出去啊……”

令露扭開身,一個耳光扇了過去,聲音卻是染上了哭腔,“放肆!”

這時,房門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

駙馬都尉程卓,領著幾名護衛走進內廂,一見屋內光景,喝問道:“祭禮將啟,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榻上男子也顧不得還赤著身,滾落到地,跪稟道:

“大人明鑒!卑職原本是要去觀禮臺的,可路經此處時,被平城長公主的侍女喚了進來,然後……”

“然後什麽?”

男人道:“然後長公主她讓卑職喝酒,卑職人輕言微,不敢不從,便陪著飲了些酒。可後來她又向卑職討要大周的兵防圖,說只要卑職答應,便……便願陪卑職春宵一度……卑職自是不肯,但不知是不是酒水裏被動了手腳,就……就……”

榻上的令露,此時早已面無血色、簌簌直抖,身上異樣的痛楚讓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霎時連開口的力氣都被抽得一幹二凈。

程卓神色冷峻。

“不知廉恥的東西!”

他吩咐左右,“把鄭長史帶下去!”

護衛領命上前,將那還在絮絮叨叨辯解的男人拖拽了出去。

程卓擡眼望向面色慘白的令露,冷笑了聲:

“長公主不辭辛苦,南下建業,為了得到大周的兵防圖,犧牲未免也太大了。”

阿渺從與蕭逸兄弟見面的花廳中出來後,整個人的心情沈郁到了極點。

而且眼下來看,六哥和七弟想要離開建業的意願並不強烈,若不能得到他們主動的配合,要將他們順利送出京城,怕是不會容易……

這時,奉命外出找尋令露的霜華,神色驚惶地跑了回來。

“殿下,二公主像是出事了!”

阿渺跟著霜華,匆忙趕去了觀禮臺西的那處院落。到了門口最早去追令露的兩名侍女,此刻躺在門外、不省人事,一名裹著薄毯的中年男子跪在廊下,被幾名持刀的侍衛圍護著。

屋內程卓聽說了阿渺到來的消息,並未阻攔,令人將她放了進去。

廂房之中,尚有一絲殘餘的熏香與汗味交織的氣息。

令露蜷在錦毯之中,面若金紙,身體簌簌直顫,擡眼見到阿渺,萬般覆雜情緒湧斥心間。

阿渺被眼前的景象震住,饒是對男女之事並不十分了解,卻也大致領悟到發生了什麽,一面讓霜華上前安撫令露,一面轉向程卓,厲聲質問:“你做了什麽?”

“我做了什麽?”

程卓此刻,也無意再維持表面的客套,“你應該問問平城長公主做了什麽?為了得到大周的兵防圖,竟然不擇手段,灌醉兵部長史、行茍且之事,毫無廉恥可言!”

“他胡說!”

令露被霜華抱住,終於有了些許開口的定力,“我根本不知道那人何時入內……只被人引領至此,便昏睡過去,再睜眼時……就……”

她竭力維持著身為帝女的顏面,逼退著眼中淚意,沒讓自己歇斯底裏地喊叫出來。

“是與不是,自有人證物證奉至主上面前分辨。”

程卓截斷了令露的話,盯住阿渺,道:“你也知道你的這個姐姐,當年可是為了自己逃生、編排過你死掉的人,又有什麽事做不出來?”

“那你又有什麽事是做不出來的?”

阿渺聽著令露語無倫次的辯白,推斷前因後果,前怨舊恨牽扯出的入腑怒意騰然而生,踏前一步道:“真相是什麽,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才見過六哥七弟的狀況,此刻又目睹姐姐的遭遇,阿渺悲怒交加,恨不得立即就讓程卓死在自己面前!

只要一招,甚至只是須臾眨眼的工夫,她就能立刻取了他的性命,為阿娘報仇!

可是……

若是程卓現在死了,她自己興許可以順利逃生,但蕭令露、六哥、七弟……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人,卻會被牽連受累!

五哥想要布完的局,也只能半途而廢……

她驟感無力,前所未有地覺得沮喪。

程卓被阿渺眼中剎那淩厲的殺氣所懾,禁不住後退了一步,亦或許是出於內心隱蔽的負疚感,他有些不再敢看她。

“此事不是你胡言亂語就能化解的。”

他回過神來,召喚侍衛:“把這裏所有人,都帶去觀禮臺!”

“慢著!”

阿渺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望著程卓:“你真的想讓這些事鬧得滿城皆知嗎?要知道,一旦去到你們主上面前,我絕不會替你隱瞞當日暗殺姑母的惡行。”

之前跟陸澂的對話,讓她意識到,程卓並沒有把自己殺害程貴嬪的事告訴身邊親近之人。想來,當初他全然為自己私利,不顧父親和家族親情,心中自知有虧,就算落在陸家人眼中,也不會博到什麽好名聲。

程卓聞言,臉上浮出了一絲遲疑。

阿渺繼續說道:“你費這麽大工夫,無非是想破壞豫王跟蕭氏的聯姻,削弱他的勢力。我現在,可以立刻給你一個名正言順除掉豫王的機會。”

“什麽機會?”

阿渺沈默了片刻。

縱然萬般不想成為程卓的助力,但眼下沒有什麽比救下令露更重要。

“我這段時間一直留在豫王府,暗中也留意過豫王的舉動,知道他今日會派人來夜宴上行刺楚王。”

她目光清澈,緩緩道:“當然,這種行為,也可以被解讀成行刺主上。”

程卓執掌門閥多年,當即聽懂了阿渺的言下之意,也很快嗅到了其間的契機。

“什麽時候?在哪裏?”

阿渺道:“你先放我二姐離開,我就告訴你。”

程卓躊躇片刻,繼而想起了之前錦霞對自己提的那個請求。

“好。”

他思忖說道:“不過,你必須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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