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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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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瑜與部屬三人抵達河谷口時, 已是子時時分。

大雨瓢潑,四下漆黑一片。

先前出去打探趙易情況的護衛,返回稟告道:“在南岸發現了斥候傳信的標記, 趙將軍他們應該就在附近!屬下留了暗號,說了我們的行蹤。”

白瑜點頭,握緊刀柄,吩咐道:“我們也去南岸!”

“是!”

白瑜拉起蒙面的面巾,將夜行服的風帽緊裹在頭上,只露出一雙堅決狠毅的明眸, 領著部屬、迅速地奔入了夜雨之中。

之前阿渺的話, 提點了她。郝傑不敢冒進,可見王迴必在近處, 而王迴若在近處,那麽兄長的人馬也不會離得太遠。她自己殺不了郝傑,但若能有趙易相助, 便未必不能成事!

將王迴和郝傑留給兄長對付,或許是更明智的做法。但白瑜沒有辦法眼見著仇人就在近前, 自己卻臨陣而逃!

她必須親手殺了郝傑。就算是兄長出手, 她也必須在場、必須親眼瞧著, 否則這麽多年的憤怒和悲痛就得不到平靜!哪怕事後被責罰、被刑懲, 她也心甘情願!

白瑜諸人循著白日與郝傑人馬交手的堤岸,向南而行。她自幼在天穆山學武, 對於在山林間搜尋人跡之事、甚為精通, 所以之前才順利查到了郝傑的探路行蹤。但此時大雨滂沱,洗去了山間大部分的痕跡,再查尋起來,就變得異常艱難。

正感氣餒之際, 突聽得半空中有一聲極短極促的哨音劃過。

那是……趙易的鳴鏑!

白瑜振奮起來,循聲趕了過去。

山林間,蓑衣笠帽的幾十餘人,蟄伏猶如雕塑。趙易踞於山勢高處,神色緊繃地註視著谷口兩路交匯之處的動靜。

霜葉山莊的失手,令他倍受挫折,耗費了巨大的人力與物力,甚至不惜炸掉整座山莊,竟還是沒能取到王迴性命……

這一次,萬不能再讓他逃掉……

“哥!”

白瑜緊裹在夜行服中的身影、自林間躍下,壓著聲,語氣不像往日見到趙易時那般膽怯:“我來了!”

趙易側過頭,鬥笠邊沿雨水嘀嗒而下,怒聲道:“誰讓你來的?”

“不是你看到我們留的暗號,發鳴鏑讓我們過來的嗎?”

趙易盯著谷口、不敢分心,抑著怒意道:“鳴鏑不是發給你,是引郝傑出來的。你趕緊回去!”

白瑜紋絲不動,“你既然知道郝傑在附近,就該明白我為什麽一定要來!今夜無論如何,我也要親手殺了他!”

她是女兒,對父親的那種源自天性的依戀更勝兄長,過往的這許多年裏,每每只要一想到父親被袍澤背叛、死不瞑目的一幕,胸中便有悲憤蒸騰,恨意灼燙。

“郝傑本就是我先找到的,也合該讓我來殺。”

她繼續說道:“而且他身邊帶著江湖人士,懂得如何避開斥侯的追蹤,我若不留下,說不定就又讓他跑了!”

趙易沒搭腔。

他無法否認,若非白瑜與郝傑在河谷交了手,自己的人怕是未必能追查到王迴這路人馬的行蹤。

“為將者,當知軍令如山。你如此行事,還想當大齊的第一女將軍?”

趙易沈聲道:“你的任務是去東海!趕緊回去!別逼我動手!”

白瑜後退了兩步,“你打不過我。”

她拎著刀,眸光切切,“我就只任性這一次。只要殺了郝傑,以後我一定唯命是從、絕不有一絲違背!”

只任性這一次?

趙易冷冷道:“五殿下能給你的信任,也只有一次。”

白瑜眼神黯斂,沈默住,倔強地佇立在雨中。

這時,黑衣蒙面的斥侯匆匆自山下奔來,疾聲報道:“稟將軍,人來了!”

白瑜不等趙易反應,身形一閃,先一步地就急奔而去。

“給我站住!”

趙易反手取過弓箭,迅速搭箭在弦、對準了白瑜的背影,指尖摳動了一半,卻又終是遲疑住,偏了偏手臂、閉眼射出,轉身示意蟄伏近旁的眾部屬起身,“追!”

白瑜感覺到夾著風聲的箭嘯自耳邊擦過,心頭一緊,腳下的步子跑得越發快了起來。

人堪堪躍至坡下的路口,就見一隊人馬從東面打馬行來,當前一人,鷹目黑髭,正是昔日玄武營的參將郝傑!

白瑜越過滂沱雨簾、死死盯住仇家,思維還來不及做出判斷,手中環首刀便已當胸橫舉,旋身掃腿而出,使出一招“風卷殘雲”,揮刀而出,徑直劈向了郝傑身下坐騎。

郝傑雖有防備,卻不敵白瑜這一招近乎玉石俱焚的撞馬打法,遽然勒馬躲避的瞬間,身下坐騎已被對方的刀鋒砍中,痛楚嘶鳴、前蹄高揚,當即將郝傑甩下了馬背,滾入泥漿之中!

白瑜的前胸也被馬蹄踢中,人被掀翻在地、噴出一口鮮血,但隨即咬牙一招“鷂子翻身”,躍身而起,揮動斬向郝傑。

旁邊護衛刀箭齊至,圍在了郝傑左右。

趙易的人馬也趕了過來,雙方混戰在了一處。

白瑜殺紅了眼,大口地喘息著,環首刀四開八合,拼盡全力向郝傑的方向靠攏。

郝傑被護衛扶上了馬,並不戀戰,調轉馬頭,打馬回撤潰逃。

白瑜急追而上,趙易帶著部屬也跟了過去。

兩路人馬的潰逃與追殺持續了快半裏的距離,抵至一處名喚龍嶺坡的山坳地界,原本一路回撤的郝傑突然放緩了行速,調轉過頭,再次與趙易等人兵刃相交。

趙易環視四下,暗道了一聲不妙,尚未來得及做出號令,就見如雨般的箭矢自坳中竹林射出!

緊接著,一隊伏兵自山坳右側沖出,以環繞之勢將趙易諸人團團包圍。

佯裝潰退,實則設伏。

覺察到對手退伏之計的趙易,此時再如何悔恨焦急,亦是於事無補。

他原以為自己此行計劃周詳、部屬精銳,對付一個世家出身的文官,理應手到擒來。然而數次出手追殺王迴,皆以失敗告終,這一次,更是要賠上整次行動的主力!

離開沂州之前,五殿下曾對他囑咐道:

“殺王迴、擒祈素教頭目,是為上計。殺王迴、引罪祈素教,是為中計。如若遭遇勁敵,實難兩全,也必要除掉王迴,阻其北上柔然,此乃最下之計。”

如今看來,也只有行這最下之計,才不算滿盤皆輸!

趙易揮劍在手,大喝一聲:“左十、東五,隨我突圍!”

左十與東五,暗指私兵中的兩支隊伍,是當年蕭劭在風閭城所培植的一批死士。趙易畢竟是常年領兵之人,戰局中隨機應變的能力不弱,迅速忖道:王迴北上所攜人馬有限,現下用了如此數量的兵力前來設伏,那其主營的護衛就必然薄弱!

既然已經被逼到了這般田地,不如來個同歸於盡、玉石俱焚!至少殺了王迴,不算全然辜負了殿下所托!

趙易帶領精銳,自右翼沖殺而出,郝傑亦是領人圍剿而上,盤旋於東路。趙易愈加坐實心中猜測,狠下心來,傳令餘下部屬死戰伏兵,自己與眾死士奮力向東殺出。

郝傑被殺紅了眼的白瑜纏住,又瞧著趙易等人一派豁出性命的打法,不禁憂懼交加,被逼著敗退一段之後,倉惶命令左右:“你們先攔住他們!我去向大人請令!”

他早年任職玄武營,後來因為大批南疆出身的武將入京,為爭奪職權利益、與老將們鬧得水火不容。郝傑受了幾次排擠之後,一氣之下,轉投到王氏門下,成了王迴的府將,也因此隨著家主的不斷升遷而混得風生水起,平日事少錢多、逍遙自在,引得昔日同僚艷羨不已。

這一次隨主北上,身邊帶著重金招攬的江湖高手,又有楚王殿下坐鎮帷幄,派人及時傳來了應敵策略,郝傑本也是成竹在胸、無所畏懼,可沒想到遇到了不要性命的瘋子,吃錯了藥似的偏要死死糾纏他!

郝傑舍下部屬先退,餘下者頓時士氣銳減,白瑜渾身是血、眼白泛紅,手中鋼刀起落不絕,砍出一條血路,狂追了過去。

竹林深處,石徑生苔,小路盡頭是一座隱蔽得極好的草廬。

白瑜與追在最前面的幾名死士,率先踹開院門,躍了進去。

四面箭弦齊響,伏於屋頂的弓|弩手兩人成組交替,將羽箭如疾風驟雨般的射向庭院。

白瑜早有防備,伏身揮刀撬起被踹倒的院門,遮擋在自己與死士身前。

趙易帶著人,也沖了進來。

羽箭的數量畢竟有限,弩手交替挽弓片刻,箭盡矢絕,只得拔刀跳下屋頂,與趙易等人白刃相交、拼殺在一起。

趙易心中目的明確,眼觀六路,見幾名江湖路數的高手,揮舞著各自兵器,始終盤亙於草廬東廂之前。他頓有所悟,料定對方所護之人、必然身處這東廂之中,當即以暗號傳令,調動精銳,搏殺過去。

幾名死士抵住敵軍高手,趙易大力踢開廂門,沖了進去。

屋內沒有點燈,四下矮窗大開,夾雜著雨點的夜風狂亂吹入,將屋外潮濕與血腥的氣味盡數帶了進來。

一道雷電閃過,將室內景致一瞬照清。

臨窗的屏風前,站著一名身形俊逸的男子,衣袍華貴、雙目低闔,姿態靜謐地似在等待著什麽。

趙易見其衣飾氣宇矜貴斐然,也不多加懷疑廢話,徑直揮劍刺去。

黑暗中,金屬相撞的聲音鏗然響起。

趙易只覺得虎口驟然劇痛,整個人被大力擊飛後退,連忙滾身側翻而起,護住了身體要害。

轟隆隆一陣雷聲滾過,緊接著又是一道銀白的閃電。

趙易再度舉起了劍,只見劍尖所指方向,那華衣男子驀然睜開了雙眼。

眸光冷銳。

清炤,若破雲之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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